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恨意
2024-10-08 09:34:14
作者: 褚七
審訊室這種地方,面積不大,空間卻顯得異常寬敞。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橫在那,頭頂的燈晃得刺眼,本身就帶著某種令人不舒服地感覺。
黃海生低垂的眼緩緩抬起。他本是個很有精氣神的漢子,身上肌肉紮實,手臂有力,現在卻透著一股死寂般的氣息。
「韓警官。」他問:「你這是幹什麼?」
韓琛微微扯唇,恢復了原本的聲調:「揣度犯罪人心理,模仿預期行為……你見過不是嗎?」
他打開文件夾,指尖夾著幾張照片,輕輕一翻,叩在黃海生面前:「現場有價值的只有一處拖拽痕跡,五公里外找到了一輛棄車。你常年幫人卸料投料,乾的都是重活,手腳很難這麼精細。拋屍這條路,踩點走了不少回吧。」
話落,他盯著黃海生,手腕微動,重疊在棄車照片下的屍體照片便突然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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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生瞳孔瞬縮。
韓琛低沉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行兇目標是別人給的,犯案過程是別人教的,甚至受害者都是別人設計好了送到你面前。黃海生,你唯一有出息的地方就是下手明確,屍體上沒有半分猶豫造成的額外傷痕。黃佳佳要是知道了,也得誇你一句,畢竟……不是每個頭回殺人的,都能像你一樣乾淨利落。」
長達半分鐘的默然後,黃海生暗啞的嗓音響起:「要是猶豫了,也就不像那個畜生了。」
他抬起頭,拉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不過你學得倒是真像啊。話不是原話,但意思都差不多,如果再換張臉,我還真以為你就是那個人了。可是韓警官……你這麼厲害,當初怎麼沒能救出我女兒?」
姚晚聽了,神色微動:「他見過那人的臉?」
很多時候,不怕被審的人什麼都不說,就怕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恐怕沒有。」傅七並不認同,黃海生看著更像是在發泄而已。
「沒救出她,我至少也沒跟害她的人合作。」刺目的光暈下,韓琛冷笑一聲:「你就沒想過,那個人為什麼找上你?」
「他想殺這個女孩,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麼偏要找你模仿高宣的殺人手法?你想找高宣,他卻比你更想。」
韓琛說著,卻看到黃海生嘴角輕微地向下一撇,目光滑向右下方。
他眸光驟斂,突然起身,聲音像是滾過刀鋒般沉瀝:「他對紀翎做了什麼?」
黃海生不認為那個人的目的是高宣,那就只能說明對方的訴求明確體現在了紀翎身上。
紀翎被虐殺時,那人也在當場!
黃海生先是一愣,隨即緘默。
「呵!」韓琛冷冷地打開手邊文件夾扔過去。
姚晚目光微頓——那裡面是福利院一案中搜出的證據。
他把那本子在黃海生眼皮子底下翻開,微俯下身,嗓音低沉:「你可能不太清楚,我說給你聽。」
「任丘起,男,83年生,15年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11年來奸.殺了21名女性。」
他翻過一頁,繼續道:「安懷若,94年生,17年被捕,被判處死緩,殺人後碎屍。」
「許安康,87年生,去年被捕。人偶案你應該聽過,他喜歡把不同人的四肢切下,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重新排列組裝。」
「趙……」
「你到底想說什麼?」黃海生打斷韓琛,臉上的神色終於發生變化。
「還有高宣。」韓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剖腹取腎,放玫瑰花。」
「他們都是連環兇手,也是被有意培養出來的殺手……」
「連名字都對不上。」黃海生仰頭看著韓琛,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笑出聲:「韓警官,我是沒你聰明,但也不是個任人糊弄的傻子。」
韓琛看了他半響,緩緩開口,聲音淡淡的:「黃海生,你他媽就是個傻子。」
外面楊誠等人齊齊一愣。
這是他們第一次從韓琛嘴裡聽到髒話!
他雖乾的是刑警,可向來與他們這些粗糙的人不同,閒暇時哪怕不看卷宗,也是練字看書。他受過的家教,從未刻意體現,卻也從未刻意隱藏。
可看他的樣子,也不是像是被氣急了,反而更像是在冷靜平淡地訴說一個事實。
楊誠也真是長了見識。居然有人說髒字都能說得這麼讓人……心神蕩漾!
姚晚輕輕地吐了口氣,微微移開視線,盯著腳下,不知在想什麼。幾秒後,目光像是不受控制的調皮小孩,又不自覺地落到他身上。
迎著光線,男人的側臉冷硬俊美,透著寒涼。他把本子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淡淡地道:「我口中的名字,是他們被判決時的名字。」
黃海生目光定在上面,側頰肌肉抽動了下。
背景、年代都不一樣,但還是能很輕易地看出,這是前面的那些兒童長大後的模樣。
「這些照片,是目前唯一的證據。他們每個人,都有另一層身份作為掩蓋。一個看上去普通的外賣小哥,一個在人群中行色匆匆的白領,甚至是貨車司機……」韓琛語氣微頓:「高宣也一定有一個類似的孩童時期照片和真正的名字。你女兒不是死於一個簡單的連環兇手、心理變態,而是死於他們背後的某種勢力。」
「放學晚歸的女孩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你女兒被盯上?」
「紀翎也是。他們殺人都有目的,也許高宣在對你女兒動手時,也有一個人在當場。他對紀翎做過的事,也同樣對黃佳佳做過。」
「他做了什麼?」韓琛低聲問。
「問問題。」黃海生下意識道。
楊誠激動地一捶手心。
打開突破口了。
「韓隊說的這些……」姚晚微微沉吟,「才是你們之前那個案子真正的調查結果?」
傅七看她一眼,笑了:「誰知道呢?這畢竟是審訊,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大概只有韓隊自己心裡清楚了。」
他倒是滴水不漏。
姚晚勾了勾唇,偏過頭。
「他給那女孩看了個東西,問她見沒見過,怎麼見的,還有誰見過。」黃海生腕上手銬碰撞聲叮噹響起,神色複雜。
「那東西是個類似相框的玩意,應該是為了防止我看見,所以上面究竟有什麼我也不清楚,只是那女孩說句不知道,我就動一次手而已。」
韓琛下頜緊繃,微垂著臉,看不清表情。他將桌面上一應資料收回文件夾,轉身離開。
「韓警官。」黃海生突然叫住了他,說:「那天晚上,我看見你了。」
「就在我開車經過的時候。」
韓琛捏著文件夾的指間瞬間用力,壓出幾道白痕。
黃海生轉頭看著他,暮氣漠然的臉上閃過什麼,緩緩地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打暈她帶走的時候,想過放了她,隨便扔到哪……但我偏偏看到了你。」
「救不了人的警察,就是廢物。」他笑了一聲:「我對高宣恨得太深,已經沒法轉移目標,所以你口中背後的勢力我一點也不感興趣。告訴你,就當是……為了想要反悔的那一瞬間。」
楊誠罵了一句。
他這哪是為了想反悔的一瞬間,分明是為了讓老大難受。黃海生早就心理扭曲,連他們警察都一起恨上了,這麼長時間他們竟然也沒人發現。
韓琛頓了半響,什麼都沒說,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抬步離開。
姚晚看著他的背影,咬了下唇,眉心緊蹙。
屍檢所內。
尹偃正在跟進,就聽見門推動的聲音。他看過去,起身叫了聲:「韓隊。」
韓琛應了一聲。
法醫還在工作著,尹偃想匯報目前檢驗結果,也被他抬手打斷,便不出一聲地站在旁邊。
韓琛看向紀翎。這會兒她身上紫紅色的屍斑已經相當明顯,異常恐怖驚人。
他看了很久。
直到法醫完成所有檢驗工作,重新縫合好切口,他才和來時一樣,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夜已經很深了。
局內只剩下值班的同志。
韓琛的腳步聲不急不緩地停在杜局辦公室門前,他微微垂目,裡面的燈光流水一樣淌出門縫,帶著柔和的暖黃。
「進來。」杜局的聲音響起。
韓琛推門而入。
杜局還帶著眼鏡,頭也不抬地指向沙發:「坐,等我忙完再給你指引人生方向。」
第五街區的案子傳得沸沸揚揚,尤其關於韓琛的事情,上面除了嘉獎這次的辦案效率,就是問及現場了。
不過他還有幾個卷宗要對比,整理好最新的預防犯罪、打擊犯罪學習手冊下發給片區值班的小傢伙們,暫時還沒時間。
韓琛卻沒走向沙發,反而來到他面前。
頭頂的光被遮了不少,杜局勉強壓下衝到嗓子的怒罵,抬頭,卻見韓琛冷眉輕挑,眼裡似乎還有點不屑。
「我不是來喝雞湯的。」他淡淡道:「我是來找你幫忙。」
杜局微愣,就見他把兩張照片放在面前。
一張,是黃佳佳的屍體照片,腹部特寫。
一張,應該就是今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名受害者,同樣是腹部特寫。
韓琛指尖輕點某處。
杜局向上推了推眼鏡,幾秒後,面色倏然沉了下來。「怎麼會?」
屍體上玫瑰花被修剪過的莖刺數目和位置,怎麼會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