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花一般的罪惡：肺腑之言

  世界久久沒有迴響，馮唐的心有點慌了，雖說這山里倒也沒什麼，但就是怕夜黑了，氣溫變低，加上喬苓身上有傷，怕生出什麼什麼變故。

  他到處的張望著，可是他的聲音還是太小，情急之下只能拿出腰間的槍，對著天空放出巨大的聲響。

  林枝間的鳥兒被嚇了一大跳，撲棱著飛向遠方。

  這時候頭頂上，竟然傳來幾聲鐘響，馮唐回過頭來，看著台階的盡頭，鬼使神差的竟然就覺得喬苓就在那裡，他瘋了般拾級而上，連身上的緞袍被一旁的殘根刮破了都不知道。

  傍晚時候，古剎顯得更加靜謐，因為就沒有人來，這裡的地磚已經被青苔侵蝕，紅色的牆壁已經斑駁的不成樣子，那木匾上原本的燙金大字已經褪去了光輝的顏色，他記得這裡，孩提時候，他來過這裡，跟在母親後面，為身在戰場的父親，祈福求籤，那棵原本繁茂的大樹還在，只是已沒了往日的鮮明的景象，今日已經乾枯殆盡，他摸著那已經老死的樹皮，抬頭看著橫錯煩亂的枯枝，那時候，小小的他跪在這裡乞求神靈，雖然以後的生命里他見過那麼多高大繁盛的樹，可是仍然一直覺得，這棵樹是最高最大的那顆。

  如今雖是五月天，萬物景象最繁榮的時候，可是，這裡像是活在秋日裡一樣，沒有生機。

  這時候的天突然暗了下來，濃雲翻湧成雨，是不變的定理，這時候馮唐才從回憶的悲傷河流里出來，心想這裡偏僻，哪裡來的鐘聲，這不是喬苓實在想不出還有誰，馮唐在這不大的院子裡，站過去，果然看見後院的大鐘旁有一隻手露在外面，馮唐跑過去，一看，地上的人影已經沒了動靜，手裡還緊緊攥著鐘上的麻繩，腿上的血在不斷的滲出來，已經將褲腳染得通紅。

  

  「喬苓！喬苓！」

  馮唐將喬苓抱在懷裡，喊著她的名字，可是喬苓就是沒有反應，眼看身後的天空要起雨了，馮唐趕緊把已經昏睡過去的喬苓抱起來，進了寺廟的大殿上，他摸著喬苓的手，冰涼冰涼，值得先用自己帶的藥物為她包紮，這才勉強止住傷勢，可是喬苓就是不醒，身上卻如冰窟一半，這時候，有雨滴打在木窗上，把馮唐嚇了一大跳，心想，運氣真不好，不過他來不及抱怨就將喬苓緊緊抱在懷裡，用身後的披風緊緊將喬苓裹在自己的懷裡，山中本來雨水就多，寒氣慢慢襲來，馮唐值得將附近能生火的東西全都點著了，屋子頓時亮了起來，四下通明，馮唐看著懷裡的喬苓，眼見外面的雨勢變大了，山間的雨本就是無常的，馮唐只能在心底祈禱這大雨趕緊停。

  馮唐看著懷裡人的情況，發現喬苓在自己體溫下，體溫已經有點回來了，睡覺也不冷了，馮唐不放心，就仔細的查了查她身上的傷口，還好，喬苓腿上的傷，也已經不在流血了。

  諾大的佛像就在眼前，馮唐抬頭就能看見他朝著自己笑，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塵世，超出凡間。

  懷裡的動響讓他回到現實，這種低頭就能看見愛人的感覺真好。

  「你醒了！」馮唐問，但是喬苓沒有回應，左看右看，眼神飄離不定，時醒時睡的樣子，帶著點迷離。

  「喬苓！看看我，我是馮唐，不能睡了！」馮唐輕輕搖著懷裡的女孩，希望趕快清醒過來，因為這個時候，一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嗯？阿南？」馮唐看著喬苓的微張的眼，她用力抬起手，覆在馮唐的臉上，「阿南？」，馮唐的臉色突然一下子就變了，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不是阿南。

  但是興許是她的手太溫暖，或許是這樣親密的場景讓他難以自拔，那到嘴邊的辨白在嘴裡遲遲沒有說出來，若他是周南，該多好。

  「喬苓！」馮唐喃喃道，握著她的手不放。

  喬苓低著頭，自言自語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很快就再次睡了過去，馮唐看著四周，忽然有了一個很危險的念頭，他想若是他們兩個人今天就這樣死在這，生生世世呆在這裡也不錯。

  雨滴用力的打進來，馮唐已經看不見外面的天空了，但他已經不擔心裡，因為懷裡的喬苓只是睡著了，她緊握著自己的手，不放開，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醒，但是他不希望她在問起那個問題。

  馮唐靜靜等著，等著喬苓醒來，古寺太安靜，雨聲太大，只是馮唐沒有想明白，這座寺廟為什麼荒廢，甚至，他還能看見人們乞求時候的香火灰散落在地上。

  儘管眼前此情此景如此殘敗淒涼，但是那佛像倒也安詳，馮唐想著，恐怕早已經不在這裡了吧！

  「你？」可能是馮唐剛才轉動胳膊的時候，將懷裡的喬苓吵醒了，這次，喬苓仔細的看著馮唐，從她驚恐的表情中還是可以看見她的驚恐。

  她認出自己來了。

  「你還好嗎？」馮唐明知故問。

  「嗯！我怎麼在這裡？我們是在哪裡？」喬苓問道，身後的火將柴火燒的噼里啪啦的，火苗的聲音呼哧呼哧的，在夜裡搖曳。

  「你暈倒了，我們現在在一個寺廟裡，外面下了好大的雨，我們只能待在這裡。我的車在下面，但是山路滑，你久久不醒，保險起見，我只能帶你來這裡。」

  馮唐也不知道自己的話為什麼多，就像是心虛的小偷。

  「嗯！你怎麼在這裡？」喬苓靜靜的躺著，沒有意識自己正在馮唐的華懷裡。

  「來帶你回去！」馮唐應。

  「嗯！」喬苓應，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還躺在馮唐的懷裡，自己身上的緞袍就是馮大將軍的披風。

  「放開我！」喬苓抬臉對馮唐說，「你知道我和周南的關係，又何苦！」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馮唐對她的情意，從上次那輕輕的一個吻開始，或許是從更早之前就有了，但是她只是一直裝作不知道，不想提罷了。

  「我不！」馮唐說著就將喬苓抱的更緊了，像是要嵌進自己的身體裡去。

  「唉！如此真的是讓我為難！」喬苓無奈的說道，只是她的身體沒有力氣，也不想掙脫，不想動。

  「你在聽嗎？你記不得此情無期，綿不盡，記不記得我們在雪中的約定。」馮唐問。

  喬苓一聽見這句話，感到奇怪，渾身在顫抖，這句話明明是她和阿南的約定，他們約定在冬天看雪，賞梅，約定在山間的建築一間小草屋，看日從雲里來。但是這句話為什麼會出現在馮唐的嘴裡。

  「你怎麼會知道我和阿南的約定？」喬苓哀傷的問道。

  「喬，你想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愛阿南，他是寂寞時候的肩膀，是孤獨時候的依靠，但是，你到底愛不愛他，他的存在到底對於你來說，算什麼？」馮唐在喬苓的耳邊輕聲問。

  喬苓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已經陷入了沉默里。

  馮唐見她沒有回應，就知道她在猶豫。

  「阿南早就死在戰場了！」馮唐冷冷道，他希望她能清醒過來。

  「你瞎說！阿南昨天還給我寫信呢！」喬苓氣的眼淚都出來了，還將口袋裡的信拿了出來，遞到馮唐手裡。

  「你看！你看！」喬苓的將信拆出來，但是因為一直折住，所以她一直拿不出來，她開始狂躁起來，馮唐無奈的握住她的手，「阿喬親啟，今日天氣尚好，花樹都長起來了，手下的兵在訓練，我站在諾大的站台上，看著那些人，但是心裡想的只有你，我今天在湖邊，看著船上的男男女女，不過女子都不像你，她們都不像你一樣可愛，我記得你說的，我知道你的糾結，你的苦悶，但是生活本就如此，天地這麼大，我有你，足矣，我說愛你的時候，你在聽嗎？」馮唐一字一句的念著，這些字都是他一筆一划的用心寫的，在夜裡，大家都睡下的時候，他在漫天繁星下寫的。

  「為什麼？」喬苓哭出聲來，無奈的看著馮唐，有太多的信息他想不出來，為什麼周南寫給自己的信，說給自己的話要從馮唐的嘴裡說出來。

  「那些信都是我寫的，阿南失蹤了一段時間，前後過了很久，最後，他是變成骨灰被送回來的，是我讓大家不要告訴你這個消息的，因為你。」馮唐說著，但是一旁的喬苓道，「閉嘴！」

  馮唐聽了，也不敢說話，只能這樣靜靜的看著喬苓，直到她哭出聲來，那樣大聲的，不顧一切的哭聲，代表著她心裡所有的悲傷和無奈。

  喬苓哭著，直到沒有了力氣，一旁的馮唐只能著保持著沉默，靜靜的安撫著。

  喬苓只是抽搐著，沒有話，但是她緊握著馮唐的手，其實已經給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