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騙子

  在李陽伸手的時候，桑硯就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

  只是她身邊也有沈隨制止了她，沈隨單手勾著背包：「那人表情看起來不像是要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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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她有些無語，「你都打了人家好幾回了，怎麼連名字都記不住？」

  「不重要。」

  「……」

  桑硯抽了抽嘴角，乾脆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陳嘉傑身上，她生怕以陳嘉傑的個性，又會被人欺負。

  她看見陳嘉傑望著李陽，沉默了一會兒後，就點了點頭。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快就被人群拉開，剛剛熱熱鬧鬧的四樓，聲音很快就四散開來，大家紛紛往學校走去，而陳嘉傑的步速卻拖得極慢，比往常還慢。

  他故意落在所有人的後面，下到三樓之後卻沒有繼續往樓下走去，而是往三樓另一邊的樓梯口走去。

  坐在另一邊的樓梯口，陳嘉傑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皺巴巴的單詞書，無聲地背著單詞。

  「你這單詞書這麼破，是從二手市場買回來的吧？」

  一道悶沉的聲音終於傳了出來。

  陳嘉傑從單詞書中抬起來，看見慢慢走下樓梯的李陽。

  他頭上的紗布拆掉了，露出正在掉痂的傷口，傷口上的新肉長了出來，帶著脆弱的粉紅色。

  李陽在看見陳嘉傑的時候，眼神不知為何閃過片刻的掙扎，像是為了緩解某種尷尬，他不自在地抽了抽鼻子，只是用力過猛，弄疼了鼻子上的傷口，之前破裂的鼻腔又是一陣熱流涌過。

  下午才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來。

  他手忙腳亂地擦著自己的鼻血，有些惱羞成怒地用腳踢了踢陳嘉傑的腳踝：「問你話呢，這本單詞書從哪買的？」

  「你不是猜到了嗎？」陳嘉傑的聲音還是有些發顫，只是在努力維持著鎮定，「二手市場，兩塊錢一本。」

  桑硯之前擔心陳嘉傑，所以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聽到陳嘉傑語氣里的顫聲之後，她生怕他又被人欺負，下意識想要衝出去。

  可原本一直跟在她身旁，沒話也沒什麼表示的沈隨卻突然有了動作。

  他一把捂住了桑硯的嘴巴，將她抵在了牆壁上，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聲音，她只能從唇形的變動來辨認。

  沈隨說的是——再等等看。

  在樓梯轉角的陳嘉傑和李陽根本沒有發現桑硯他們。

  李陽正在低頭打量著陳嘉傑手上的單詞書。

  這本單詞書李陽也有，是他父母買給他的，他從來沒有翻開看過一眼，更不知道這本書的單價要多少，可他從來沒有聽過什麼書只要兩塊。

  所以他只能沒話找話：「那還挺便宜的。」

  這兩個字聽起來有些刺耳，陳嘉傑猛地站起來，硬邦邦地開口：「你找我來，就是為了再諷刺我一下？」

  「我、我……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李陽一手手忙腳亂地擦著鼻血，一手攔在陳嘉傑面前，「我……我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陳嘉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疑惑。

  他看見李陽有話對他說，卻沒想過是這些內容。

  「我不知道你家裡當時有困難，雖然我以前的確知道你家境不好……但、但沒想過……」李陽語無倫次地說道。

  他似乎很想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偏偏嘴笨，怎麼都無法順暢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可他不說話，陳嘉傑也不說。

  李陽生怕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只能繼續組織著語言：「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想為自己開脫，只是遊戲機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我知道自己挺混蛋的，一直因為這個原因欺負你，可我如果知道實情，我肯定不會……我知道這個人人品不怎麼樣，可再不怎麼樣，也不會混成這個樣子。」

  「我天天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家境還不錯所以一直為此驕傲，不念書，天天鬼混，所以天生有些瞧不起好學生……不、不是瞧不起。」李陽差點將自己的舌頭給咬掉，「我只是有些嫉妒你們，嫉妒你們是老師們口中的好孩子，身邊的長輩都在讓我向你們這類人學習。」

  「所以久而久之，我就想證明自己，那些好學生也沒什麼了不起。」

  而當時偷走遊戲機的陳嘉傑正好就撞在了李陽的槍口上。

  李陽就是想證明什麼一般，開始欺負陳嘉傑——好學生又怎麼樣？

  只將目光定格在成績上是完全錯誤的事情！

  欺負陳嘉傑這件事情，從心理上會給李陽帶來自豪和高高在上的那種情愫，於是他也就越陷越深。

  「我知道說這些並不彌補什麼，你也不一定會原諒我，但的確是我的真實想法，」李陽咬了咬牙，「就這樣，從今往後你不用害怕有人會來欺負你了。」

  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他如釋重負，兩級台階一跨地往下走。

  在經過陳嘉傑的時候，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對了，窮並不是什麼過錯，如果是你的話，之後一定能賺很多很多錢。」

  似乎是害怕聽到什麼話，李陽在說完自己想說的東西之後，便繼續大跨步地下樓梯。

  「我會的。」在他快要下到下一層樓梯的時候，他聽見了陳嘉傑的聲音，「雖然我現在還不能原諒你，可我相信我以後會掙很多錢。」

  這是他一直以來堅持的動力。

  不算多高尚。

  卻也並不可恥，可恥的是他當初偷竊的事實。

  陳嘉傑心底其實也一直介懷這件事情，所以才對李陽的欺辱一再忍讓。

  因為他覺得這開始是他的錯：「遊戲機的錢我會還上，你不要是你的事情，我還債是我的事情。」

  他合上單詞書，也往下走去。

  兩人再次擦肩而過，沒有其他話語。

  他們或許之後仍然無法成為朋友，過去的陰霾和傷害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被彌補，可雨過天晴便是如此。

  在陽光燦烈中，總有人疾速而行，踩上未乾的水坑，沾了滿身泥濘。

  可水漬會幹，身上的泥濘在下一場暴風雨中也將沖洗乾淨。

  一直到腳步聲徹底不見之後，桑硯才松下口氣。

  心中的大石落定時，她才反應過來此刻和沈隨之間的姿勢有些不對。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用手指著他的手：「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還捂著我幹什麼？

  沈隨愣了一秒，才重新收回手。

  在收回手的時候，他的掌心蹭過她的嘴唇，像是幼時記憶中的果凍。

  很軟。

  桑硯終於得到了呼吸新鮮空氣的自由，她大喘著氣：「他們現在這樣算是和好了？」

  「不一定。」

  「我之前還很討厭李陽，現在聽到之後，有些糾結要不要繼續討厭他了。」

  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臭屁少年，羨慕自己未曾擁有的，只是用錯了方法。

  說到中二少年，桑硯仰起頭往面前看了一眼——

  她面前倒是也有一位。

  同是中二，只是發病症狀不太一樣，好在目前正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她捏緊了手中的紙袋：「你今天中午是特意出去給我買糖的？」

  「那你中午出去是特意給我買藥的？」

  「……」

  「……」

  雙雙沉默過後，兩人互相面無表情地看向彼此：「都不提這件事情。」

  「同意。」

  當時的桑硯以為兩人都不會再提及此事，而單純的她萬萬沒想到，當晚十點，當她成為湯圓出現在沈隨家中的時候，又被沈隨抱進懷裡。

  中二少年在她面前晃著手背上的創可貼，語氣炫耀：「今天我同桌刻意出去給我買的藥膏和創可貼。」

  「唧？」

  說好的不提呢？

  騙子！

  貓崽子怒從心起，想一爪子拍在他的傷口上，但由於此舉太過惡毒，最終作罷。

  她怒氣沖沖地就從他懷裡往下跳，肉墊輕巧地落在地上時，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中二少年愣了愣。

  沒有立刻被蠢主人抱回懷裡，湯圓略有些不適應地扭過頭去看，發現沈隨還愣在那裡。

  ……我這可不是擔心他哦，只是怕他今天被人不小心打到腦袋，本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現在更傻了怎麼養它？

  抱著這樣的想法，貓崽子挪動著圓滾滾的身軀，一點點地蹭了回去，用爪子勾了勾他的褲腿：「嗷？」

  沒事吧？

  沈隨這才回過神來，彎腰將它一把撈起：「湯圓，你會跳了。」

  所以呢？

  ……等等！

  她會跳了！

  她剛剛不是從沈隨的膝蓋上連滾帶爬地摔下來的，而是自己跳下來的。

  桑硯也有些傻眼，不知道白天的湯圓在家裡到底折騰了什麼，成長真是一瞬間的事情。

  顯然沈隨也想到了這些。

  他胡亂地揉著它的毛，將它重新放在膝蓋上，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它：「再跳一次？」

  「……」

  她不，這也太傻了。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最終還是桑硯率先敗下陣來。

  「唧！」

  就一次哦。

  她弓著身體，再次輕巧落地。

  還沒擺出驕傲的神情，她就被重新抓回進沈隨的懷中，他眼睛的欣喜不減半分：「湯圓真乖！我們再來一次。」

  「……唧唧！」

  滾吶！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