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Lagunitas IPA

  溫暖臉上的笑容變成驚訝，比劉女士告訴她她是領養來的還難以置信，「今天是愚人節嗎？」

  李白倒是笑得一臉輕鬆，「你先別這麼驚訝，還沒簽合同呢，不過條件特別誘人。」

  簡氏雖然是要收購D白，但對酒廠的管理權還在李白手上，只是除了「Daniel的小酒館」，對外的一些特供權要全部收回，而且他每年要根據簡氏酒店推出的星級菜品，推出相應的配餐啤酒。

  唯一讓李白有些不能接受的，就是「D白」這個品牌會被更名，屆時簡氏會註冊一個新的品牌，然後在全球推廣。

  這樣一來，他好像一下從一個酒廠老闆變成了一個有點話語權的釀酒師。但這樣的好處就是，他的啤酒將會在全球售賣，參加更多的啤酒節，讓更多的人知道。

  

  角頭鯊的創始人曾經出書公開自家酒廠的多種配方，作為一個對啤酒抱有真愛情節的熱血青年，李白認為自己太拘泥於品牌似乎顯得格局太小了。

  「我猶豫了好久。」他輕輕一躍，跳坐到桌子上，看著作坊間裡的設備，聞著這不管怎麼通風還是散不掉的酒花味，心裡難免會有些矯情的念頭冒出來。

  「我總覺得，要是把合同簽了，就要徹底和我的青春說再見了。」他歪頭看向溫暖暖，努力笑著，但那雙恍惚有些迷離的眼睛，卻裝了太多的欲言又止。

  溫暖垂頭坐在凳子上，只覺得胸腔一下被他的眼神戳開一個豁口，悲傷就此絕地，洶湧地在一瞬間吞噬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曾經以為自己喝到了世界上最好喝的啤酒，自此對精釀著迷，所以在秦海問她要怎麼才肯留下的時候，她說，有本事就給她開個酒吧啊。

  她在這裡認識了酒花，學會了怎麼計算出糖量，甚至曾跟著他到雲南的山裡採集酵母，如果這裡沒了，這些過去要怎麼祭奠？

  她忍不住起身，走過去，抱了抱巨大的發酵桶，像是抱住了一個有靈魂有心跳的老朋友，靜靜的站一會兒，它就能聽見她心裡的那句再見。

  兩個人加起來都超過半百了，竟然還在這裡這麼矯情。

  她深吸口氣，轉頭對李白笑笑，「就算不簽，你也得跟你的青春告白，誰還能長生不老啊，又不是妖精。」

  李白笑著點點頭，「是啊，我一直想把酒廠做大，應該好好抓住這個機會。」他抿抿唇，「那你以後怎麼打算？對現在的FLY來說，沒了特供也沒什麼，但是你以後去哪釀酒啊？就你酒吧那一套土炮，也就夠釀點你自己喝。」

  溫暖皺著眉頭想了想，「不知道，再說吧，所以……新配方的試釀也要暫停了？」

  李白點頭，「簡氏是想靠精釀在國內打出一片新天地，說不定以後的配方都得跟人家的主廚商量完了才能出了。」

  「哈，那他們家那些星級大廚有了新菜可是要讓你第一個試吃的，真有口福。」

  「對了，你認識簡明朗嗎？喬煦璟就是一直住在他家，以前還去酒吧喝過酒。」

  溫暖搖頭，「人倒是沒見過，但聽心儀說過這個人，怎麼了？」

  「他……跟心儀的關係很好嗎？」

  「只是聽心儀說過他想挖腳，讓她去簡氏做美食顧問。」溫暖看著李白的表情有些不對，調笑道：「師父，你真的對心儀一點都不動心嗎？」其實到現在她仍然對李白的性取向抱有懷疑態度，而且……不是有很多人都是雙性戀嗎？為什麼心儀就不可以呢？

  李白盯著她那一雙賊亮賊亮的大眼睛，嘴角一抽不想說話。

  「誒，好啦，不問了。」溫暖晃晃手，「那心儀有沒有跟你說她要去美國的事啊？」

  「她要去美國？」

  「下個月月初，大概……還有個兩周時間吧，等著陪我過完生日。」溫暖嘆口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看來我的生日party想敷衍都不行啦，記得給我包個大紅包啊。」她說著往外走，「回家啦，我得好好想想酒吧的去路啊。」

  李白跟出去，「不如你就趁這個機會自己做起來好了，之前你一直顧及我，現在可以把這層顧慮甩開了。」

  「我才不是顧及你，我只是懶而已。」溫暖抻抻胳膊，「走啦。」

  李白一直送她到了門口，「喬家的保鏢呢？」

  「早讓喬煦璟撤了，搞得我像什麼領導人一樣。」

  她實在受不了一直被人盯著，而且秦沛萱的官司結束後，也沒人再來騷擾過她，況且，她被喬家這樣優待著，實在過意不去。

  她給高磊打了通電話，然後直接去了酒吧。

  周二是例行休息日，高磊卻窩在酒吧里喝酒，讓她有點意外。說起來，相識三年，也沒見他交過女朋友，好像除了在酒吧工作，就是出去為了酒吧的事兒應酬。

  酒吧里，高磊把世濤和櫻桃汁，倒進調酒杯里，頗有些樣子得晃蕩了幾下，然後倒進加了碎冰的杯子裡，最後又放了一整片的薄荷葉子。

  溫暖推門進去的時候，他笑著指指吧檯上的雞尾酒，「來得正是時候。」

  高磊很喜歡調酒，家裡和酒吧都各預備了一套專業的調酒工具，因為在酒吧都是用啤酒作基酒，所以往往會很特別。

  溫暖很喜歡他的即興調配，偶爾還會給她配方上的靈感。

  她放下包，在高腳凳上坐下，「你這是心情不好？」她舉起黑紅黑紅的雞尾酒，聞了下，酒花的香味完全被櫻桃汁吞噬了，入口有些膩歪。

  「用高度數的皮爾森味道應該會更好一些。」她放下杯子，眉頭還酒中爛果子的味道而皺吧著。

  「是嗎？」他自己也喝了一口，馬上抄起溫暖的杯子把酒倒了，「你今天不用去酒廠嗎？」

  「我找你就是想說說酒廠的事。」

  隨後，溫暖把李白要賣廠的事，說了出來，「暫時還不知道他們的合同要怎麼簽，可能簽完之後，就不會再供應我的夏季啤酒，就算勉強把這個夏天送完，也會是最後一次了。」

  「D白的特供在酒吧里的銷售量並不是很大，麻煩得是你的手工啤酒以後怎麼釀。」

  「是啊，我在來的路上也想了想，暫時不想跟其他酒廠合作，不是自己人，怕是會很麻煩，經濟啊，配方所有權啊，都會出問題。自己找地方做……前期是一大筆投入，主要是後期的管理，我怕我自己干不來，想想就會有好多麻煩事。」她說完把可憐巴巴的小眼神丟給高磊。

  「你什麼意思？」高磊覺得脊梁骨一涼，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出錢，你出力，酒廠的所有權一半一半。」她挑挑眉梢，「我是不是很仗義。」

  高磊瞪她，「你是不是傻，我只是出點苦力，拿一半的所有權。」

  「不傻不傻，我知道我自己幾斤幾兩重，我除了會釀啤酒之外，別的一概不懂，連去哪買酒花都不知道，所以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都需要你去找李白取經，我呢，只想當個甩手掌柜，出配方，然後拿錢。」

  本來她是有些猶豫的，但秦海給了她一大筆數目可觀的賠償金，她琢磨著，這些錢都是白撿的，要是賠光了，也不會太心疼，搏一搏興許有機會。

  「你確定要幹嗎？」高磊懷疑她的三分鐘熱度會不會明天就後悔了。

  「起碼現在是確定的。」溫暖自己倒了杯stout，「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要不要離開這裡，但是又覺得，就這麼走了，未免太慫了。」

  「慫？跟誰慫了？」高磊瞥她一眼，「過得不舒坦就走唄，有什麼慫不慫的。」

  「那不對，你想想，有那麼多人來門口給我燒紙點蠟燭的，我要是走了，就是跟這些人認慫了。」溫暖垂下眼帘，「我沒必要跟她說我沒錯，得到她們的諒解，但我不能因為這個就放棄了好端端的生活。」

  秦沛萱的案子結束後，一些主流媒體也關注到了這件事，並且對她做了獨家採訪，當然，這樣的結果就是，大部分人仍然認為是她毀了這個家庭，是她毀了一個孩子的大好前程。

  聽說，她的同學還在網上搞了一個什麼緩刑請願的活動，不僅讓學校的老師同學簽了名，還發到了網上讓網友們也簽名，希望能夠幫助秦沛萱減刑。

  不管這玩意有沒有用，在溫暖看來都挺可笑的。

  那些抱著婚姻殼子的人，難道沒想過這樣的日子會對孩子是種傷害嗎？既然早就知道沒有愛了，彼此折磨個什麼勁兒呢？

  跟秦海分手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真的不是誰沒了誰都活不下去的。太多時候，成全對方其實也是在成全自己。

  只是，尹秋香可能到死都不明白這個道理，悲哀的是，這世界上可能有著千千萬萬個尹秋香，繼而，也可能會有成千上百個秦沛萱被毀掉。

  溫暖離開酒吧的時候，對留下還是離開仍舊沒有一個定論，但她確定要讓高磊把酒廠搞起來，這樣就算她要走，高磊還可以請個釀酒師，讓FLY繼續活下去。

  要不然，等他們這群人散了，想回來的時候就連個念想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