二十七

  江浩哲給陳宗掛了個電話，問他最近有沒有什麼活兒可做。他想趁這幾天休息，如果能接上幾單，不但可以補貼一下家用，更重要的是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勸鄭薇拉辭職安心當個全職媽媽。

  這幾天，陳宗正忙著打開局面，帶著小鍾跑了幾個村子，把那些偽劣的所謂治療儀換成了一張張身份證複印件。這頭風生水起，家裡那頭卻讓他心煩意亂，保姆沒忍幾天，說什麼也不肯受這份委屈，給陳宗打了個電話，連工錢也不要啦，卷了鋪蓋走人，把父親一人留在家裡。陳宗帶著小鍾著急忙慌趕回來，卻見父親從床上摔了下來，胳膊還摔骨折了。這老爺子，真是又可憐、又可恨！送到醫院，胳膊上打了石膏，還打著點滴，父親總算平靜了些。

  接到江浩哲的電話，陳宗實在太意外啦，沒想到他這麼急著想掙錢，想掙錢就是好事兒啊！既然你急，那我就不急了。陳宗說：「我看看吧，現在活兒倒是有，不過大家都分了工，各干各的，我看能不能分出來點兒？」

  放下電話，陳宗問小鍾：「剛才講到哪兒了？」

  小鍾說：「您說，要是銀行問，為什麼他們自己不來？」

  

  「對，要是銀行說，讓他們本人來辦吧，你先想想，你怎麼說？」

  「那我就說，公司最近很忙，大家成天都在加班，這件事又催得緊，公司不可能一下子放這麼多人同時出來辦卡。」

  陳宗還算滿意，剛剛自己接電話的時候，他是動了腦子的，幹這行，就怕一根筋，不轉彎。「思路不錯，還可以這麼說：公司本就打算讓他們自己來，不過，領導又考慮到銀行的難處，一會兒來一個，一會兒來一個，還不把銀行給煩死啊。你還可以說：一個銀行一天的業務量有多少？別的業務什麼都不接，就這點兒卡一天也辦不完，可能還要分到好幾家銀行去。注意，這句話很重要，他們很在意業務量，但這句話又要說得巧妙，不要讓他們感到你在逼他們。你說完這句話之後一定要再添一句：領導覺得那樣管理起來比較麻煩，願意在一家銀行都辦了。這其實也是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辦，那這一百多張卡就要找另一家銀行去辦。」

  小鐘點了點頭，說：「我記下了，既得把事兒給辦了，又不能只是求他們，而是要讓他們反過來求我們，還覺著我們是為他們著想。跟著您真可以學好多東西！」

  果然沒看走眼，夠機靈，比關六強多了。

  小鍾一身白領打扮，化纖黑西褲白襯衫，系一條劣質的靛藍領帶，戴一個碩大的墨鏡。這身行頭也是陳宗選的，他說，幹什麼就得吆喝什麼，小鍾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拎了一個公文包，裡面裝著一百多張村民的身份證複印件。

  在銀行門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腳步，邁進了滿是冷氣的大廳，徑直走到對公業務的櫃檯，說要為公司職工集體辦理工資卡。

  看著小鍾掏出一大撂身份證複印件，女櫃員微微皺了皺眉，問：「怎麼這麼多？」

  「過去，我們發工資都在工行，現在呢，你知道的，老闆想換你家，反正老闆說哪家就是哪家唄，誰叫人家是老闆哩？錢不少就行啦。」

  「可你這應該算個人業務，雖然是集體辦吧，可辦的還是個人銀行卡。」

  「你能不能通融通融？你看，個人業務那邊人挺多的，等排隊排到我，說不定就該下班了，辦這麼多卡，得會兒工夫。你看，能不能破個例？」

  「這不是我破不破例的事兒，你也是做財務工作的吧？銀行內部是有分工的，我這裡沒有個人業務的權限。嗯，這樣吧，我跟經理報告一下，看怎麼辦，你稍等啊。」

  女櫃員把櫃檯簡單清理了一下，便小跑著去找經理。

  小鍾輕輕地吹了口氣，有戲。他甚至能隱隱地聽到那個清脆的女聲：「……大概有一百多張吧，這個月的任務就不愁了……他們肯定是要把工資這塊兒從工行拿過來，這樣起碼每個月又增加一筆流水……一百多張，辦起來是挺麻煩的，填表也得個把小時……」經理一定是個男的，聲音低沉，傳出來的聲音就是嗡嗡的了。不大一會兒工夫，那女櫃員陪著一位中年男士走出來，指了指他。

  小鍾連忙站起來，微笑地說：「你是經理吧？真是麻煩你們了。要是不好辦，我改日再來也行。」

  經理看了看他，機械地笑了笑，說：「不用，不用，我給你開個窗口，咱們特事特辦。你去5號等著吧。對了，你還沒填表吧？」

  小鍾說：「我這就填。」

  經理從小鍾手裡拿過幾張身份證複印件，看了看，說：「你也別填了，我讓櫃員直接錄入電腦吧，這光錄入也得一兩個小時，錄入完了，你核對一下，簽個名。」

  真是意想不到的順利。

  小鍾連說了幾個謝謝。

  經理卻說：「別客氣，客戶就是我們的上帝，我們做服務的，就是要服務到位嘛！你去5號吧。那個誰，去拿個紙杯，給客戶倒點水。」

  小鍾還真的渴了，可大堂保安端過來的卻是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他抿了一口，好燙。看著櫃員在電腦前忙碌，他有點兒無聊。他不明白，陳哥辦這麼多卡幹什麼？但他覺得，自己不要瞎猜，該知道的時候，陳哥會告訴他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漂漂亮亮地完成陳哥交代的每一項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