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對戲

  「對戲。」

  這兩個字落進耳朵，舒窈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季之恆還會演戲？

  第二個想法是，季之恆沒吃錯藥吧？

  舒窈盯著季之恆看了又看，見他神色不像是開玩笑，問道：「你認真的？」

  季之恆放下劇本，不答反問：「你知道你下午的那一場戲，給人的感覺是什麼麼？」他說道：「彆扭。你的表現就像是完全沒有談過戀愛的人，和劇本上應有的反應對不上。」

  季之恆斂下眸子，修長手指捻著西裝紐扣旋開，先是西裝外套，然後是袖扣、領帶：「演戲不僅僅是想像著自己就是那個角色，而是要完全融進角色，經歷它的喜怒哀樂，嬉笑怒罵，悲歡離合。這一點，僅僅是靠用心是不夠的，或者說，是沒用的。」

  什麼意思？這是在說她的演技不好？舒窈皺眉，她自認演技還可以，在圈子裡算不上拔尖，可是，怎麼也不可能是不好的程度。

  她看向季之恆，他正將袖子挽到手肘處，規則地疊成一圈，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慢悠悠地叩了一下茶几：「要試試麼？」

  舒窈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試試」是指對戲，下意識要拒絕，可是對上他的眼神，話在嘴裡繞了一圈，說出來時，變成了：「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演戲？」從小學到大學，他們都是在同一個學校，沒見過他參加什麼節目表演啊。

  

  季之恆淡定道：「初二演過話劇。」

  舒窈：「……」他初二時，她還是六年級，在C市，小學與中學是分開的，難怪不知道。

  話劇雖然與演戲不同，但也有異曲之妙，有時候話劇比演戲更難把握，舒窈不禁追問：「演過幾次？」

  「一次。」

  一次？「……演的是什麼？」

  「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

  「……」

  季之恆又瞥了一眼劇本，合上，長腿一跨，跨到舒窈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相信我。」

  舒窈猶豫不定，還未做出反應，季之恆已俯下身，接著她的手腕被一股力一拉，整個人往側面跌進了沙發里。

  酒店的沙發比劇組的蓬鬆，舒窈倒上去，身子顛了一下，落下時，一隻有力手臂已穿過她的腰肢，將她往上微抬，同時眼前籠上一片黑影，季之恆尖削的下巴近在眼前。

  和在片場時與蘇月白對戲同樣的姿勢。

  「怎麼從這裡開始？」

  「正好看到這裡。」季之恆抬起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頜，微微抬高，幽深的眸子望進她的眼底，「專心點。」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警醒，幽深的眸子如有一股泉從深處噴出，只瞬間，就帶上了余怒未消的灼燙。

  舒窈恍惚間有一種錯覺，此刻的季之恆就像是劇本里被夏喬拋棄的溫行安，憤怒著心愛之人瞞著他遠走高飛，再也不會回來，絕望又不甘心。

  片場裡，蘇月白的表演是放開式的，他的眼神，他的動作，都透著憤怒的狀態。作為播放的電視劇，當然是情緒放得多一些好一點，能讓觀眾明顯的直觀感受，蘇月白演得不可謂不好。

  季之恆不同，他是內斂的，一點點的放，更像是沉寂的深潭，表面不起波瀾，底下壓抑著什麼，除非他自己爆發出來，否則無人可知。

  可恰巧是這種不由己控制的感覺，叫人膽顫心驚。

  舒窈是直觀感受的，身體頓時猶如被什麼束縛住一般，目光不自覺受到牽引，無法從季之恆的眼睛上移開。

  季之恆略微低下頭，形狀優美的細薄唇瓣抵在她的耳邊，特意壓低的聲線充滿壓抑：「這樣，你就逃不掉了。」

  濕熱的氣息噴灑脖頸間，同時收緊力道，兩具年輕的身體，密不可分，在強留與堅持的對峙的濃鬱火藥味之間，漸漸點燃起失控的曖昧。

  舒窈終於從季之恆竟然會演戲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著季之恆，進入角色，她抬起手，緊緊抱住身上的男人，閉起的雙眼藏起滿腔不舍深情，任服帖柔軟的西裝咯著面頰。

  ……

  對完這段戲，舒窈有些回不過神來，她仰起頭來看著身上的人，一向目下無塵的眼裡因為驚嘆，亮如繁星：「你真的只演過一次話劇麼？」演技比起圈子裡的人，竟然絲毫不差。

  季之恆沒回答，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低啞著聲音開口：「閉上眼睛。」

  舒窈疑惑地眨眨眼。

  季之恆抬起在她下頜的手，落在她的眼睛上：「我想吻你。」

  助理歸來時，是在晚上九點多。

  剛下了電梯，就見舒窈靠在她的房門前等她，微低著頭，雙臂環抱，肩上鬆鬆地披著一件淺色外套，袖子垂在身側。

  「窈窈？」

  舒窈沒反應。

  助理又叫了一聲，舒窈這才將目光轉向她：「你回來啦。」

  這是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助理無奈地搖搖頭，拿出房卡開門：「有什麼事打一個電話就好了，你等在這裡，不怕被粉絲或記者看到啊。」這一層樓可不是只有劇組的人。

  推開門，助理請舒窈進去，舒窈抬手攔了攔，將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遞給她：「去查一查，然後處理掉。」

  信封有點沉，助理打開來看，裡面竟是十幾張照片，再仔細看了看上面的人，助理吸了一口寒氣：「這些照片哪兒來的？」

  「付雨晴拿來的。」舒窈端著下巴，微眯了眼：「她想讓我退出年初的最佳女主角評選。」

  「你答應了？」助理又驚又急。最佳女主角可是公司明年的重頭項目，也是舒窈更上一層樓的階梯，不能隨便讓出去。

  舒窈白她一眼：「怎麼可能。不過，底片還在她那裡，她跟拍了有一段時間，手頭上的照片應該不止這一點。」

  助理緩下神，只要舒窈沒答應付雨晴的要求，什麼都好說：「放心吧，我會想辦法把底片拿回來的，你先安心演戲。」

  「只拿到底片就行。」

  「你不處理付雨晴？」

  「要處理，只是暫時沒必要趕盡殺絕。」

  助理想了想，付雨晴拿到照片，不是第一時間發出去，而是拿來威脅舒窈，也不算是做得太絕。舒窈一向恩怨分明，付雨晴沒有對她下狠手，她也放她一次。

  「好，交給我處理。」頓了頓，助理忽然想起個事兒，指著照片裡的另一個主角：「這事兒季總知道嗎？」

  舒窈從容的表情略微一僵，「……沒必要告訴他。」

  助理疑惑地盯著她看，怎麼覺得，舒窈有些不對勁？

  舒窈被她看得不自在，攏了攏肩上的外套，說了一句「早點休息」，匆匆離去。

  回到房間，舒窈撫了撫額頭，有時候，她對助理的直白還真是招架不住，輕嘆口氣，脫下外套，放到沙發扶手上，起身時，目光不經意掠過有些凌亂的沙發，心口猛然一跳。

  不知是不是剛出去走了一會兒，身體內的細胞組織活躍起來，舒窈覺得有一股燥熱感，從四肢百骸里湧上來，夜裡有些涼意的風吹拂過，也降不下去這份熱度。

  唇上一直被她忽略的溫度，在此刻一併一點點地復甦，沁進皮肉。

  要命了。

  舒窈抬手擋住眼睛，不自覺抿緊唇瓣，唇肉相疊，那冷冽好聞的氣息徹底鎖在唇齒之間。

  第二天，由於昨天有一段戲沒有拍完，所以，舒窈一到片場，李導就讓她接著昨天那場戲拍。

  這次她只需要擺造型，原本的特寫，也拉成中景，親密戲份，由替身完成。不過，也正因為用了替身，李導沒了顧忌，為了更多的迎合市場，臨時決定，戲的尺度完全按照劇本來。

  舒窈皺了一下眉，沒說話。

  拍的時候，她站在一旁，看著身材和她相似，打扮妝容一樣的替身被另一個替身壓在身下擁吻，不自在之餘，也多了幾分慶幸。

  擁吻過後，便是情到深處的自然流露。

  舒窈實在無法看下去，悄悄出了攝影棚。

  她很不喜歡親密戲，相信，很多演員都不喜歡。但是，觀眾喜歡，市場喜歡，這種扭曲的審美，他們作為演員，無法改變。

  舒窈等了一會兒，聽到裡面李導喊了「咔，這條過了」，重重舒出一口氣，準備進去攝影棚，就看見蘇月白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溫潤的眸子沉甸甸的，不知看了她多久。

  舒窈突然在一瞬間，有了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蘇月白沒動，也沒說話，直到下一場戲要開拍，造型師找舒窈做造型找不到人，找來攝影棚外，他才收了視線。

  「舒小姐該做造型了……咦，蘇影帝也在？」

  蘇月白淡淡看了造型師一眼，進入攝影棚。

  「舒小姐和蘇影帝關係很好呢，你們是在討論戲嗎？」

  舒窈沒回答，邊往攝影棚走，邊問道：「這次的造型是什麼？」

  造型師是一個中年的女人，妝容精緻，看起來比舒窈大不了幾歲，在圈子裡待得算是久了，知道什麼該問，什麼該說。

  見舒窈轉移話題，也明智的什麼也不問，介紹起這次的造型：「這次的造型，我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