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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覆紙

2024-10-02 18:41:43 作者: 李依咪

  在度過周末方面,婭枝不算個合格的享樂者。工作前的她呆在家中,也就沒有「休息日」的概念,進入銀行後,她也不曾有意地安排,反而總有雜事或邀約,替她把每個零散如絮的空白填充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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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婭枝是晚熟的,直到二十二歲的年紀,她才初始地領悟了些許社交的妙處,儘管對她而言,通過獨處來回復能量仍是必須,婭枝又是內向的,對這樣一種人格而言,她自身就是那重結界,是讓內心區別於外界的首要安全感,是淒淒戚戚時的歸處。

  這天是周六,婭枝難得能夠休憩,要歸功於去B市出差的盧定濤。就在周四,盧定濤還興致極好地在電話中提議,周末打算驅車帶婭枝和向媽媽去郊區散心,對於這個計劃向媽媽是贊成的,贊成之後,她沒有忘記強調如果到時盧定濤忙就算了,還連連叮囑他不要太勞累。婭枝則實在納悶,同為一周工作五天的光榮勞動者,為何盧定濤就能夠時刻熱情不減,在橫著縱著鋪排著的各種活動里自如地穿梭,像一顆幾乎燒不盡能量的恆星。

  婭枝暗自對行長大人千恩萬謝,她慶幸就在盧定濤像女婿討好丈母娘一樣,對向媽媽大肆描述郊區某個莊園風景如何怡人的第二天,這個虛偽傢伙就被派遣到B市去了。

  誒,不對,她是如何想到討好丈母娘這個比喻的?獨自在房間的婭枝望見鏡中的自己臉頰微紅,她羞憤地猛搖腦袋,結果腦子是清醒過來了,在鵝絨枕頭上擱了一夜的脖頸卻經不起這咋呼的位移,嚇人地嘎吱作響,婭枝趕緊用左手捂住頸椎的同時,還不忘伸出右手伸了個懶腰,預備著享用這艱難偷得的浮生半日閒。

  緣何是半日?因為盧定濤好像說過,等他晚上歸來下了飛機,還想順路看看向媽媽。

  門鈴乍響,婭枝幾乎是被嚇到了,某種驚訝和遺憾相混雜而成的心情浮上婭枝的心雲。莫非是盧定濤提前回來了?

  泡湯了,婭枝暗道。

  幸好,來人卻不是盧定濤,門外站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女孩素麵朝天,比婭枝稍矮一些,看樣貌是還在讀書的高中生。女孩瓜子臉,扎高馬尾,沒有穿校服,而是一身相當清純有活力的裝扮。

  「我是來跟向阿姨道歉的。」女孩很有禮貌,模樣雖稚卻落落大方,「我媽媽先前不知道阿姨剛出院,昨天冒昧拜訪添亂,影響了病人情緒實在是不合適,所以讓我順路送些東西。」

  婭枝奇妙地認為,女孩與自己在冥冥之間有某種共通之處。但青春大方的十幾歲少女,和怯懦內向的婭枝,又何以存在什麼解釋得上來的共同呢?可婭枝偏偏感應到了什麼,她覺得事物之間的聯繫或許就像分形幾何,雖遠而一脈相承,比如最補腦的核桃正好把自己長成了大腦的樣子,比如葉子的脈絡正好對應著那棵宏觀的樹,又比如傳說一棵毒物身邊必然生長著它的解藥。

  但婭枝無疑是核桃、葉子、毒物和未知,那些像女孩這樣光明又自然的人,才配做通曉一切的解藥。僅僅是解開保險鏈開門的一瞬間,居然也能胡思亂想起來,婭枝苦笑著自己的自卑。

  女孩見婭枝神色怔怔,主動問道:「阿姨呢?」

  「媽媽昨晚失眠了,還在睡呢。」婭枝接過女孩遞來的東西。

  婭枝猜想裡面是中秋月餅,但她也沒有打開來驗證,因為女孩的臉上微微現出侷促之色,婭枝旋即明白了,女孩既然是順路,那就有等待不得的理由,偏偏又承擔著歉意傳達者的身份,所以去留兩難。婭枝知道這是該她主動的時候了,便說:「沒關係,我是她的女兒,會轉達的。」

  「等一等,」婭枝忽然叫住已經下了一層階梯的女孩:「我送你。」

  於是婭枝得知女孩名叫和暢,是和惠風的女兒,也是與單身的母親兩個人住在鄰近的社區,家庭結構和婭枝很相似,不過,單親家庭似乎對她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和暢年紀雖輕,那種做事有主見和氣魄的個性卻已然顯現。

  和暢剛剛高中畢業,考入的正是婭枝讀過的大學。她是高中班級里的班長,此去是要回學校一趟,退還同學們剩下的班費。

  「我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一次三好學生呢。」初次相見,婭枝便對和暢有種親近之感,兩個有緣人一路竟然聊得投機,婭枝不禁也講述起自己的經歷。

  大門便在眼前,婭枝望見昨日和惠風離去的車站,忽然聯想到一事——和惠風既然並不知道向媽媽發病,為何昨天又來探望她?

  「和阿姨昨天,怎麼想起來做客呢?」婭枝用儘量自然的語氣問,同時心虛地微低下頭,用餘光觀察著和暢的神色變化。

  和暢似乎是失措了那麼一剎那,但又不著痕跡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緒,鎮靜地回答道:「她說,辦事正好路過誒。」

  婭枝兩歲時見過的人,時隔日久忽然「順便」來訪,真的有這樣的巧合嗎?

  婭枝敏銳地感應到,她身邊的人似乎都有什麼事相瞞。那件事!那件事就發生在她生活的地方,且在此時此刻仍舊發生著什麼變化。但這並不是最令她畏懼和糾結的部分,直到察覺這個與她只見過一次面、和她有許多投緣之處並且年僅17歲的少女,竟也是眼前這團撲朔迷離的一部分,婭枝這才感到未知的可怖之處,它就像滲水的一層層紙,似薄而密,覆得她口鼻無用,明知當有所行動,卻也實實在在無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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