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他的守護

  許星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見到顧岑。

  臨城市公安局。

  冷光從頭頂照下，單調的光澤鋪在玻璃和黑色桌面上，在密閉的空間裡折出令人戰慄的視覺感受。

  仿佛預料到她會來，坐在對面的男人臉上無一絲意外的神色，淡然而冷靜。

  座椅被拉開的刺耳聲音在靜謐的室內響起，許星緩緩坐下。

  ……

  「sky的純度極高，還有那個新型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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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死亡的『高層』徐志強，是世昌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及法人代表，也是組織最初成立的『投資者』，僅僅提供資金方面支持，技術方面，存在其他合伙人。」

  「經過盤查，我們鎖定了他幼時在福利院的幾個兄弟。」

  姚晚指著目前唯一的證據——一張殘缺老舊的七人合照，說：「根據調查結果，他們是同一個福利院的孩子，因為感情尤其好，結了兄弟，按年齡排序。照片上面目特徵被銷毀，抹去了一切存在痕跡的人，我們推測，極大可能就是徐志強。而這個……」她側頭看向許星：「你應該熟悉。」

  許星沒說話。

  她的確熟悉。因為照片上的人……是她父親。

  「除此之外。」姚晚沒給她太多時間，就轉為了另一個人：「老四，袁勇良，植物學專家……老七，顧風，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天才青年，92年失蹤，從此再無消息。」

  「他是顧岑的父親。」

  許星覺得可笑：「光憑這個，你們就懷疑他？」

  「你不覺得他離開的時間太巧合了？」姚晚眉眼微沉：「你當時在南城可能不知道，我們剛認為他有調查的必要，他從前就職的醫院就發生了爆炸。刑偵給出的調查結果是醫鬧，罪犯是剛刑滿釋放的人，工具是自製炸藥。這種仿佛意外事故，合情合理表面上又說得通的作案方式……」她不自覺地想起某個人，話音一頓，看了眼許星神色，道：「正因為我們手裡沒有證據，所以才想請你幫忙。八二零sky案已經塵埃落定，如果找不出seven，幾年後，可能就會有另一個組織橫空出世……他的犧牲，也就白費了。」

  「好一點的結果是seven不再幹這一行，但我們也再沒可能將他繩之以法。許星……」姚晚沉聲道：「顧岑現在只是協助調查，你的幫忙，可能會讓警方得到有力線索，也可能減輕甚至打消對他的懷疑。是人是鬼，總得考驗一番，你這一關……無論情不情願，都少不了。」

  ……

  警方和她對了幾遍，已經刻入腦海的詢問方式和內容卻在坐於男人對面的這一刻都倏然遠去。

  許星張了張唇，發現嗓子干啞得厲害，反而是顧岑先開口了，清雋的眉微壓，是責怪的語氣：「你抽菸了？」他輕聲說：「你答應過我會照顧好自己。」

  平常的問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許星抬眼，目光一寸一寸，極認真地掃過顧岑面龐，對上那雙帶著溫度的，清和沉湛的眸子時，竟覺自己從未看懂過。

  半響，她問：「組織和你有關嗎？」

  「……」

  「韓琛的死和你有關嗎？」

  「……」

  外面盯著監視畫面的警察頓時急了：「這個許星是不是腦子不好？教了她多少遍了？我們多少擅長誘供的警員輪番上陣，顧岑都滴水不漏，這麼問能問出什麼？」

  姚晚瞥他一眼，態度不冷不熱。「顧岑還沒說話，你急什麼？」

  「你找的人……」那警員剛說了半句，就被旁邊的領導打斷：「安靜，聽著。」

  他頓時噤聲。

  裡面，顧岑也在看著許星，笑了，依舊清雅的嗓音：「如果我說有關，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警員拿下耳麥看了眼，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顧岑……就這麼透了口風？！

  許星道：「你說無關，我就信你。」

  然後什麼都不再問，就此離開。

  顧岑笑容微斂。

  她避重就輕地回答了他，卻也表明了立場：如果真的有關，她不會原諒他！

  顧岑給人的感覺總是舒服而極易產生好感的，可當他沉靜，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的時候，那種危險感便仿佛是箏鳴一般驀然出現。

  他說：「我該早點除掉他。」

  在那個男人出現在他最珍視的女孩身邊的時候，哪怕……他是至關重要的一枚棋。

  許星指尖狠狠摳著桌面，那種呼吸都牽動著心臟抽動滴血的疼痛感再次出現。

  手背上突然覆上一片溫熱，幾乎不假思索的，針刺般的條件反射，她揚手甩開。

  「啪！」

  外面的人一愣。

  許星亦是。

  顧岑微微偏著頭，白皙似玉的臉上，泛著清晰的紅印。

  許星知道他是想把自己的手拿開……她不是故意的。

  可此時，解釋似乎也沒了必要。

  顧岑卻不甚在意的模樣，轉過頭，抬眼看她。「小星。」他道：「我們都是一樣的，終其一生，都在擺脫原罪。」

  長久的沉默。

  許星低喊出聲：「我們不一樣！」

  「我沒對不起任何人。」

  「我沒踐踏法律。」

  「我沒背上人命。」

  「原罪不是罪。我沒罪，也不用擺脫。」許星低低地說：「顧岑，你讓我噁心。」

  顧岑臉上淡淡的笑容，在這句話後，凝滯了幾秒，繼而完全消失。

  在許星還未反應過來時，瞬間凌厲而無法反抗的力量已經傳來，她整個人被拖到桌子上，仰面摁下，眼前落下一道陰影。

  顧岑的嗓音聽不出喜怒：「我噁心？」

  外面。

  姚晚面色一變，轉身就要衝進去，被兩人攔下。領導站在不遠處，目光定定地看著監視畫面，道：「再等等。」

  她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領導語氣嚴肅：「真有事不會攔著你，現在還不是時候，別亂了計劃。」

  姚晚身子有些僵硬，看向畫面里的許星。

  如果是韓琛，無論計劃有多重要，都不會如此行事吧。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可惜……她沒那個本事。

  ……

  許星有一瞬間的無措。

  她毛衫領口被扯得極大，顧岑的眸色明顯暗了下去。他微微低頭，是從未在她面前出現過的一面，那樣俊雅的模樣，卻是危險而陰鶩的。

  「我噁心？」他摩裟著許星露出衣外的肩頭，「小星，你知道我有多少法子讓你到我身邊來，逃都逃不開？」

  「我對你這樣，外面的警察沒一個進來。你信不信，就是我在這辦.了你，那群警察也能掩飾過去……他們還等你套出線索證據呢。」

  顧岑想自己是瘋了。

  他壓抑了太久。

  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眼裡的傾慕越來越明顯，他卻要因為這樣生來就有的罪惡而推遠她。他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中……直到她遠得再也回不來。

  他的手壓上女孩脆弱的脖頸，血液在流動。

  如果當初做了不一樣的決定，一切會不會不同？

  仿佛再也不願克制，他牢牢桎梏著許星，對著她的唇緩緩俯身，柔軟相貼的同時，涼意蔓延。

  「嗚嗚……」細碎的哽咽抽泣聲傳來，許星哭喊：「你把我的韓琛還回來，你把他還給我……」

  顧岑動作驟停，面上瞬間閃過極深的傷色，微直起身，眼底的暗色潮水般驟然退去。靜默片刻，他伸出手，摸向許星濕潤的臉頰，又在半路頓住，轉而落向肩部，輕柔地給她拉好衣領。

  「別哭了。」他終究見不得她流淚，坐了回去，淡淡道：「你的韓琛……沒死。」

  所有人一驚。

  ——

  南城的天很藍，白雲層疊，遠處望過去，像是懸在屋頂上的裝飾。

  韓琛收回視線，核查裝備。

  其他公安人員、武警、邊防部隊也在各自列隊，等待指揮中心的命令。

  他是第一組突擊隊隊長，任務是確認「心焰」位置，在行動正式啟動發出信號前，把人安全帶出。

  這一組，是最危險的。行動地點位於南城接於邊境的一個寨子，山勢險峻，地勢複雜，後援不能及時趕到。

  不過沒人後退半步。

  韓琛看向這組隊員，對著他們，舉手行禮。

  他們亦還禮。

  ……

  摸進寨子的過程還算順利。他們畢竟目標小，又個個都是被選出來的精英。

  「地圖。」隱蔽處，韓琛低聲道。後面立刻有人遞上來。他攤開查看。

  寨子的明哨暗哨都被標註在上面，有人道：「想裝貨出到港口，必須得在這兒。」他指了個位置，看向韓琛：「隊長，我們時間不多了。」

  他所說的情況，韓琛自然知道。只是……太明顯了。

  換做是他，絕不會在這樣的位置，但從地圖上看，又的確沒有其他選擇。

  思忖幾秒，韓琛拿紅筆在地圖上標了個位置，道：「我們去這。」

  其他人立刻行動。

  抵達指定地點後，韓琛取出軍用望遠鏡。視野中，有兩個涇渭分明的派別。可以看清正臉的一派，為首的，是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而正與其交談，背對著的男人，身影欣長……他在哪裡見過！

  韓琛一頓，眉心微壓，注意力卻沒再放在那人身上，他掃視一周，本就冷肅的面容愈加沉了下來。

  有隊員很快意識到，問：「『心焰』沒在裡面？」

  韓琛點了點頭。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已經暴露，被處理了。而另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