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當「生活」變成「江湖」3
2024-10-03 01:08:40
作者: 花拉拉
在鬧離婚的期間,宇航爸爸背著徐老師找過一次劉宇航。
某個劉宇航加班晚歸的午夜,一進門,正見爸爸坐在客廳里沉默地吸菸。徐老師已經睡了,一看就是爸爸專意等他。
「爸,你怎能還沒睡?」宇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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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航,坐。」宇航爸爸吸了一口煙,聲音低沉。
劉宇航乖乖地坐在了爸爸對面的沙發上。
「航航,最近家裡發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很傷心!但別怪你媽媽,要怪就怪我。你媽媽當初不肯來帶劉寶寶,是我非要讓她來。其實那時候她也不全是不願意帶孩子,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是『孩子王』的個性,受不了氣,嘴又愛說,愛拔尖,估計會和你們小兩口兒處不來。是我軟磨硬泡給她做思想工作,現在搞得你們小兩口兒鬧成這樣,而她也受了一肚子委屈。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老爺子說到動情,竟照自己臉上虛打了一下。
劉宇航不禁十分自責和感動,趕緊拉住爸爸,說:「爸,您說什麼呢?賴誰也賴不上您啊。要怪就怪我沒能力,既不能讓您跟我媽享福,又不能讓辛儀和劉寶寶滿意……」
宇航爸爸一擺手,說:「航航,你別說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尋思著,我和你媽還是回去。我們回去了,事情會更好處理。」
劉宇航掀唇苦笑,道:「哪有那麼簡單啊,和您們走不走沒有關係。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我和辛儀自己的問題。」
宇航爸爸說:「總之,我們走了,你們會更好辦一些。我和你媽談過這個問題了,她似乎還不想走,捨不得劉寶寶,你說帶孩子這回事也怪啊,帶的時候累死累活的,誰要幫著帶一天,都會覺得謝天謝地,可是越累越有感情,現在你媽把劉寶寶想的啊、愛的啊,她根本就沒死心,還想接著帶孩子呢。」
劉宇航沒說話,心裡五味陳雜。
宇航爸爸又吸了一根煙,低頭說:「我再勸勸她吧。」
宇航也吸了一根煙,房間裡煙霧繚繞。
這次談話讓宇航對爸爸有了新的認識,以前他總覺得爸爸就是家裡最沉默的一員,無足輕重到讓人想去同情。可是今天他在心裡為爸爸豎了一枚大拇指。
愛,讓男人卑微。
而一個真心愛著自己妻子的男人,即使再卑微也值得敬佩。
周一,辛儀推著劉寶寶在民政局門口等劉宇航。
劉宇航沒來。
辛儀給劉宇航打電話,劉宇航壓低聲音說:「開會呢。」
辛儀說:「那你下午2點來,你要不來,我就去你公司找你。」
下午2點,劉宇航依舊沒來,打他電話,關機。
辛儀當然沒有傻到去公司找他。
之後幾天,再打劉宇航電話,劉宇航不是說自己有事兒,就是被逼得答應了,還是不去。
辛儀也不是每次都去,她假裝已經去了,給劉宇航打電話:「我到了,你在哪?」
當劉宇航以各種藉口推脫,她再罵他:「劉宇航,你一點自尊心也沒有嗎?」
劉宇航拿出撒手鐧,耍無賴說:「我能忍受和你分居,不去找你和劉寶寶都已經很有自尊心了,不管怎麼,離婚別找我,我就是不去。」
辛儀氣得掛掉了電話,離婚的事也擱了下來。
事實上辛儀很忙,重新經營網店她才發現以前照顧辛媽媽時積壓的訂單特別多,她要一個個向客戶確認這些早期的訂單是否依舊有效,然後她要逛淘寶、跑商場去為客人淘衣服。
而已經會走的劉寶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單身公寓這一陌生的環境裡,他像個好奇的探險家,一會將富貴竹從花瓶里拔出來了,扔得到處都是,一會又將辛儀配好的衣服這抓一把,那摸一下。最開始,辛儀完全手忙腳亂,里里外外追著他,大喊:「劉寶寶,劉——寶——寶。啊,我的衣服;啊,不要丟竹子……不要總拉開冰箱……劉——寶——寶。」
過了兩天,辛儀找到訣竅了:劉寶寶醒著,她決不做電腦上的工作,以免事倍功半,除了做兩個人的飯,洗洗衣服,就是帶著劉寶寶逛商城,偶爾也去一下超市和公園;劉寶寶一睡,她馬上快手快腳地做電腦上的事,確認訂單,回答顧客問題,聯絡快遞公司。
做過全職媽媽而又全無幫手的人最知道一個人帶孩子的滋味。
那種忙累到中午12點眼看要吃午飯了,卻發現自己盡顧著伺候寶寶了,自己還沒刷牙洗臉的狼狽。
那種正忙一件事,一扭頭看到剛才辛辛苦苦收拾的房間已經被寶寶搞成了一個混亂的戰場:襪子東丟一隻西丟一隻,鞋子一個在茶几上一個在床底下,大米和水果撒得滿地都是……
有一天,辛儀最狼狽。她發現自己新買的普洱茶忽然擺在茶几上,小小的一顆茶,卻只剩下半顆,她腦子一懵,趕緊去扒劉寶寶的嘴,果然,這小傢伙把茶葉當糖塊兒了,嘴巴里還吧唧著幾片茶葉的葉子,估計是啃了一會兒那粒茶,覺得不好吃才放下。
不曉得劉寶寶吃了多少,辛儀趕緊帶著他往醫院奔,緊張得都要吐血了,卻只換來醫生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回去先觀察,如果孩子有什麼不好,再送來看病。」
辛儀只得帶著劉寶寶又回來,這回她乖了,眼睛也不敢眨地盯著劉寶寶觀察,只到24小時過去了,她十分確認小傢伙一點事也沒有,才放下心。
一個人帶著寶寶在外面也不輕鬆,辛儀將劉寶寶放在嬰兒餐椅上,長出了一口氣,對著一大堆美食正準備慰勞一下自己虧空的胃,可是忽然聞到一陣臭氣,順著臭氣嗅過去,眼前卻是無比純真地看著你,呵呵直笑得大臭寶。你敏捷地抱著他往衛生間奔,去換此刻已經「黃金萬兩」的尿不濕,卻被人誤會在逃單。那種崩潰,沒有體驗過的人不能領會。
……
何況辛儀不僅要照顧孩子,還要工作。趁著劉寶寶午睡她工作,趁著劉寶寶晚上睡她還工作。
很奇怪,最近這些買家都很有耐心。以前她總結的客人進店,連發3條:「親,在嗎?」店主不回復,人家馬上就走的規律似乎被鬼使神差地打破了。
辛儀便趁劉寶寶睡著,將這些顧客的信息記到一個小本子上,按照她們的要求在劉寶寶醒著時帶他去逛商場,去幫客人搭配衣服。
很辛苦。
很快意。
辛儀用這種忙碌來懲罰自己,像洗滌罪孽。
其實,在內心的最深處她一直覺得辛媽媽之所以受苦都是因為自己。
是的,正是因為自己不夠堅強,不夠努力,才會無恥地去依賴徐老師,才會導致媽晚年最後的時光,有被人冷嘲熱諷的機會。
除了自責還有想念,常常大家看一個電視劇,一個人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或母親,大哭一場之後就去開始新生活了,好像思念就是水龍頭,一擰就被關得緊緊的。
事實上呢?
事實上辛儀只要一閒下來,就莫名地想哭,坐著計程車望著窗外想哭;推著童車走在路上想哭;有時候劉寶寶睡著了,辛儀為自己泡一包泡麵,吃到一半眼淚掉到飯碗裡。
說實話,她很不喜歡自己的狀態,但是卻沒有辦法從這種失親的劇痛中自拔出來。
有一天,推著童車的辛儀在路上看到一個老太太的背影特別像辛媽媽,她就著魔似地跟著,眼含著淚花愛憐地看著老太太花白的頭髮、細軟的髮絲、微微佝僂的脊背……
直看到那個老太太覺得有什麼不對了,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她。
哦,十分陌生的一張臉!
辛儀心裡一陣失望和哀傷,推著劉寶寶快走了兩步,走到老太太的前面。超過老太太的時,她注意到老太太提了一隻很潮的手提包,雖然不是什麼一線大牌,但材質至少是義大利進口小羊皮,而辛媽媽是不會提這種奢華的包包的。
供辛儀上學時,辛媽媽特別節儉;等辛儀畢業了呢,老太太又一心一意地攢著錢希望辛儀買房子時自己能給添個三五萬,待自己重病做大手術那一年,辛儀將自己準備好為房子首付的錢和媽媽的錢合併在一起,支付昂貴的醫療費,辛媽媽特別自責,覺得自己沒有幫到孩子卻拖累了孩子。
辛儀推著童車超過老太太很遠了,忽然聽到身後老太太驚慌失措的一聲大叫:「抓賊!還我包……攔住他……」
辛儀扭頭一看,一個小伙子手裡提著老太太的包正飛快地往前跑。她瞬間明白了,她能看出這個包包好,賊自然也能看出來,而在一個沒有還手能力的老太太手裡搶東西再容易不過。
不知為什麼,辛儀心裡燃起了一種自己親媽被搶包的氣憤。剛買完貨,她手裡有大大小小好幾個包,想都沒想就朝著向她飛奔而來的搶劫犯砸過去。搶劫犯一心想逃走,根本沒料到老太太前面那位推童車的弱女子會對他下手,所以一隻裝著37碼女鞋的鞋盒結結實實地砸在他頭上,接著一件女士毛呢大衣的袋子糊在了他的臉上……
他還沒有怎麼反應過來,辛儀就已經母老虎一樣撲上來,早說過她學過跆拳道,並且是同學中的佼佼者,此刻的功力她全用上了。
跆拳道中有一節課是踢木板,需要同學們加個助跑,一腳蹬在木板上,「咔」木板就斷成兩截。
此刻辛儀完全把搶劫犯當成木板了,她加了一個助跑,一腳蹬到搶劫犯身上,搶劫犯直接朝後飛了一小段,然後呲牙咧嘴地仰面朝天摔倒了,手裡的包甩出去老遠老遠。
辛儀衝上去一通潑婦加跆拳道的打法,一記左勾拳一記右勾拳,後來乾脆把鞋子脫下來照著搶劫犯的頭一頓打,邊打邊氣憤地嚷:「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搶我媽的包!叫你搶我媽的包……」
搶劫犯都要哭了,丟在地上的包也不要了,拼死站起身逃跑,不敢走路邊的人行道,估計怕辛儀追上繼續打他,竟慌不擇路直接橫穿馬路,一連串汽車鳴笛,一連串汽車剎車,還好他運氣沒壞到家,沒因搶一隻包包而被車子撞死或撞傷。
待老太太拿了包,對著辛儀千恩萬謝,辛儀才注意到自己瘋癲的狀態:滿臉是淚,頭髮飛揚,情緒激動……她趕緊推起旁邊萌萌的、驚喜地看著自己的媽媽一分鐘變「女戰神」的劉寶寶,撿起那些被自己丟出去的鞋子和衣服,逃難似的跑了。
那天晚上睡覺時,那個老太太的背影還在辛儀的腦子裡揮之不去,那麼酷似媽媽的背影!可是,只是酷似,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背影轉過身來,是那個笑意吟吟、看到她眼睛裡會泛出疼愛和歡喜的辛媽媽了。
媽,對不起!
媽,對不起!
媽,對不起!
累得如同死去的辛儀,每次在睡前都要這樣流淚默念,然後如同死去一樣睡去。
朦朧間她會做一個夢。
卻不是夢見媽,而是夢見劉宇航。夢見他就睡在自己身邊,那種古怪的睡姿,像兩個同方向的勺子,大勺子是劉宇航,小勺子是辛儀,大勺子將小勺子塞在懷裡,大勺子的懷抱干松且溫暖,小勺子因在夢裡流淚而潮濕。
此刻,劉宇航在哪呢?
劉宇航真的就在這個小房間裡。他用他乾爽的大手幫辛儀溫柔地擦眼淚,每天夜裡1點以後他都開車來,車燈熄滅,他上15樓來,用備用鑰匙打開辛儀的門。
借著月色他會看到睡得甜甜的劉寶寶,和雖被淚打濕了睫毛卻不再對他有半分敵意和反感的、熟睡的辛儀。
他輕手輕腳地上到床上,像一支大勺子將辛儀抱在懷抱里,清淺地睡去……片刻後,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