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兒難養4
2024-10-03 01:07:25
作者: 花拉拉
兩個護士衝過來拉徐老師,一個護士脾氣很好、不停安慰:「阿姨,阿姨,您的心情我們理解,但這是醫院,請保持安靜。」
另一個護士態度比較強硬,說:「阿姨,您要再這樣,我們喊保安了。」
一個醫生走過來說:「很多家屬都這樣,孩子在看病,他們在外面打架,但是您這個歲數的人還在打架,我們還是第一次見。」
宇航爸爸頭髮都亂了,狼狽不堪地指著徐老師:「我就看你有高血壓,我讓著你……」
許多人圍過來看笑話,辛儀覺得臉好燒,在她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她心裡的徐老師一直是挺「裝」的,所謂「裝」就是那種挺小市民的、挺不高雅的,但是卻要一直裝偉人。
如今一看,不是這樣的,徐老師只在學校里裝,在真實的生活里她就是一老格格,心理年齡永遠停留在18歲,會用小石塊擲五阿哥的後腦勺。
正混亂,懷裡的劉寶寶哭了,張著小手試圖去抓頭上的吊針,辛儀用力按住寶寶的手,將它們收進懷抱里,這才發現寶寶的吊針跑針了,液體已經不再往下走,劉寶寶的額頭起了好大一個包。
「醫生,醫生,快看我家寶寶的額頭……」辛儀著急地一叫,大家全都圍上來了。
不得不給大哭的劉寶寶重新紮針,護士小姐說:「家屬,你們可要按住了,咱們一次成功,不能讓寶寶再遭罪。」
辛儀費勁地按著劉寶寶的腿,徐老師費勁地按著劉寶寶的頭,辛儀別著臉不忍心看,徐老師看著看著眼淚忽然一滴一滴地落下來,鼻涕一吸一吸的。
辛儀嚇了一大跳,輕喊了一聲:「媽。」
徐老師哽咽地說:「我可憐的劉寶寶啊,奶奶再也不離開你了,你看奶奶才離開你兩天,你就搞這麼可憐。世上只有奶奶好,奶奶要好好地照顧你……」
辛儀笑了,護士小姐也笑了,宇航爸爸在外面對另一個護士小姐說:「我老伴兒有高血壓,這又鬧又哭的,我怕她有事。我想給她量一下血壓,是不是得掛號……」
一切都很溫暖。
吵吵鬧鬧才是一家子吧?
只要有愛做紐帶,一家人在一起真挺好。
劉寶寶健健康康出院以後,徐老師果真沒有再提返聘的事。
有一天,辛儀買菜回來,見徐老師那個做培訓機構校長的學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几上放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他正與徐老師說話。
校長說:「徐老師,我這是『二顧茅廬』了,您是不是要學諸葛亮,非得讓我來三回才行。」
像天下所有的老師一樣,徐老師一看就沒把自己學生當外人,一邊疊著劉寶寶洗淨、晾乾的小衣服,一邊對他說:「不是要你請,我是真的不想去了,孫子小,想親自帶大他。你不知道前幾天,我離開了兩天半,我的小孫子就被我們家那個老頭子給害得進了醫院,傻啊,給小寶寶餵大米飯呢!」
徐老師這樣一說,校長反而不知道說啥了。
徐老師擺擺手,繼續說:「可能真是老了,也服了老嘍!就在自己家孩子身上發光發熱吧!那些賺錢的事,就交給那些年輕人吧。」
校長還要再勸勸徐老師,搖籃里的劉寶寶「識時務者為俊傑」地醒了,癟著小嘴哼哼唧唧地剛要哭。
徐老師一個健步就沖了上去,一把把劉寶寶報了起來。
此情此景,辛儀的心軟成了風中一大朵棉花糖,校長卻笑了,對徐老師說:「不老不老。徐老師,就您剛才那一個健步,我比您年輕20歲呢,但我卻做不到。您是老當益壯正年輕啊!」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徐老師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校長這時也注意到辛儀進來了,過來與徐老師握手說:「徐老師,您忙,那我先走了。」
徐老師將劉寶寶交給辛儀,雙手握住校長的手,由衷地感謝道:「孩子,謝謝你!雖然不能合作,但是有空常來坐坐,也陪老師說說話。」
此後好幾天,辛儀都在回憶徐老師與校長見面時那個情景,每次回憶心裡的溫暖就更多一分。
同時,辛儀也在等待著。
按照她對徐老師的了解,她一定會有後續行動的。
就像她借給劉宇航10萬塊錢付首付,借是借了,但是會召開家庭會議,很有儀式感地將錢擺放好,卡都不用,非得用現金,並像班級交接流動紅旗一樣、有個陳詞儀式,講明這錢一定要還。
就像她來給辛儀伺候月子,但是一來就在病房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說自己遲早要走,講明只是「暫時幫忙」,決不是「替」。誰的孩子誰照顧,可不能把帶孩子的事徹底推到她身上。
所以,辛儀等待著徐老師新一次的家庭會議,等待著她頗有儀式感卻讓人覺得如鯁在喉的「講明」。
可是等了很久,等得明天就要上班了,徐老師仍舊沒有召開這個會議。這不禁讓辛儀感覺到驚訝並佩服,反而對徐老師另眼相看起來。
以前,在她心裡,一直覺得徐老師對劉宇航和劉寶寶的感情,相對中國這個盛產偉大母愛的國度的其他母親來說,做得真是很一般!可是現在,她覺得徐老師真是一位慈母,一名偉大的母親。
當然,辛儀還不至於把徐老師當親媽看,畢竟媽媽在辛儀心目中的地位是無人可以撼動的。這一點,有點像電視劇《情深深,雨濛濛》中的陸依萍,生活愈坎坷,日子愈艱難,她對為她遮風避雨的媽就多一份感激和保護欲。
自從媽患上可怕的胃病,少女時期的辛儀常常在夢中哭醒,只因夢見媽媽的病不能治癒了。
成年之後,在外面讀書、工作,無論多累、多晚,她都每天給媽打一個電話,有時還會打兩個,像熱戀一樣說一些雞毛蒜皮的話,比如今天吃了什麼,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什麼有趣的人……
針對這一點,甘蕾曾問過一個可怕的問題:「辛儀,你這個樣兒,萬一阿姨到了百年之後,你可怎麼辦?」
怕辛儀誤會,甘蕾又補了一句:「我的意思你當然明白,任何人都是有百年之後,包括我們自己。」
辛儀古怪地看了一眼甘蕾,她是回答不出來怎麼辦的。但是那個問題,她深深地植進了腦海里。盤桓無解。
後來,有了劉宇航、有了劉寶寶,這個無解的問題,好似才沒那麼可怕了。因為她的精神支柱多了起來。
媽,劉宇航,劉寶寶。
他們三個構成了辛儀「三足鼎立」的精神世界,總歸不那麼容易坍塌了。
而媽,雖然身在千里之外,因為一條電話線的緣故,對辛儀的生活也是了如指掌。尤其是每次與劉寶寶視頻之後,劉寶寶的小衣服簡直收到手軟,有位做裁縫的外婆就是這點好。
什麼阿哥服、蒙古袍、繡著虎頭的小紅鞋……一切應有盡有。
有一回,劉寶寶穿著一件繡著龍頭的對襟薄夾襖被徐老師抱出門,有個老太太非得讓徐老師找親家訂製一件,並且出價不菲。
辛儀當時不知道,在劉寶寶與外婆視頻時,徐老師跑過來一說,她還很緊張,生怕媽看著徐老師的面子給同意了。
她真的不想媽媽太累,媽做劉寶寶的小衣服,她已經盡力去阻止了,只是擋不住老太太對小外孫洶湧的疼愛。
沒想到媽一聽徐老師說完,當場就拒絕了,她說:「對不起啊,親家,雖然是你的好姐妹要訂,但是我現在還生著病呢!對方出這個價格真的很高,在咱們小城,還真接不到這種高價活兒,只是我現在真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辛儀當時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她明白,媽媽的身體一定更糟了!她想最近一定要找時間回去一趟,看望媽媽。
而在辛儀看不到的、徐老師的臥室,老太太卻與宇航爸爸抱怨:「就這麼一個閨女,也不為她奮鬥一下,3000塊啊,就給做套小衣服,分分鐘的事居然不做!我也是服了!要是我,即使病了,也會趕一件出來,然後當時就給劉寶寶發個大紅包。我看啊,只有我們是甘於為兒女奉獻的父母,人家校長給我出那麼貴的課時費,我都不要,非要做一個不收錢的育兒保姆。」
宇航爸爸被徐老師煩得不要不要的,對她說:「你就少說幾句吧!愛錢如命這個錯誤什麼時候能改?!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麼!再說,人家賺了錢又不給你!」
徐老師說:「是不給我,但是她的錢遲早不是給辛儀嗎?辛儀的不就是我們航航的嗎?做人要有長遠的眼光!再說,我這不是有私心嗎?她如果接了這單活兒,我幫她介紹成了這單活兒,她是不是該感謝我?我是不是可以理所應當地請她幫我做一件旗袍。」說著,徐老師滿眼憧憬地一笑,補充道:「辛儀那件旗袍太好看了,我一定要做一件,一定也很好看。」
宇航爸爸一捂臉,說:「都多長時間了,你還想著那件旗袍?!服!!!」
徐老師傲嬌地說:「雲想衣裳花想容,女人嘛!我青春正好,想想好看的衣服有什麼不行?」
宇航爸爸徹底敗了,說道:「行行行,你怎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