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賭局

  德醫館，就是推舉考核最後的考核地點。

  德醫館並不像它的名字那樣只是一個較大的場館，而是一棟較為壯觀的尖塔狀木樓，一共五層，每一層都對應著一項推舉考核內容，分別是識藥、摸脈、用藥、行針、疑難，只有在規定時間內完成第一層考核的人才有資格繼續上到第二層參加考試，第三層也是如此，只有按照要求完成第二層的考核才能夠繼續前進，以此類推，直到在第五層角逐出最優秀的十人，推舉考核才算真正結束。

  

  實際上每年走到最後的人並不多，十個名額還是十分富裕的，單是第一場考核，三炷香時間內分辨出一千種藥材，這種難度的考核就會刷掉近乎一半的人。

  此時等待考核的准醫師們正三五成群的站在德醫館院內竊竊私語著，目光時不時掃向氣定神閒，大大咧咧坐在太師椅上高談闊論的五人，眼神中充滿不屑、嫉妒和敵意。

  而他們談論的內容也不是什麼醫藥方面的內容，正是目光所至的那個小團體——京都的「幸運兒」們！

  憑什麼他們這些拼死拼活，一路競爭上來的人都在規規矩矩的站著，而那些京都本地推舉上來的人就可以舒服的坐著，這種等級上的差距讓絕大多數人的心中十分難受。

  他們有什麼好得意的？不就是仗著身在京都這種便宜之地嘛！

  若不是在地域上占盡優勢，說不定以他們的醫術，根本連德醫館的大門都進不來！

  五人小團體中再次爆發出爽朗的笑聲，這種笑聲落在這些通過「辛苦奮鬥」爬上來的人們耳中，就如同一群驕傲自大的鴨子在不停的嘎嘎叫一般，分外刺耳。

  眾人斜視著衣著光鮮的「幸運兒」，心中的不滿又擴大幾分，真是一群不知所謂的「幸運兒」！

  即便大家對這些人的厭惡已經達到了頂點，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對方，控訴對方，只是在心中抒發著對對方的不滿和惡意，因為他們深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人家之所以能被京都舉薦，除了自身實力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已經比他們所有人占盡優勢，那就是——站在他們背後的勢力！

  每一個能站在這的「幸運兒」，身後必然都會有一個勢力在支持著他們，不論是來自本家族的支持，還是豪門貴族為了長遠利益所做的投資，這也是歷任「幸運兒」們底氣十足的原因，他們不僅有更好的學習資源，還能師承全大聖朝最頂尖的醫學大家，更有數不盡的藥草可以研究揮霍。

  所以不論眾人如何抱怨，終究改變不了他們與幸運兒之間這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眾人不想也不敢與幸運兒們發生衝突，那對他們並無半點好處。

  甚至每年還會有很多人，為了他們背後的資源，專門去捧這些他們看不上的人的面子，這部分人將他們這種行為稱為「忍辱負重」，但是大家卻在背地中取了另一個名字——「捧臭腳」。

  王澤就是自認為在「忍辱負重」的那個，他拍拍臉頰，露出討好的笑容，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走向那個光鮮的團體。

  「各位好呀，鄙人是來自坪山郡王氏宗族的王澤，很榮幸能在這裡遇到各位。」

  坪山郡在大聖朝的實力可以排到前十，而王氏宗族則是坪山郡數一數二的鄉紳富豪，王澤覺得以自己的身份足以匹配打入對方的圈子。所以別看王澤表面上十分謙遜討好，可實際上心中將自己的地位擺放的很高，他相信以自己的實力和背景，不說能立即獲得滿堂彩，怎麼也不會落得熱臉貼冷屁股的下場。

  「哈哈哈！果然是我贏了，拿錢拿錢！」

  齊力從幾人中一躍而起，臉上帶著誇張的笑意，一隻手伸向其他幾人，一隻手不忘拍打著王澤的肩膀，「好小子好小子，快讓本公子稀罕稀罕！」

  其他人不情不願的將銀子扔到齊力的手中，看向王澤的眼神充滿了晦氣，「真倒霉，怎麼偏偏讓這個傢伙贏了！」

  王澤感受著拍打著肩膀上的力度，體會著齊力非一般的熱情，和眾人冷漠不屑的表情，腦子有些懵，這是在幹什麼？

  齊力美滋滋的將一手險些拿不住的銀子揣進懷中，順手勾住王澤的肩膀，哥倆好的模樣讓王澤心中一陣激動，果然以自己的身份融入進來還是非常順利的！

  「剛本公子和他們幾個打賭，看誰先來舔我們的腳面子，本公子慧眼識人，一下子就被你那賊眉鼠眼的模樣給吸引了，結果還真是你小子先過來的！感謝，真是太感謝了，讓本公子賺了不少！喏，這是賞你的！」

  齊力說著從懷中摸出最小的一塊碎銀，打發叫花子一般，輕蔑的扔進王澤懷中，隨後就將人推到一邊，哈哈大笑著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王澤剛剛還在竊喜，下一秒齊力的所作所為就宛如一瓢涼水，從頭兜到腳一淋而下，打得他措手不及。

  呆呆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碎銀子，感受到四周毫不吝嗇射來的嘲笑視線，王澤臉色突然漲紅，既是憤怒的也是羞惱的。

  他們這群人，到底把自己當成了什麼？！

  他可是坪山郡王氏宗族的子孫！他們怎麼能如此羞辱自己？！

  當即就要揮舞著拳頭給齊力一點顏色瞧瞧，卻被同為坪山郡的好友林嘉拉住，「王澤冷靜！那個人的背後站著的可是丞相大人！萬萬不能衝動呀！」

  聽到這句話的王澤頓時像一隻泄了氣的河豚，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們這種人確實惹不起，可是心中卻又實在不甘，「我被人侮辱至此，難道就這樣算了？」

  林嘉沉默不語，王澤不由苦笑，是啊，除了忍氣吞聲，還能怎麼樣？這裡的人哪個不是在看自己的笑話，怎麼可能會幫自己這個競爭對手。

  垮下肩膀，王澤再沒有之前的意氣風發，若非這場推舉考試對他至關重要，說不得他已經掩面遁走了。

  齊力看著對方蕭瑟的背影，神情得意，再一次站起來高聲道，「賤草就是賤草，一點骨氣都沒有，趕緊收拾包袱從哪來滾回哪兒去吧！」

  沒錯，眾人喊京都的特殊人物為「幸運兒」，而這些幸運兒也給這些需要經歷兩輪三輪考核的人起了個極帶侮辱性的名字——「賤草」。

  只不過這些人平日裡自視甚高，並不會將「賤草」這種稱呼掛在嘴邊，倒也相安無事，這次的齊力卻是個混不吝的，又仗著有丞相撐腰，說話從來不忌諱，這兩聲「賤草」雖然指的王澤，卻是直接打了所有人的臉面。

  收到所有人怒視的齊力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他翹起二郎腿，把玩著手中的銀子，「怎麼，這麼多人不服氣嗎？那有本事就來打本公子的臉啊！」

  他這副倨傲的姿態徹底點燃了眾人的怒火，一個個攥著拳頭，恨不能現在就撲上去咬死對方。

  可是理智終究勝過了衝動，人家有囂張的資本，自己又算得了什麼？

  「你和他們說這些做什麼？沒得丟了身份！」

  五人中看上去氣場最強大，最冷漠的鄭漠亭皺起了眉頭，並不滿意齊力如此高調的行為。

  「誒~漠亭老兄不要這麼無趣嘛，兄弟實在太無聊了，看著這些賤草心懷希望苦苦掙扎，最後卻發現自己所做都是無用功的模樣豈不是很爽嗎？」齊力笑道。

  「嘿嘿，齊力大哥可真壞呀！」

  五人中唯一的女性林可兒，捂著嘴嘿嘿笑著，捧著齊力的場。

  她的地位比起其他幾位不算太高，但是她身後的林氏宗族，同樣是一個底蘊深厚的醫學世家，與當初的顧家曾並列為醫學雙璧。

  只不過顧家當年捲入了後宮之事，一夜傾頹，而林家卻從此蒸蒸日上，前後出過五位太醫，甚至有一位還坐到了太醫院首。

  身為林氏唯一的孩子，林可兒自然肩負著延續林氏榮耀的擔子，她的最大夢想就是成為第一個女御醫，雖然至今未出現過女御醫，可厲皇之前親口說過「女御醫」三個字，雖然是對別人說的，但林可兒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信心，而且她從心裡看不上那個樂安縣主，對方也只不過是一時好運罷了！

  五人旁若無人的笑鬧，更加讓人心中憤懣，拉住王澤的林嘉攥緊拳頭，明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卻還是站了出來，「醫者要以醫術為先，齊公子敢不敢與林某打個賭？」

  齊力眼皮都懶得抬，「哦？看來還真有不服氣的傻子呀！也罷，本公子就成全你！你想賭什麼？」

  「就賭我們誰能站到最後！如果我能成功通過最終考核，齊公子就當眾向我們道歉，並且以後再也不許將我們侮辱為「賤草」！若是齊公子能成功通過最終考核，我林嘉便當眾承認我就是「賤草」，如何？」

  林嘉就是想要為自己，為這些拼命努力的人爭口氣！

  他緊緊盯著齊力的反應，卻見齊力嗤笑一聲，「不不不，我覺得賭注需要改一改，如果本公子笑到最後，你就給本公子磕三個響頭，並且從此徹底滾出這個行業！」

  林嘉臉色一白，他還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職業生涯也搭進去，當大夫可是他一生的夢想啊！

  「怎麼？不敢了？果然是賤草一根！」

  齊力逮住這一點，狠狠嘲笑著林嘉。

  林嘉再一次握緊了拳頭，若是自己連行醫證都拿不到，又何論治病救人，自己根本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嘛！

  「好！我答應你！」林嘉堅定了臉色。

  王澤經過剛才的打擊，此時躲在人群後，看著林嘉立下這個瘋狂的賭約，心中頗不是滋味。

  自己為什麼就沒有對方這種勇氣呢？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到現在還在顫抖著，害怕著，他也想像林嘉那樣挺起腰板，做的有骨氣一些，可是他終究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只能默默地嘆息一聲，隱入人群。

  「等一下，這個賭約有漏洞！」林可兒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們說的都是對方不能成功的情況，可如果你們兩個都成功了呢，那又怎麼算？畢竟有十個名額，這種情況還是有可能的。」

  「雖然你說的這種情況微乎其微，不過我齊力向來把事情做到極致，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加賽一場，最終決出勝負，如何？」

  林嘉點點頭，「好，一言為定！」

  「來來來！下注了下注了，看我們最後誰能笑到最後啊！」

  齊力根本沒有多看林嘉一眼，轉身就開設上了賭局，拉著眾人下注，並且一馬當先將自己的銀子統統押到了自己身上。

  眾人也對這場賭局頗感興趣，雖然心裡十分期待林嘉能贏，為他們爭上一口氣，但齊力的大名在醫界已經初露崢嶸，又有文昀這等名師教導，自然勝算更大，雖然齊力的賠率小得多，但眾人還是紛紛將寶壓在了齊力能贏上。

  五人組的其他四人自然也是要支持自己的兄弟，笑嘻嘻將大額銀票拍到桌上，語氣輕鬆玩笑道，「齊大公子，今日可別丟了人啊！」

  「不可能！我的能耐有多大，你們還不知道嘛！」

  齊力嘻嘻笑道。

  最終，賭相信齊力能贏的銀子多到數不過來，而相信林嘉能贏的只有可憐的十五兩銀子，其中的五兩是林嘉自己投的，而剩下的十兩卻是王澤為了不讓自己這個同鄉面子上太難看才趁亂放的。

  看到這個結果的齊力十分得意，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勝利的結局，「哈哈哈哈，根本沒有人相信你小子能贏嘛！不過你現在就算反悔也來不及了！」

  「我絕不會反悔！我們走著瞧！」林嘉雙手捏的死死的，儘量不讓自己的緊張外泄，讓對手看了笑話。

  「現在還能下注嗎？」

  就在這時，一道好聽的嗓音響起。

  「能能能！當然能！」齊力一愣，隨即眉開眼笑。

  來的可是超級好看的美女誒~

  就算已經結束，也得說能啊！

  再說了，這美女一看就很聰明，絕對會選擇自己。

  齊力笑嘻嘻的為來人介紹著，「我叫齊力，是文太醫的嫡傳弟子，這邊是我的，那邊那個人不看也罷！」

  「我這個人最喜歡以小搏大，所以，我選……他。」

  白芷輕飄飄放下一張銀票，落點自然是林嘉的位置。

  嘩——

  眾人微驚，竟然是一千兩！

  齊齊回頭看向林嘉，只見林嘉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又再次將目光轉移到白芷臉上。

  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和林嘉是什麼關係？不會是看上林嘉了吧？！

  不可否認，林嘉的形象比之前的王澤不知好了凡幾，也比齊力要順眼得多。

  齊力顯然也是這個想法，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雙眼微眯，「姑娘，你弄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