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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顆糖

2024-10-03 01:04:36 作者: 藺懷瑾

  夏弦知道自己是有多麼愚蠢,從第一次見到向吟開始,就把她當做了阮渝愛情方面的人,卻從來沒有往親人方面去想。

  她總覺得向吟會不會成為他們感情上面的阻礙,甚至連照顧香香的時候都會想著是否有什麼意思。

  她應該要問的,問向吟是誰,問一切她想知道的東西。

  阮渝說她是初戀,她還一直往向吟方面懷疑。

  夏弦恨不得立刻扇自己一巴掌,讓她從這個愚蠢的戀愛腦中醒來。

  「你認識她?」阮渝抬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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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弦斂著神色,睫毛眨了眨,不知道該怎麼撒謊,「不是,就叔叔阿姨談話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

  阮渝信了,沒有想太多:「嗯,我們兩家關係挺好。」

  「那叔叔阿姨呢?他們也是照顧她了?」

  阮渝輕微地搖了一下頭,閉著眼睛道:「沒有,她不想麻煩人。」

  夏弦咬著唇,遲疑地問:「你等下是要去醫院照顧她嗎?」

  阮渝從她的肩上起來,坐穩,看著夏弦:「嗯。」他看著她的眼睛,「你想跟我一起去嗎?」

  夏弦語塞:「我我……我可以嗎?」

  阮渝笑了下:「她應該會喜歡你,吵著要看你很久了。」

  夏弦只覺得臉上滾燙,更加羞愧。

  你那麼喜歡我我卻把你當情敵,無腦猜了好久。

  夏弦無措,站起來拍了拍身子,「我去收拾一下……」

  -

  夏弦只見過向吟一面,還是偷偷瞄的,當時只覺得她溫柔漂亮,如今再次見面,已經是在病房裡了。

  她無由來的就感到唏噓,先天性遺傳病,像向吟這麼嚴重的,簡直就是計算著死期過日子,每天也許都要活得戰戰兢兢,生怕某一天死亡突然到來。

  向吟才二十二歲,如花的年紀。

  「哥,你來了。」向吟正坐在病床上看電視,見到阮渝,很是高興。

  她整個身子都泛著虛弱,整個人都透著說不出的病態和憔悴。

  夏弦有些慌張,進來以後就介紹著自己:「你好,我是夏弦。」

  「是嫂子吧。」向吟調皮地眨眨眼,「早就聽說哥哥有了女朋友,到了現在才見到,真不夠仁義的。」

  阮渝將水果放在桌子上,淺淺地笑了:「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啊,還調侃我起來了。」

  「這哪裡有什麼因果關係,」向吟側過身子跟夏弦說話,插著針的手握起遙控把電視關了,一抬手,手上筋脈牽扯明顯。「真不好意思啊,都沒有正式的跟你打過招呼,就躺在病床上見你了。」

  夏弦笑笑,「沒關係沒關係。」

  「對了,聽哥說你是設計師,我最近也迷上了漢服,但是一直分不清哪些名稱……」向吟拿著手機,向夏弦湊去。

  夏弦高興極了,難得有個話題可以聊起來,也十分耐心的跟她說。

  阮渝在一旁看著,果然還是女人懂女人。

  說道後面,話匣子跟打開了一樣,她們聊了好多,從漢服到化妝品,從娛樂八卦到行內惡聞。

  阮渝拿著雞湯和飯菜回來,兩人聊天激動地就跟打起來了一樣。

  「他們在一起了?我怎麼不知道。」

  「哎呀,早就在一起啦,網友都實錘了。」

  「沒有官方不約。」

  「屁嘞,等著吧,這種東西就是紙包火,瞞不住的。」

  「嗯哼,反正我也不粉。」

  「幸好我也不粉,不然真的要心痛成怎麼樣。」

  ……

  阮渝將飯菜都裝好,給她們兩個遞過去,說:「吃飯吧,雞湯是阿姨煮的,知道我們在這兒,晚上再過來。」

  向吟接了過去,一邊跟夏弦說:「你以後可沒有那個機會了,我哥對這種東西一竅不通,什麼明星啊八卦啊他都不懂的,滿腦子都是聖賢書。」

  阮渝面無表情的伸手在她腦殼敲了幾下。

  「疼啊!」

  夏弦在一邊笑出來。

  向吟雖然長得很溫柔,但性子是很好玩的性子,知道的東西很多,整個人都很有趣,時不時爆出一些料能讓人大吃一驚,夏弦認為她很適合做旅遊作家,寫出的東西一定好玩。

  等到向吟的父母過來接班的時候,向吟跟夏弦互加了聯繫方式才離開。

  「以後你要去看向吟跟我說好嗎?」

  「想跟我一起去?」阮渝輕挑眉毛。

  夏弦點頭:「對。」

  「上班的中午也去?」

  夏弦驕傲的抬起小胸膛:「沒關係,我可是老闆,多久回去也沒關係!」

  阮渝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耳垂,答應道:「好。」

  縱然向吟表現的再活潑,也阻止不了癌症的蔓延。

  向吟前幾天剛做過化療,出來時疼到說不出話,眼淚都要流光了,她最怕疼了,躺在床上不敢動,一直哭著,說話也是模模糊糊的。

  她吸著氣,咬著後槽牙,小聲地說,還不如死掉算了。

  巧的是,阮渝跟向吟的主治醫生認識,除了醫生,沒有誰比阮渝更清楚向吟的病情,他口頭上答應著夏弦每次都會跟他一起去醫院,可是這樣的機會還有多少呢?

  阮渝不敢去算,害怕到時候只剩倒數。

  夏弦有意的在每次去醫院之前都找一些她會感興趣的話題,幾次下來,她們也會在網上聊天,聊的越多,夏弦就越唏噓,向吟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孩,接觸越深,越能感受到她的魅力所在。

  平常要治病的緣故,她沒有認真的上過幾天學,她在家裡接受教育,時間相對自由,有機會還可以去旅遊,這麼下來,她也知道各方趣聞。無聊的時間裡,她也學過吉他,學過刺繡,她也追星刷劇。

  只是很可惜,沒有太早認識她。

  夏弦總是覺得,她活得很精彩,不應該這麼早離去,要是以正常人生活,她絕對能比他們都活得要出色。

  有一天晚上,吃過晚飯後,阮渝被向吟招呼著出去買東西,只有夏弦在病房裡。

  她跟夏弦說瑞士小鎮上漂亮的風光,在阿爾卑斯山滑雪的奇遇,以及不能跳傘的遺憾。

  她跟夏弦說苗家人的蠱術和清朝皇室的秘辛,跟夏弦說在大英博物館看到的奇特資料和路易十六的斷頭台。

  她跟夏弦說傣族的潑水節和親手打年糕的樂趣,跟夏弦說了駱駝奶和佛經。

  說了耶穌的死與聖經里的故事

  說了天堂和美麗的西方極樂世界。

  說了陰曹地府和阿鼻地獄。

  末了,她感慨地說:「好像這一生活的也不虧。」

  夏弦鼻尖發酸,笑著抱著她。

  向吟終究還是沒有熬過這一年的秋天,她不久前剛過了她二十二歲的生日,正式邁進了二十二歲,她那一天心情特別好,說冬天一定要去阮渝說的那家貓主題咖啡館看看,還說著要是等香香不掉毛了,一定要夏弦抱它過來玩玩。那天生日,她吃了兩大塊去了奶油的蛋糕還有一個桃子,睡意昏沉的時候,她抱著夏弦迷迷糊糊地說:「謝謝你。這些天我過的很快樂。」

  向吟去世的時候他們都還在上班,下班後知道這件事情夏弦差點沒當眾癱軟,眼淚直接逼入眼眶,沒有預料的,她和向吟認識的時間不長,對於她的死亡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陪伴了她這麼久的父母和阮渝。

  「哭什麼。」阮渝在門口等她,一起去參加向吟的葬禮,他們都穿了一身黑色,阮渝看著她,苦澀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發紅的眼角。

  那天晚上她去醫院,向吟已經送入了太平間,只有一間空蕩蕩的房子,向吟的用品都還在,床頭柜上有她收集的一疊糖紙,以及半個沒折完的千紙鶴。

  「我……」夏弦嘴唇蠕動著,出於本能的抱緊了向吟的父母,她強忍著淚意,安慰著說:「節哀。」

  時間似乎永遠定格在了哪裡,就連手機上的通訊記錄,夏弦在當時甚至沒有勇氣去翻開。

  向吟很好,她從來都沒有把悲觀的情緒暴露在親人面前,她拍了很多照片,很多視頻,備忘錄里有很多的話,所有人都記得她的模樣,永遠年輕漂亮。

  夏弦也不例外的,拿到了一個很大的罐子,裡面都是各種顏色的紙條。

  阮渝逼近暴瘦,他的手指削長又蒼白,捧著玻璃罐子,遞給夏弦,淡聲說:「吟吟備忘錄上寫的,說這個給你看,說一定要先從數字最大的看起。」

  阮渝的嗓子很啞,向吟走後他就生了一場大病,至今未痊癒。

  之前他們還開玩笑說,以後都聽不到向吟喊他哥哥了。結果為數不多的幾條錄音,其中一條就是向吟在一聲一聲地喊「阮渝哥哥,暖魚哥哥」。

  夏弦走回房間,將罐子打開,每張紙條都有一個數字,夏弦將它們抖出來,找到了最大數字的那張。

  150:【不好意思啦夏弦姐姐,我怕他們太傷心了,只好給你看了。】

  149:【看完了可以把讓你難受的挑走嗎?然後將剩下的放回去再拿給他們看。】

  148:【我好難受啊,我好像不會摺紙的,我的手指不聽話。】

  132:【哎突然想起了香香,還挺想它的。】

  119:【操,讓我早點死吧,我不好受,他們也不好受,我感覺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讓所有人都難過不是我想要的。】

  112:【哥哥嫂子太有趣啦,漂亮又好玩,一定要幸福的在一起喲。】

  100:【繃不住了,我感覺這次我撐不下去了,看見哥就覺得對不起所有人。】

  87:【好想蹦極啊,那應該是很件很刺激的運動。】

  56:【翻手機的時候找到了媽媽之前給我做的平安符,沒忍住就哭了,我好害怕,我死了爸爸媽媽怎麼辦啊。】

  44:【今天看了洛麗塔,它就是一本極致的藝術品,我愛死這本書了。】

  42:【我今天說一個梗給哥聽,他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哈哈哈哈阮渝是活在老年人的朋友圈裡了吧。】

  39:【好難啊,明明很難過還要逗他們開心的樣子,差點就裝不下去了,嚇死我了。】

  37:【我-操啊,今天哥過來了,那個表情簡直殺了我吧,我對不起你們任何人,我就是個混蛋,我的存在不會讓所有人都好過,哥迷茫的表情讓我疼死了,我對不起你們嗚嗚嗚。】

  21:【化療痛死我了!那些機器不能對這麼漂亮的我溫柔點嗎!氣鼓鼓!】

  11:【怎麼又進醫院了呢,氣死我了,我剛準備去學鋼琴的啊!】

  2:【要不給他們做點什麼吧,有什麼法子能讓他們不難受呢。】

  1:【我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那能不能先過了二十二歲生日呢?讓我看上去老一點。】

  全部看完,夏弦早就哭的泣不成聲。

  她慢慢的,慢慢的將紙條折回原來的樣子,按照向吟說的,將不好的挑出來,將好的放進去,夏弦的手都在抖,她忘了那些是好的,那些是不好的,只能重新打開再看一遍,她笑了一聲,突然就想起向吟那張笑著的臉,在她的腦海里這麼清晰,夏弦擦了一把眼淚,低聲呢喃:「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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