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2024-10-03 17:37:46
作者: 李強
Williams的電腦里植入了木馬,這讓江浩哲不費吹灰之力就遠程監控了他。不過,電腦里幾乎沒有存儲任何有價值的文件,就連他經常運行的即時通訊軟體Facebook和偶爾登陸過的郵箱,也都把Cookies徹底刪除掉了。他還真是謹慎啊!在對硬碟數據還原之後,江浩哲還是發現了他上網的蛛絲馬跡。在恢復出來的即時通訊記錄里,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好像他們只是進行視頻通話,根據技術手段復原出來的通訊名單只有兩個人,江浩哲仔細地辨識著他們所在的位置,以及通訊時間和時長,確定這兩個人是位於美國的兩個女人,Williams和兩個女人頻繁地長時間地視頻,這讓江浩哲有點兒想入非非。至於郵箱,江浩哲本來抱著更大的希望,因為人們往往用郵箱傳輸一些重要文件,可偏偏Williams的這個郵箱,居然以GG郵件居多,大概是他專為在一些網站進行註冊時使用的吧。
沒有什麼發現也沒關係,畢竟江浩哲這麼做,只是為靳茹芸著想,他也只是針對著Williams的生活層面。他本想回過頭來再查一查那兩個美國女人,最直接的辦法是根據他們經常通訊的時間對Williams的電腦進行監控,當然他還可以直接登陸大洋彼岸那兩個女人的電腦,看看從她們那裡有沒有什麼收穫。他明白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但沒有惡意的行為是很難被發現的,畢竟他進入他們的系統,了解他們的信息,他們的信息卻並沒有因此而有任何變化。
但他不得不中斷了自己的計劃。
那天晚上,鄭薇拉回來得很晚,她洗完澡正準備上床,卻突然尖叫了起來。江浩哲從書房裡衝出來,看見她只裹了一件浴袍呆立在屋子當中,驚慌失措地低著頭,看著一道暗紅色的蚯蚓樣的血正順著腿向下爬。他也楞住了,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更不知該怎麼辦。他習慣性地想起了百度,可情況緊急,哪裡還容得他去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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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流產了?這個想法在兩個年輕人的腦子中一閃,心裡不免難過。江浩哲甚至差一點掉下淚來,雖然那個小生命還看不見摸不著,但他的存在讓他的心裡篤實了許多。
血量不算大,江浩哲幫鄭薇拉擦淨了血跡,扶她平躺在床上,和她商量著要不要馬上去醫院。兩人猶豫半天,權衡半天,最終還是穿好了衣服,開車直奔醫院。
在醫院做了盆腔檢查和彩超,宮口未開,胎膜完整,無妊娠物排出,子宮大小與孕周相符,醫生說是先兆流產,開了些保胎的藥,叮囑說要臥床休息,注意營養,避免吸菸、酗酒等不良習慣,不要過度恐懼、憂傷、憤怒,還嚴肅地說要嚴格禁止房事,否則可能會發展為難免流產,甚至更嚴重的後果。江浩哲臉竟微微一紅,好像他做錯了什麼,可他什麼都沒做啊。
回來的路上,鄭薇拉一言不發,江浩哲也心事重重。
既然鄭薇拉要臥床休息,那自然就免不了要休產假,可背著扛著一般沉,現在就把產假休掉個把月或者更長,孩子生下來能休的不就更少了?這還只是個小問題,實在不行,就把工作辭了,等孩子大些了再找不難,就算當兼職太太也好,自己可以再兼一兩份職,陳宗不是說要給些活兒做嗎?問題是,現在鄭薇拉就需要人照顧,原打算著等孩子生下來,再把父母從鄉下接來,那時候是照顧孫子,他們當然樂意,自己也不會過意不去,可現在孩子還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就讓他們放下地里的活兒來城裡伺候兒媳婦,他們能願意嗎?
江浩哲實在不願意再麻煩他們,如果能請到稱心如意的月嫂,他甚至不想請父母進城,可他們早就盼著抱孫子了,到了那時,他們也會不請自來的--他們早已經規劃好了秋後含飴弄孫的新生活。
江浩哲搖了搖頭,怎麼會這樣呢?他一直很納悶,為什麼和父母會有這麼多的芥蒂?他們這撥孩子,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啃老族?就算父母是農民,孩子們也是咬定他們不放鬆。可自己呢?卻只想著離家越遠越好,就因為那個模糊的記憶?或者那並不是現實,而只是一個執著的惡夢?他有理由懷疑他們嗎?
此刻,明明醒著,那個夢卻又控制了他。
媽媽帶著他去坐火車。(為什麼要坐火車呢?去哪裡呢?)媽媽和一個男人說說笑笑,看上去很輕鬆很愉快。(這個男人肯定不是爸爸,那他是誰?他和媽媽是什麼關係?他們是早就認識嗎?)後來,媽媽不見了,那個男人一直哄他說帶他去找媽媽,他帶著自己下了火車,轉坐長途汽車,車上人很多,沒有座位,車裡的味道讓人窒息,而且車子顛得越來越厲害。(他根本不是什麼尋找,而是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他把他送到了一個人家。(他把他給賣了!)那家裡有幾個姐姐,她們的眼神里充滿了敵意,她們把他推到了豬圈裡,那豬猙獰地盯著他,可他沒有哭,那時候他也不記得是幾歲了,他心裡就一個念頭:今後就要靠自己了!那家人對他很糟糕。(怎麼糟糕?不記得了。只好像睡覺的床很硌,還很冷,他常常在半夜裡被凍醒。)他想逃,可他不知道怎麼逃出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家人又生了個孩子(如果這些事情真實存在,也許這回是個男孩。)那家的男人帶著他去坐長途汽車,他又被送到了另一家。(再一次被轉賣了!)在這裡,他沒有呆幾天,就突然被父母領回了家。
江浩哲勸自己,這些故事只是一個一個的畫面,一個一個的感覺,雜亂無章,不斷地添油加醋地奇怪地產生著,他也完全沒有時間先後和長短的概念。他甚至無法確定那個抱著他坐火車的媽媽到底長什麼樣兒,圓臉長臉?短髮長發?他理智上告訴自己,媽媽明明就是母親啊!後來,他在網絡世界裡穿梭,也抑制不住地關注過「寶貝回家」之類的網站,他也曾想過去做個DNA親子鑑定,他甚至都已經把父親和母親的頭髮偷偷夾到了一本編程的書里。可這有意義嗎?父母對自己沒得說,他就是他們親生兒子。就算他們不是他親生父母,那親生父母還能好到哪裡呢?不就是那個印象中的媽媽把他交給了那個男人嗎?如果說還想搞清楚這一點,那他也只是想知道,她收沒收那男人的錢!
或者,事情本身很簡單:父母臨時外出,把自己託付給了別人,很快,他們就回來了,可就算只有幾天,對於一個幼小的孩子來說,也是漫長的和度日如年的。至於其它的那些畫面,只是自己強拉硬拽,庸人自擾,把這些支離破碎的東西拼湊到了一起。
父母一直沒有告訴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他也從來沒有問過,他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居然懷疑自己的身世。但只有一個感覺是真實的,那就是面對著一頭比自己強壯得多的豬,他想:今後就要靠自己了!
可現在,有些事情還得靠父母。江浩哲跟技術部總監請了兩天假,回了趟老家,把父母接了過來。他們在電話里聽說兒媳婦先兆流產,急得跟什麼似的,早早地收拾好行李,早早地就站在了村口,只等著兒子的車到。
江浩哲突然地就溢出了眼淚,他們衰老了,本應該更多地照顧他們的,可自己卻只想遠遠地離開他們,為了那麼不靠譜的「記憶」,竟一次又一次地懷疑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疏離他們。
好了,現在自己也是要當爸爸的人啦,自己的職責就是保護好兒子,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不要讓他感覺恐懼和害怕,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不要和他骨肉分離。
回到家的樓下,江浩哲一眼就看見了凌冬軍的車。他怎麼有時間來看望鄭薇拉?不過這也不難,技術部總監完全可能把自己請假的事情告訴他。可自己並沒有說為什麼要請假啊?那他畢竟還是鄭薇拉的舅舅。江浩哲把車停好,一手拎了行李,一手攙著父母上了樓。為了給父母騰出住的地兒,他昨晚上就把書房收拾出來了,家裡亂糟糟的。凌冬軍畢竟還是自己的上司。
凌冬軍和親家熱情地招呼過,又輕輕地責備了江浩哲幾句,舅舅加上司,江浩哲只有乖乖聽著的份兒了。
母親卻已經鑽進了廚房,用帶來的紅棗熬了一鍋湯,端到了鄭薇拉床前,說:「快喝點兒吧,補血的。」
凌冬軍見時候不早,起身告辭,江浩哲一直把他送到樓下,凌冬軍說:「我跟技術部說了,你就多歇上幾天,把薇拉照顧好,她懷的可是你骨血。有空兒的時候,別忘了那事兒。」
江浩哲一楞,「啥事兒?」他不是裝傻,鄭薇拉這一出,他還真把Williams拋到九霄雲外了。
凌冬軍拍了拍他的肩膀,詭異地笑著眨了眨眼,「你不會忘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