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巷

  他還真是敢說啊！

  進來的人不定，樓下席位眾多，若他指定的是一個範圍可信度還高些，但確切的一個位置……

  許星瞥了他一眼，手搭在椅背歪著身子向下看去。

  進來的是一對情侶，正挽手私語著，有服務生上前指引落座。他們環視了一周，慢慢走向右側用餐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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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星微直起身，就見他們站在中間過道上猶豫了下，坐在了最邊上靠窗的位置。

  「……怎麼會？」她詫異出聲，回頭看向韓琛。

  男人微彎唇角，素來沉淡的臉龐掠過笑意，頂燈折射下，那雙湛黑的眸子也仿佛浸過清水，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之色。

  縱然他一向冷靜自持，可被無關緊要的人稱讚認可，與在乎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怎麼不會？」他慢條斯理地反問。

  許星一時無言，可這也……太神了吧。

  「沒什麼奇怪的。」

  這樣的情緒外露，就連韓琛自己也不習慣。他微微克制地坐回位置，任由服務生擺盤，注視著許星，不緊不慢地開口：「人在選擇位置時，首先會避開已被占用的，所以目光會下意識放在空位更多的地方。性格張揚的人傾向於開放性更大、更自由的位置，內向靦腆的人傾向於靠邊、靠窗、靠牆，有一定遮掩阻擋的位置。在沒有位置需要拼桌的情況下，會傾向選擇人少、同性的搭桌。這是一般情況。」

  「那對情侶對於侍者的走進，女士後退了一步，男士摟在她肩側的手向內收緊——緊張，防備。說明他們既不經常來這裡，也不熟悉這裡。對於不熟悉的環境，或使其緊張的地方，人會下意識地尋找裡面、靠邊的位置，以期不引起注意，這是特殊情況。」

  許星把他的話在心裡嚼了幾下，忽覺不對：「你不是在人還沒進來的時候就斷定他們會坐哪裡了嗎？」他說的，這都是看到人之後進行的行為分析啊。

  「哦。」韓琛輕笑，緩緩地說：「開窗的時候我看見他們在門口拉扯了。」

  「那位女士似乎不欲進來，不過男士倒是態度堅定，如果不是今天日子特殊，就是會有什麼舉動，比如求婚。」

  耍賴啊！

  許星頓時哭笑不得，卻不由自主地回身看了眼那對情侶，他們正在說著什麼，那名男士還沒有什麼舉動。

  她收回視線，卻聽韓琛嗓音沉冽地開口：「晚上我去趟你家。」

  許星微怔了下：「這……這麼快呀？」說完頓了下，抬頭。

  韓琛眉眼仿佛都染上一層淺淡的笑意，低笑出聲：「我說的是去帶走落下的行李，你……想到哪了？」

  許星：「……」

  「不過還真要在你那兒住一晚。派去保護你的線人讓我趕走了，所以你……」他抬眸看她，輕描淡寫地咬字：「不用失望。」

  「……誰失望了？」許星微慍：「拿了你的行李就到樓下去……」

  她話音一頓。

  韓琛視線掃過窗外，忽的停住，面色一凝。

  「怎麼了？」許星說著，偏頭就要看向窗外。

  「你在這兒。」韓琛沉聲道，倏然起身。許星還沒回過神來，他就已動作極快地下樓，中途拿出手機掃了一眼，最後幾級台階乾脆左臂一撐，身子側翻過扶手，都沒緩衝一下，身影就消失餐廳門口，門侍甚至沒來得及低頭示意。

  許星立刻俯身從窗子處往下看，只能看見那抹熟悉的背影穿過人流，最後拐入一角。她愣了下，隨即轉身下樓。走到門口時，忽然聽見此起彼伏的一陣喧譁，扭頭一看，是之前那對情侶，男方單膝下跪，手中正舉著一個精緻的紅色小盒。

  她看了一會兒，抬步離開。

  ——

  韓琛最後消失的地方似乎就在這附近。

  幾分鐘後，許星抬頭望了望，目光微定，慢慢走過去。

  這是一處巷道，狹窄陰暗，夾在繁華街區的一隅，像是一條被卡在中間的細小河道。她攥了下腰間的飄帶，微嘆了口氣。

  今天穿的是裙子，東西都放在包里，匆忙之下她忘了帶出來。沒有手機，也沒有任何照明工具。許星猶豫了下，才抬步走進去。

  小巷幽深，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頓住腳步。

  「韓琛？」她輕輕地叫了聲。

  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音。

  但許星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兒，立在原地。

  突然的，身後開始傳來一陣腳步聲。

  聽聲音速度很快，力度卻不重。許星靠在牆邊，向後看了看，仍舊是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她有輕微夜盲症，有點光線還好，一旦昏暗，對她來說就全是黑的。

  她給讓出了路，那人卻沒過去，反而在她身邊停住了步伐。

  一個明顯屬於男人的手臂搭在她肩臂，幾乎就在同一瞬間，許星冷靜地抓著對方伸過來的手向上一抬，身子微矮，向外一側繞了個身，正對著男人，右腿直直踢向對方襠部。

  沒中！

  男人溫熱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腳腕。

  許星霎時頭皮發麻，她分明感到男人手指一動，又似是勉強抑制下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深黑中，她清晰地聽見男人低低的喘息，不急不緩的，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青木香？

  她愣了一下。

  「許星。」韓琛似是有些無奈地嘆了一下。

  許星面色有些發熱，好在這裡昏暗看不出來。她小聲嘀咕：「誰讓你不出聲。」

  說著收了收腳——沒收動！

  韓琛握著她腳腕的手緊了緊，淡淡道：「你還有理了？」他掌心向後微拉，聽不出什麼情緒：「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

  許星：「……」

  好漢不吃眼前虧……她要站不住了！！

  「我一個人在餐廳，有點害怕。」

  比起「我錯了」，她選了個不那麼丟份的說法。

  一秒後，她直覺韓琛似乎是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鬆開了手。

  腳腕處的皮膚柔嫩敏感，許星清晰感覺到韓琛手上繭子摩擦而過，還有指尖微微粗糲的質感。

  這雙手摸在皮膚上的感覺一定很棒。

  她腦中突然無法控制地閃過畫面，整個人瞬間溫度上升。

  「側踢的力道不光是由小腿發出，應該由腰而至，到大腿，小腿，再到繃緊的足背。你的力道不夠，踢出來不疼不癢反而可能激怒對方。」韓琛道。

  許星胡亂地應了一聲，他微微擰眉，抬手放在她額間，問：「怎麼呼吸這麼急？」

  乍一被碰，許星像只受到驚嚇的貓一樣，瞬間甩開他的手：「我沒事。」

  韓琛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若無其事地收回，聲音低沉：「先出去再說，看不見就拉著我的衣角。」

  許星低頭靜默半響，沒動。

  「放心，這沒水坑。」韓琛笑了一聲。

  她這才伸手碰了碰，觸到他溫熱的軀體時，指尖下意識一縮，又很快抓住衣角。

  「好了。」她輕聲道。

  韓琛嗯了一聲，避過石子和不平的地方帶著她往外走。

  「你剛才怎麼出來了？」

  「沒什麼，看到一個眼熟的人。」韓琛一掃而過，明顯不想多說的樣子。

  許星其實也不是非要弄個清楚明白，就是小巷太安靜了，她有些不自在。

  可剛說完小巷安靜，她就聽到裡面遠遠地傳來一些聲音，像是……幾個人在嬉笑吵鬧。

  韓琛也腳步一頓。

  「我們一起過去。」許星趕緊說。

  韓琛低笑一聲，隨後便響起衣料輕微的摩擦聲——他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風從耳邊拂過，好似帶著溫度。淡淡的青木香從他身上傳來，裹挾著男人的氣息。

  許星也形容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就是突然希望這一刻的時間可以無限拉長。

  只是以韓琛的速度，不到兩分鐘就來到了小巷盡頭。

  這裡有著四通八達的通道，看上去像是很多店面的後門。離得近了，之前的聲音也更加清晰明顯。

  那根本不是什麼嬉戲打鬧，而是暴力猥.褻事件。

  不少男生正圍著中間一個被逼到牆角的少年。

  少年半伏在地緊緊捂著褲子拉鏈處，上衣被扯開只餘零星幾顆扣子。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露出的白皙上身在一點光亮下異常明顯。有人嘴裡笑說著什麼，伸手擰了他胸口一把。他沒出聲，卻往裡瑟縮了一下。

  許星看到的一瞬間，剛剛還熾熱的心忽的就冷了下來，血液仿佛要凍僵一樣。

  眼熟的場景。

  同樣被圍攻，同樣帶有侮辱性的舉動，同樣嬉笑玩鬧，毫不在意。

  她手哆嗦了一下摸向側腰，卻什麼都沒摸到——她的手機還落在餐廳里。

  韓琛過去，抬腿直接把最外圈的人踹到牆邊後掃了眼許星，眉峰微攏，把自己的手機扔過去：「接著。」

  許星接住手機，報警。

  圍攻的人不少，整整數十個，見狀都毫不猶豫地攻向韓琛。

  韓琛嘴角極輕地牽了一下。

  許星給接線員描述了確切地點後，一抬頭剛好看見被欺辱的男生自己扶著牆站起來，收整褲子。

  稀疏燈光下，他清秀的相貌和削瘦上身一覽無遺。

  許星側頰微吸，低頭看了眼身上，把裙子最外層的紗扯下來，繞過打鬥的人走過去把紗披在他身上。

  「謝謝。」少年輕輕地說了句，

  許星靜默片刻，道：「下次再碰上他們，不要怕，盯住領頭的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