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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五十顆糖

2024-10-03 01:04:33 作者: 藺懷瑾

  阮渝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世紀不過一瞬,一眼不過萬年。輪迴的過場裡,走馬燈的片段不停的轉換著,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髮廊門口裡旋轉的燈也是如此。

  「請問腫瘤科在幾樓?」

  「四樓。」

  「謝謝。」

  

  好像不注意就過了二十幾年,看了許多的狗血劇,有些事情只適合調侃,不適合經歷。

  佛說:眾生深陷苦海不自知。

  掉落在這人世間,不知道是否從一開始就已經陷入一個無可逆轉的漩渦當中,生也是死,死也是死,既然已知最終歸宿,真正來臨時又為何要不舍?

  世人說,恐怕難逃七情六慾的痴纏罷。

  「向吟。」阮渝握緊了拳頭,又鬆開,他走進病房,說出話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嘴唇都是抖的,「你怎麼樣?」

  向吟早就沒有之前的悲傷情緒,只有眼底的薄紅還證明她剛剛失控過。「對不起啊……」

  阮渝眼神躲開了道歉,他裝作漫不經心道:「醫生怎麼說?病歷呢?」

  他前後走兩圈,明明早就知道位置,卻還是無措。

  阮渝翻看病歷,看完輕鬆地放下,坐在床前,看著向吟,笑著說:「沒關係,阮渝哥哥陪你。」

  向吟看著他無處安放的眼神,淡聲開口:「哥。」

  「嗯?」

  「想吃水果。」

  「好。」阮渝又站起來,「想吃什麼?蘋果?番石榴?桃子?我記得你最喜歡桃子。」

  向吟嘴唇蠕動著,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偌大的病房裡只有阮渝的聲音。

  「這個桃子買的挺好的,我給你削。」

  「你喜歡怎麼吃?你之前說一整個吃不淑女,我給你切成一個塊吧。」

  「我之前看到過有一個貓主題的咖啡館,現在這個天氣太熱了,等到冬天我在帶你去……」

  向吟鹿眼呆呆地看著阮渝,他低著頭,嘴角上揚,不停的說道,毛桃在上手中,漂亮的刀法將桃子落了皮,切成丁,她苦澀地開口:「哥……」

  阮渝頓了一下,手裡活沒停,繼續說道:「吹著暖氣,抱著貓,喝著咖啡,那樣一定很好。」

  向吟壓下眼睛裡的淚,平靜地說:「我等不到冬天了,哥。」

  阮渝沒動,沉默著,牆上的鐘表是白色的,銀質的分針轉了五圈,他才啞著嗓子說:「為什麼,這麼突然。」

  向吟說:「不是突然。」

  原發性免疫缺陷病,從落地開始,一切都不是突然。

  這麼多年,向吟的病總是不間斷的,母胎就下來的毛病,大小疾病總是喜歡臨幸她,每次的流感季她也沒有落下過一次。

  阮渝將簽子插進桃子裡,端著給向吟:「吃吧。」

  向吟靠在床背上,低頭看著這一碟桃子肉,桃子的核被拿了下來,牽扯的紅色脈絡就像血管。她吃了一塊,汁水從口腔蔓延到喉嚨,感覺自己也穿越到了從前,阮渝將桃子切好,遞給她,他也說,吃吧。

  突如其來的回憶撞擊的向吟頭暈目眩。她的眼前似乎也閃過了像走馬燈一般的畫面讓她眼花繚亂。

  這一生終究是到頭了。

  阮渝問:「醫生怎麼說。」

  向吟如實回答:「配合治療,認真生活。」

  阮渝喉結上下滾動,「你……告訴阿姨了沒?」

  向吟抬頭看著天花板,「我不敢。」

  阮渝沉默,而後,他站起來:「好好休息,我下去給你買飯。」

  「哥。」向吟看著他背影喊著他,語氣柔軟的就像是從前她在向他撒嬌。

  「我還沒活夠,但是好像到頭了。」向吟靠在床背上,眼淚落到她揚起的嘴角上。

  阮渝沒敢停留,快步走出門口,合上門後,他連忙扶著旁邊的椅子,才避免摔倒。

  坐電梯的時候,失重感就像窒息一般難受,他勉強大口呼吸,才沒讓心臟驟停。

  -

  夏弦不知道阮渝最近是怎麼了,他們見面的機會只剩下了早飯的半個小時。

  他這些天總是很忙,中午不在,晚上也是半夜歸來,夏弦等不到,就睡了。

  「你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夏弦有些擔心,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瘦。

  阮渝笑了笑:「最近太累了些。」

  「醫院有這麼多事,為什麼全部都要安排給你,醫院難道沒有其他醫生了嗎?」夏弦有些生氣,要是猝死了,還給算工傷嗎?

  阮渝揉了揉她的手:「沒關係,相信我。」

  夏弦嘆了口氣,沒了脾氣。「你也要注意作息。」

  「好,」阮渝溫柔地笑笑,「我知道了。」

  夏弦卻怎麼都不放心。

  她再一次囑咐道:「你一定要注意身體。」

  「好。」阮渝點頭。

  「對了,你想要養貓嗎?」阮渝吃到一半,開口問。

  夏弦抬頭:「貓?」

  「嗯,」阮渝手指蜷了蜷,「我有一個朋友,有一隻貓,最近不方便養。」

  「你想讓我幫忙養貓?」夏弦有些無措,「可是我從來沒有養過貓。」

  「它很乖的,很好養。」阮渝有些緊張,「可以嗎?」

  夏弦考慮了一番,「我覺得要是把它帶到工作室,工作室里的妹子們一定很喜歡。」

  阮渝笑了:「謝謝你。」

  夏弦覺得阮渝有些古怪,又不知從哪裡開口。「客氣什麼呢?搞得就像陌生朋友一樣。」

  阮渝被她突然奇怪的語氣逗笑了,「這就生氣啦?那我以後不說了?」

  夏弦收拾碗筷:「好啦好啦,你快去上班吧,這麼忙。」

  阮渝應著站起身,突然抱著她的腰,頭搭在她的肩上。

  夏弦被刺激的一個激靈,阮渝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著疲憊:「別動,抱一下。」

  夏弦軟下眼角,笑了下,握著碗筷沒有動。阮渝也只是抱了十幾秒,很快就鬆開,他說:「我去上班了。」

  「嗯。」夏弦說,「注意安全。」

  阮渝笑了下出門。

  夏母帶了很多東西過來,其中就有一瓶舅舅自製的蟹黃醬,這瓶醬成功受到寵幸,在早餐中發揮了大作用,為阮渝做早餐減少了許多時間。

  當天晚上,阮渝回來的很早,手裡還抱著一隻貓,遞給夏弦:「看看。」

  夏弦的心總是柔軟的,看見可愛的貓咪頓時軟的一塌糊塗:「哇,小奶貓。」

  阮渝小心的遞給她,小貓咪偎在夏弦胸口,很乖的瞄了一聲,阮渝說:「看貓可能有點辛苦,要是要帶到工作室,當心它亂玩咬壞衣服。」

  「放心吧。」夏弦抱著它搖一搖,像看著小孩子一樣逗它,「好可愛啊,它有名字了嗎?」

  「有了,叫香香。」阮渝剛說完,貓咪就很配合的瞄了一聲。

  夏弦僵了一下,很快,又不動聲色的繼續逗它:「香香?讓我看看,真的是香香的呀。」

  阮渝笑著,「那我就先回去了,我還有點事。」

  夏弦懵了:「你還要回去啊?都這麼晚了。」

  阮渝點頭,「走了。」

  夏弦將貓抱進家裡,坐在沙發上,軟乎乎的一團東西,被她抱在溫暖的懷裡,舒服的快要睡著了。

  「香香……香香……」她默念這個名字,她不知道這是否是當初她在偷聽阮渝和向吟對話時聽到的那個名字。

  但是好奇怪,念起來都是「香香」。

  不知道怎麼的,將近一個多月,阮渝都是朝九晚五,不僅沒有停頓,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阮渝待她如從前一樣,只是他們一周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個半小時在一次,到了周末,阮渝是一整天都不會在家。縱然阮渝沒有什麼異常,但夏弦總是覺得心不安。

  一次周末,夏弦將他攔住,問:「你還要去醫院嗎?到底是什麼事讓你每天都忙來忙去的。」

  阮渝疲憊的快要撐不住了,他笑笑:「還好。」

  夏弦皺著眉:「不是醫院的事情是吧?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不能告訴我?」

  阮渝不說話。

  夏弦氣得發笑,又無奈。「你之前還跟我說不要將什麼事都瞞著自己扛,結果你呢。」

  夏弦看著他,阮渝嘆氣,他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看起來疲憊又憔悴,就像是生了一個大病剛剛癒合。

  阮渝說:「夏弦,我很累。」

  他重複著:「我很累。」

  夏弦抱著他,阮渝自然的將頭落在她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夏弦感受到他的重量,伸出手像是安心的在他背上拍著。

  「我有一個朋友,從小就一起長大的姑娘,病了。」他閉著眼睛,聲音沙啞,「我看過她的病歷,諮詢過醫生,我告訴她的父母,我以為我可以將事情處理的很好,我以為我可以整頓好我的情緒,但是……」

  夏弦不說話,繼續在他背上拍著。

  「她跟在我身邊的時候話都還沒會說,想過豆丁一樣,時間真的過的好快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夏弦壓下情緒,平靜地問:「是……很嚴重的病嗎?」

  「癌症晚期了,她本身就有先天性疾病,身體比正常人虛弱不止一倍。」阮渝在她肩上,夏弦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聲帶震動。

  夏弦咽下唾沫,醞釀著,開口問道:「是……叫向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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