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尾聲2
2024-10-03 01:10:22
作者: 花拉拉
其實劉宇航並沒有在公司去奈及利亞的名單里。
隨著科技的發展,劉宇航所在的電力公司現處於很尷尬的境地。國家大力支持新能源,公司老闆只好一邊引進人才,逐漸往新能源過渡;一邊又將業務拓展到國外,哪裡需要技術支持便把電力工程師派到哪裡。
他不派劉宇航出國有兩方面的考慮。
第一是小張姑娘對劉宇航的愛意有目共睹。張氏集團是A城經濟效益第一的大企業,覆蓋的領域非常多。如果劉宇航能成為張氏集團的駙馬,看在他知遇之恩的情分上,很多業務會不談自成。
第二他實在也捨不得劉宇航。劉宇航並沒有其他員工那麼有眼色,也永遠不會舌燦蓮花、將話說得讓人如浴春風,相反他是他們公司話最少的人,你表揚他也好、批評他也罷,一定會不能收到「謝謝領導!」、「我會改正的!」、「我會努力的!」、「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栽培!」這類的話。他總是默默的,除了必要的人際交流,一句多出來的話都沒有。從表面上看,你給他的建議像打到了一面牆,硬邦邦、空落落的。但是在行動上,在專業上,他卻永遠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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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他就是傳說中的學習型人才。公司提倡電力設計向新能源設計轉型,他是老員工裡面第一個可以畫出圖紙的人,甚至比新來的、科班出身的新員工還要專業些。公司需要某款軟體,外聘了一個軟體工程師,劉宇航不過是陪同對方工作過,但軟體工程師走後,公司遇到那款軟體出的大部分問題,劉宇航都可以獨自應對。
而做到這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家常常可以看到在等咖啡機完成工作的間隙、在獨自吃午飯的間隙,劉宇航握著手機看相關的視頻在學習。
這樣的人才,老闆怎麼可能不喜歡?!但是當他安排了其他員工去奈及利亞,對方以老婆懷孕、孕期反應劇烈需要人照顧為名,死乞白賴不肯去,而劉宇航又不識時務地主動請纓,他實在沒有辦法說出以上的自己的想法。只好讓他去。
那時大家都沒想到,平時最讓人省心的劉宇航會成為讓整個公司最鬧心的一個。你說,作為一個普通人,沒事自學急救幹什麼?學了急救,救救太平國度里在路邊暈倒的老太太就得了唄,為啥還要在那麼恐怖的爆炸事件中,冒著生命危險跑來跑去?難道不知道會死嗎?
劉宇航當然不會對整個公司交待這其中原因,但是面對辛儀,面對她握著他的那隻依舊有些許顫抖的手腕,他很想說出一切。
「已經快好了。就是因為快好了,我才來見你。」劉宇航輕輕地說。
劉宇航剛到奈及利亞的時候,分公司里有個當地的小伙子天天跟著他,說是跟著他學習,其實就是配給他的一個秘書,更多的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因為這位小伙子在公司服務好幾年了,接待的工程師也多,所以多少學會了一些中國話,能用生硬的漢語與劉宇航進行交流。
劉宇航很喜歡這個小伙子,所以雖然很不願和同事進行人情往來,但那次在遠郊出工,小伙子熱情地請他去媽媽家吃飯,他還是去了。
那頓飯的時間,是他那段時間裡感受到的少有的幸福安樂,讓他覺得雖然國度很亂,但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一頓米飯、男人們喝喝啤酒,就是最好的安穩。
可是就在那天之後不久,小伙子卻沒來上班。知情的同事說在一次名不見經傳的小衝突中,一顆流彈打到了他腿部的動脈,讓劉宇航最傷心的是,其實小伙子的傷並不至於危及生命,但跟隨他一起的當地工友不懂急救,等醫護人員長途跋涉地來了,小伙子也不必搶救了。
從那以後,劉宇航開始自學急救。人命關天,和學其他知識不同,他在紅十字醫院報了班進行學習,哪怕半個月中只能抽出半天的假期,也用這寶貴的半天泡在醫院裡。
而五月一日,那次爆炸之後,他和那位叫陸一鳴的同事從地上一身是土地爬起來,待狂跳的心臟終於在胸腔里恢復日常的跳動,他眼睛裡看到的全是等待救助的傷員,那位熱情地邀他喝著啤酒,一笑便露出一口好看白牙的異國小伙不停地在他腦中閃現,迫使他忘記了危險。不顧陸一鳴的阻止,他沖向那些等待救助的傷員。
考慮到二次大爆炸發生的可能性。
一開始他挑輕傷的、年輕的救,主要救那些不知所措的孩子,將他們儘量遠地帶離爆炸現場。其實,劉宇航也不知道離現在的地方多遠才是遠、才是安全,一切全憑直覺。
將孩子抱遠之後,他再回來就是救助那些受了輕傷不能立刻走的人,與其他好心人合作,一起將他們轉移到稍微安全一點的地方,平躺下來。
後來,他就是跟著紅十字的醫護人員一起,做起了最專業的工作。比如幫骨折病人綁木板,幫大出血的人按住動脈。
陸一鳴只看到劉宇航做前面那些事,就獨自逃生了。按理,他應該早就回到分公司,但是他不走運,手機在混亂中摔壞了,路上又特別不好搭車。因為爆炸,沒有當地人敢大膽地收留這位灰頭土臉的異國男子。而他又怕路上不安全,不敢獨自走著回去,只好走一會兒,站在路邊試著搭一會兒車,所以夜裡才回到分公司、將劉宇航當義工的消息帶到國內。
而此刻,劉宇航已經被醫護人員帶到紅十字醫院,不是以義工的身份,而是以患者的身份。
劉宇航受傷的過程非常簡短。本來紅十字會的救助已經結束,但人家即將散去時,劉宇航發現手機不見了,想到裡面有許多劉寶寶發的、珍貴的語音,他四下尋找起來。在一個隱蔽的角落他發現了自己的手機,也發現了一個腿部受傷的男人。
其實,仔細想想,這個人非常奇怪的。他腿部在流血,但人並沒有昏迷,卻一直緊咬牙關沒有呼救。但是劉宇航倉促之間沒想那麼多,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的腿傷、果斷地跑去救助他,絲毫沒想到對方會是一名可怕的恐怖分子。
不知對方是不是因為大出血導致神經恍惚,還是根本就是骨灰級的死士,連對自己施救的人都要傷害。總之,他恩將仇報地拔出一把匕首,對著劉宇航就刺了過來。
還好,劉宇航正想詢問他傷情,以判斷他的精神狀態,一抬頭看到匕首條件反射地用右手一擋,匕首生生地從掌心穿了過去。
萬幸的是,當時還有警察在巡視現場,而紅十字的醫護人員也都在場。他們馬上針對這一突發狀況進行了反應,幾個警察快速的圍了過來、抓捕了歹徒,醫生救治了受傷的劉宇航。
但那個城市醫療水平比較有限,劉宇航的手還傷到了神經,醫生建議他儘快去大醫院進行進一步的治療。
神經受損何等嚴重?
手是身體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尤其是劉宇航這種需要畫圖紙的技術型人才,這無異於威脅到了他的第二生命。
劉宇航的心當時就冷了。
這時護士貼心地將充好電的手機還給了他,這個醫院所有的醫護人員對這位來自中國的愛心人士都充滿了好感,並願意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劉宇航用沒受傷的手打開了手機,收聽到辛儀在機場發給他的微信。
忽然之間,他那顆冷掉的心又活了,眼框快速地熱了。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兩個人母系家庭的磨合齟齬,過去情感的猜測與懷疑,在真實的災難面前,全部變得那樣渺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而真正相愛的夫妻一定是這樣:平常日子我們或許有一萬個理由想離婚,但一旦面臨災難,一定是最生死與共的親密戰友、心裡裝著的一定是最過命的交情。
那一刻,他真實地相信辛儀熱忱地愛著他!超越愛情地愛著他!而他的心裡更是如此!他恨不得立刻就飛到辛儀的身邊去,哪怕用這隻傷手也要緊緊地擁抱她,擁抱劉寶寶,緊緊抱緊的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
可是,待過了那一刻,待他的右手除了鑽心的痛楚,還不自覺地大幅度地發抖,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愛是放手。
愛是放飛。
愛是讓所愛更好。
如果這隻手不能好,如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裡,那麼一切還是按之前的軌道來吧。
那一閃而逝的真誠和溫柔太過短暫,他可以當它只是一個夢,一個美麗的夢。
所以,回國之後劉宇航並沒有聯繫辛儀。事實上他回到A城之時已經回國數天了,之前他先去了北京,接受了回國後的第一次手術,不久之前又接受了第二次。
「還疼嗎?」辛儀半跪在劉宇航的身邊,輕輕握著那隻多災多難的右手,晶瑩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滴下來。
「不,已經好了。」劉宇航嘆了口氣,他用沒受傷的手將辛儀攬在懷裡,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辛儀依舊在流淚,淚水安靜地將劉宇航的牛仔褲洇濕一片。這是為他的苦難流下的淚,也是因為感動流下的淚。
他們真的好久不見了,好久沒這樣內心靜謐的靠在一起了,這個「好久」好像只有一年,但又好像已經有了十年、二十年。
而時光是一片可怕的海,煙波蒼茫。當兩個人隔著一大片時光,就如同隔著這可怕的海。多少人隨波逐流,去追求唾手可得的快樂?多少人沉溺水底,如水草飄搖,失去記憶和方向?可是總有那麼一個人,要做這片海的舵手,執著於回憶不肯忘。迎著風也好,迎著浪也罷,那個人只會緊緊地抓住手中的船槳,在某個暮靄沉沉的黃昏,在某個晨霧瀰漫的清晨,衝過這片水域,去接當初深愛的人。慶幸的是,她和劉宇航都是這執槳的人,他們在時光的大水裡沒有走散、終於相遇。
劉宇航用手撫著辛儀腦後的碎發,心裡也很難受。莫名的還有些委屈。
那是結束一段長長的艱難的日子,面對這難得的天清氣明、歲月靜美才敢有的,可肆意放飛的難受和委屈。
如果有一刻可以定義相濡以沫,他相信就是這一刻;如果有一刻,可以定格一生,他相信也是這一刻。
走過這相濡以沫的一刻,他知道再大的災難也不會有力量將他們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