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吻

2024-10-03 16:17:16 作者: 無憂小鹹魚

  夜半,海上。

  謝乘淵睜眼時,天色昏暗,身下碧波搖晃,他張了張嘴,還未說話,一隻手已經遞了茶水,小心餵到他唇邊。

  「鈺兒?」他手腕微微一頓,眼底驟然陰鷙。

  是誰讓她來的?

  底下的人是不想活了麼?

  

  還是鈺兒的身份暴露,背後那人蓄意使他提前病發,就為了引她前來。

  竹筒做的水杯被大手撇過,謝乘淵忍痛坐起,「走,我送你回去。」

  痛徹心扉的刺意像是針扎一樣落在他身上,可比起沈鈺的性命無憂,這一切都不重要。

  不管是宮裡還是君九霄,想要她血的人都太多了。

  他來不及起身,腿部傳來一股鈍痛,謝乘淵從來沒這麼恨過自己,厭惡發病時的無用,他眼底如墨染過,深吸了一口氣。

  沈鈺順勢將他扶靠在船壁上,剛才的茶水溢了,她重新倒了杯。

  謝乘淵冷淡地一手揮開,「往常近身伺候都是冰月在做,這裡用不上你,我讓鬼狐送你回去。」

  他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也是第一次抬出別人,用她來比,親疏遠近,若是平常女子,聽了怕是早就委屈的不行,沈鈺卻面不改色。

  「世子再提一句,回頭我便傳信讓蟬衣將她殺了。」

  他冷,她更狠。

  沈鈺放下杯子,淡淡道:「我早該猜到你不想見我,不止今日,還有前十年,每一年的缺席都不是意外。」

  「謝乘淵,我這條命有你一半,你不需要我,還了這筆債,我們分道揚鑣,婚約取……」

  最後一個字被人堵在喉間,謝乘淵冰涼的唇覆在她唇上,八月盛夏,他渾身冷得像一塊冰。

  沈鈺心間一顫,像是讓人擰了一把。

  顧不上是生氣還是從未有過的燥熱,她抵著他的肩膀,緊接著傳來謝乘淵低沉的吸氣。

  他鬆開她的唇,鼻尖廝磨,啞然道:「我不許。」

  謝乘淵的眼神像是攏著一團霧,晦暗不明中瀰漫著幽怨,恨不能給自己一掌,他都胡說了些什麼,竟然將她和別人比!

  一想到取消婚約,往後餘生都不會在有她在身邊,謝乘淵第一次心慌到泛空的感覺,如蟻啃噬。

  「你一直壓著不說,難道真的打算等無法挽回那日才準備讓我知道?」

  沈鈺聲音極淡:「我是喜歡看話本子,但最不喜苦情戲,你休想讓我替你守寡。」

  「你若敢死,我明日就敢找別人。」

  謝乘淵醋的牙都快酸倒了,頭靠在她肩上,枕著她如墨的發,肉疼心更疼,「我怕你擔心。」

  「擔心到到處說我死了?」沈鈺聽到鬼狐的話後,臉一陣青一陣白。

  他是她見過最傻的人。

  當年清毒解說給就給,那時候寒蛇毒和魂斷草還沒有解藥,是後面自己恢復後撿起赫連甫留下的藥材煉出來的。

  這些年這兩味解藥像不要錢一樣在江湖流傳,就是希望他知道後能服下。

  可迷心剎,世上無解,清毒解是唯一的方法。

  她準備了這麼多年,備齊了所有藥材,等的就是這一天。

  她要救他。

  南越靠海,水路走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到了一座小島。

  謝乘淵已經熬過病發期,除了臉有些白,行動沒有大問題。

  四面浪潮湧起,他們踏上柔軟的草甸,一片翠綠中,暖陽落在頭頂,沈鈺眯了眯杏眸,指著一個地方道:「那是蓬萊島。」

  和從前草木枯黃相比,沒了人的探訪,小島顯然已經擁有極強的自愈能力,青翠的樹木高如傘頂,覆成了茂密叢林。

  到了山頂木屋前,謝乘淵脈穴被封,他眼神忽變,牽她的手頓時收緊,「鈺兒,你……」

  「清毒解的藥材不難尋,但一定要用我的血當藥引,我用血鼠試過很多次了,和赫連甫的方法不同,不會出什麼事。」沈鈺勾了勾唇,「放心,我死不了。」

  沈鈺在船上說君九霄已經煉出了清毒解,她在蓬萊島旁邊的小島藏了一顆,所以才來到了這。

  謝乘淵手突然握緊,內力湧起,硬生生衝破封穴。

  一口鮮血從他喉間湧出。

  謝乘淵闔眸,「鈺兒,我不是赫連甫,我永遠都不會讓你去冒這個險。」

  他踉蹌著轉身,殘破混亂的記憶紛至沓來。

  昏暗的地牢,冰冷的大理石面,被殘忍解肢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極美,可如今卻像破敗的布偶,任人擺弄。

  赫連甫站在藥爐邊喃喃,「青黛,我不會讓你白死的……只要做出清毒解,醫界便能有更大的成就突破,你懂我就該明白我的苦心。」

  他已然是個藥瘋子的模樣,髮絲披散。

  彼時的沈鈺靠在牆角,面色無異,指尖卻發著抖。

  謝乘淵只要一閉眼,就能想到那副場景。

  清毒解的起源來於一隻靈獸,苗疆寧家當年救下靈獸,若干年後它大限已到,為了報恩,將自己的血獻給了他們。

  寧家發現靈獸血能解百毒,起初用來醫治百姓,後面不知道被誰走漏風聲,那日夜半上百名黑衣人出現,屠了寧家一百三十九口人。

  唯獨留下幼女寧青黛。

  寧家家主用盡力氣將最後的靈獸血煉成了清毒解,給幼女服下,將人送走。

  後來,寧青黛嫁給了赫連甫。

  再後來,她被當成藥引。

  代代相傳的悲劇,從未間歇而停。

  ……

  現世回籠,沈鈺看著那抹走著走著倒下的身影,眼睫微動:「真傻。」

  她早就在今日午後的飯食中下了足量的蒙汗藥,夠他睡到第一輪藥起爐灶了。

  自己不是赫連甫,也不是寧青黛,她不會走到窮途末路那一步。

  晚上,謝乘淵醒來時,一抬手,床頭丁零噹啷地鐵鏈輕晃。

  足足一隻小臂粗的圓環套在他腕上,別說跑了,抬高手都有些困難。

  沈鈺換了身緋衣,端著藥碗推門進來,「正好把藥喝了。」

  謝乘淵身子繃直,抿唇不發。

  沈鈺的拿著勺子的手懸空而停,忽然想起當年他拿到清毒解時,說要給她吃糖,隨隨便便就將她騙了過去。

  而今身份調轉,變成了她哄他吃藥。

  但是謝乘淵,分明比從前的自己難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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