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照不宣

  活了十七年，沈隨還是第一次被人嚷嚷。

  他木著臉坐在最後一排，還沒想好要怎麼回姜承，姜承就已經拽著一臉茫然的陳嘉傑跑了出去。

  不見人，只能聽見他沙啞獨特的聲音：「我先去幫你們占位置！你們快一點！」

  沈隨：「……」

  站在旁邊目睹一切的桑硯沒有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沈隨面無表情地看向她，「我怎麼感覺他好像不怕我了？」

  「不只是他，這個班的所有人都不怕你了。」

  「為什麼？」

  「這個問題……」桑硯聳了聳肩，「你不如自己去問問他們。」

  看著沈隨一臉複雜的表情，她又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拽著他的手往教室外面跑：「走啦！沒聽姜承剛剛說的嗎？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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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掌心綿軟，捏在他的手腕處帶起微涼。

  他眯眼望著自己的手腕，任由她拉著自己往食堂跑。

  等他們趕到食堂的時候，幾乎位置都被人給占滿了。

  每次這個時候，桑硯就無比羨慕楚茵這種可以回家吃飯的，至少她可以避開搶菜這樣高難度的事情。

  她踮著腳尖往食堂里四處張望：「我們現在分工，我去找位置，你去打菜，希望外班人還怕你，這樣有助於你打菜的效率。」

  沈隨看著身旁蹦躂起來還沒自己高的桑硯，抽了抽嘴角：「這個分工可能不太合理。」

  「？」

  還沒等桑硯發問，他便反客為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假裝沒看到方子旭沖自己搖晃的手臂，帶她來到角落裡的位置上。

  他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到座位上後大步走向打菜的窗口。

  桑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撓了撓頭，望著他的背影，不放心地追加了一句：「我不吃青椒、胡蘿蔔！」

  「……」

  沈隨理都沒理她，很快就走到了打菜窗口。

  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一道餐盤凌空降落，她還疑惑沈隨怎麼這麼快的時候，就看到了姜承那張五彩斑斕的臉。

  他身邊還跟著陳嘉傑。

  只是相比起他的自來熟，陳嘉傑的臉色就尷尬很多。

  至少在落座的時候，陳嘉傑無數次地端著餐盤想要逃跑，卻被背後長著眼睛的姜承無數次拽回。

  被拽著一屁股坐在桑硯的對面，陳嘉傑表情有些不自然。

  姜承喘了口氣：「我們剛剛就在找你們，隨哥呢？」

  說隨哥，隨哥到。

  沈隨端著兩個餐盤，然後將其中一份放在了桑硯面前。

  她立刻掃了一眼——青椒、胡蘿蔔、蔥花。

  真棒，她不喜歡的全都有。

  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桑硯咬牙瞪著沈隨，不死心地扒拉著另外一份午餐，想要看看另外一份會不會好一些。

  然而真相令她失望。

  「死心吧，兩份都一樣。」雖然語氣沒什麼起伏，可內容相當氣人。

  那邊一早被忽略的方子旭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這桌，挑眉看向沈隨：「有異性沒人性？」

  沈隨冷漠臉：「胡說。」

  「那你什麼時候幫我打菜？」

  「做夢。」

  方子旭冷笑連連，從隔壁搬了個凳子，一屁股坐在沈隨旁邊。

  姜承望著他們三人的互動，沒忍住笑了。

  他一邊笑，一邊將餐盤裡的雞腿夾進陳嘉傑的碗裡。

  「你給我雞腿幹什麼？」想安靜吃飯的陳嘉傑看著白米飯上突然出現的雞腿。

  「打多了。」姜承嘻嘻一笑，將剛剛順出來的醬菜打開，「而且我看中了你的小菜，給我嘗嘗。」

  沒等陳嘉傑回答，他就自顧自地夾了一筷子，表情誇張：「哇，也太好吃了吧！」

  「我也嘗嘗。」桑硯將碗中的菜分了一半過去，「醬菜好爽口。」

  沈隨眯眼望著她，在她還準備往陳嘉傑碗裡趁機添菜的時候按住了她的筷子：「趁機挑食？」

  桑硯：「……」

  人艱不拆懂嗎？

  這下就連陳嘉傑也忍不住了，一直低垂的肩膀一聳一聳，明顯在笑，而姜承更加誇張，笑得連牙齦都能看見。

  他撐著自己的腦袋，感慨道：「都怪貼吧將我荼毒太深，我以前居然不敢跟隨哥說話。」

  「我以前也不敢。」桑硯附和道。

  「他性格的確不太好，」方子旭挑眉，趁機對好友落盡下石，「他這種性格不適合交朋友，卻又最適合當朋友。」

  沈隨正津津有味地逼著桑硯吃飯，看她皺著眉頭將菜挑出來的時候，總能讓他聯想起湯圓。

  百忙之中分神聽著他們聊天，在聽見方子旭的話時，他踩了方子旭一腳。

  還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方子旭頓時住嘴。

  姜承雙手抱起湯碗往前一送，表情鄭重：「我懂！從今天的事情來看，隨哥一點也不像看上去的那麼冷漠，之前是我錯怪隨哥了。以後隨哥就是我兄弟，誰敢亂說話，我就揍誰。」

  他仰頭將蔬菜湯一飲而盡，放下碗的瞬間還拍了拍陳嘉傑的肩膀：「還有你也是，以後有人欺負你，大可以來找我。」

  默默吃飯的陳嘉傑被他這一掌拍得往前一傾，差點被飯給噎死。

  好不容易喘上氣，他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身旁又高又壯的男生：「就你？上午被打得最慘的人就是你。」

  「……我怎麼了？」姜承為了證明自己，彎起手臂，肱二頭肌鼓起，看起來很能唬人。

  陳嘉傑往下咽了口飯，嫌棄道：「白長了一身肌肉。」

  平心而論，上午兩個班的群架中，姜承的確是被打得最慘的那一個。

  沈隨那邊大家不敢靠近，而剩下的一班學生中，姜承又是叫囂得最兇猛的人。

  「別提了，」姜承滿臉郁猝地放下筷子，「被打就算了，十班那群小畜生居然還有人用指甲！」

  陳嘉傑咀嚼的動作變得緩慢起來。

  方子旭饒有興致地開口：「我看看。」

  「你看！就在這裡，你看我這右臉，從眼角到嘴巴，整整一條劃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跟女孩子打架了。」

  陳嘉傑咽下口中的飯，神情有些彆扭：「我抓的。」

  「……哈？」

  「你突然湊我那麼近！我怎麼知道是你？！」

  「那你也不能敵我不分啊！」

  「你湊那麼近，誰知道是敵是友？」

  ……

  姜承吵不過陳嘉傑，沒堅持十句就迅速落敗。

  他撓著自己短刺的頭髮，咬牙半天只憋出來一句：「以後看清楚再抓。」

  陳嘉傑抿緊嘴唇，望著他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回了一句文不對題的話：「我是小偷，你們為什麼還願意跟我玩？」

  「誰還沒犯過錯了？」姜承三口兩口將碗裡的飯給吃完，「不是說犯錯不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承認並改正。」

  一米八幾的壯漢在說這些大道理的時候，難得有些羞澀，可顧及著陳嘉傑的心情，還是繼續說道：「就像我小的時候踢球總將一樓奶奶家的窗戶給踢碎，隨哥前兩天還將別人頭打破，只要誠心改正，沒有誰應該被孤立。」

  到現在為止還沒改正過錯誤的沈隨：「……」

  他一筷子戳進大排肉中，面無表情地糾正道：「沒有打破，他只是破了塊皮。」

  姜承：「……哦。」

  方子旭：「噗。」

  桑硯：「哈哈哈。」

  於是沈隨又有些惱：「閉嘴。」

  在他徹底惱羞成怒之前，姜承胡亂地擦了擦嘴巴上的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對了隨哥，我們來加個微信好友。」

  說起微信好友……

  桑硯才想起來，她和沈隨相識這麼多天，居然連個微信好友都不是。

  她暗自磨牙，扭臉看向身旁的沈隨，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輸入解鎖密碼，然後打開微信。

  同時，姜承也從班群里找到唯一一個沒有備註的頭像，望著那個頭像，他語氣有些複雜：「隨哥……你這頭像還挺萌。」

  就是跟人設完全不符。

  桑硯來了興致，悄悄抬頭望了一眼，發現沈隨的微信頭像十分眼熟——是一隻圓滾滾的緬因貓。

  由於角度獵奇，本就不瘦的貓咪更是被硬生生拍出了三層下巴。

  對這張照片，桑硯沒有半點記憶，估計是她沒有附身湯圓的時候被拍得。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非常羞恥。

  而羞恥的部分並未到此結束，憑藉她良好的視力，她不僅看到了沈隨的頭像，還看到了沈隨的微信名：湯圓他爹。

  呵呵。

  姜承今天之內，對沈隨的個人印象改觀了無數次。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人不可貌相。」

  而『不可貌相』的主人，卻一臉坦蕩，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隨哥，你家貓看起來好可愛，」幸好姜承的接受能力良好，一旦接受這個設定，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什麼時候帶出來玩玩？」

  「再說。」沈隨拒絕得毫不留情。

  「……至少先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對此沈隨倒沒有多在意，只是在點開新的朋友那一欄時，他疑惑地從鼻腔哼出一個單音：「嗯？」

  添加好友的請求多了數十個。

  順著沈隨的視線，桑硯匆匆瞥了一眼，發現很多熟悉的頭像。

  她收回視線，唇角抿出淺淡的笑意。

  食堂窗外的樹梢尖端，悄然綻放出今年春天的第一朵花，隨風搖曳，嬌嫩清香。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