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歲時之中,長夜漫漫
2024-10-02 15:51:31
作者: 唐缺
「眾人在火把下看得清楚,每張黃紙上都有用墨筆畫的一個面目,用筆精煉,畫得甚是生動,其中四張正是黑騎士、驅狼人、瞎琴師和駝棺人,畫像下面分別寫著個人名號:……」
寫到這裡有點卡殼,取名字真是一件麻煩事,既要鮮明地表現出這幾個角色的特徵,又不能顯得俗氣。比如類似姬承、雲滅、燕歆這樣的名字就都不能用,它們太普通,不夠吸引眼球,即便要用,也隻能放在無足輕重的龍套身上。
「你在寫什麼?」姬承很好奇。
「一個故事,」潘海天回答,「可以打發無聊的時光,總比豎著耳朵聽烏鴉叫強。」
「還是個文化人!」姬承佩服不已,「那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開客棧呢?」
「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雲滅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兩人身邊,手握著劍柄,明白無誤地表示著某種威脅。潘海天嘆口氣,和姬承一起回到大堂中。
「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整理清楚吧,」雲滅說,「我們四個人,分別收到了一封信,被約到鴉巢客棧來和寫信人會面。信裏一定是都許諾了某些無法抗拒的誘惑,所以收到信的人都來了。但現在看來,這個寫信人耍弄了我們。」
「現在的問題是,他是誰?為什麼要挑選我們四個?」燕歆接口說。
「因為我們四個身上存在著某種共同點,」屍舞者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能把這個共同點找出來,對方的身份就明晰了一半。」
「那就從最先到的這位先生開始吧。」雲滅指向姬承。
姬承一愣,戰戰兢兢開了口:「我、我叫姬承,住在南淮城。我是做……我是做……」他想了好久,似乎是不知如何說明自己的無業狀態,隻能如此這般地解釋:「我祖先留下了一樣值錢的文物,我靠展覽它換錢。」
「是什麼文物?」雲滅刨根問底。
姬承低下頭:「虎牙槍。我的祖先,是姬野。」
「有意思,」雲滅點點頭,「一個展覽祖先武器的名人後代。屍舞者先生,您呢?」
「『屍舞者』三個字就是最好的解釋。」對方簡短地回答。
「恐怕還不夠,」雲滅說,「這世上的屍舞者雖然少,但不會隻有你一個。我們需要知道,你和其他屍舞者有什麼不同,和我們又有什麼相同。」
屍舞者沉默了一陣子,似乎也在措辭,最後他開口說:「其實我什麼也沒有做,在長達十多年的歲月裏,我隻是在逃命而已。」
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雲滅首先表示懷疑:「你操控著兩個巨大的誇父行屍,唯恐自己的出場不夠醒目,這算是逃命嗎?」
「逃命並不一定要把行蹤完全隱匿起來,」屍舞者說,「當你出現在敵人面前,敵人卻完全沒辦法認出你來,這也是逃命的一種。」
「高明!」姬承終於找到機會插嘴拍一句馬屁。
「我還可以多告訴你們一句,因為這或許是我和這位拿虎牙槍買門票的先生之間的唯一共同點,」屍舞者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我原來的身份……也算得上尊貴,但現在我隻是個孤家寡人,除了屍體沒有任何同伴。我隻能說那麼多了。」
潘海天不禁心生同情。他在心裡想像著這個殘疾而醜陋的屍舞者過去的模樣,那或許還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侯門俊傑呢,現在卻弄成了這副德行,靠著極端邪惡與污穢的新身份來擺脫他人的追殺。他那短短幾句話中,不知包藏著多少辛酸的往事,包藏著多少陰謀、背叛、血腥和黑暗。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意蘊豐富的故事,潘海天忽然覺得自己對文學之道又有了一點領悟。即便是眼前這個平凡到近乎猥瑣的姬承,誰能保證他的一生中就沒有一兩段精彩生動的華麗樂章呢?
姬承顯然沒有潘海天想得那麼多,他隻是一下子反應過來:「這麼說,那個搞惡作劇把我們約到這兒來的人……就是想拿名人之後來做點文章?他不會把我們都抓起啦綁票吧?我家可沒那麼多錢來贖我,如今世道不景氣,祠堂的生意越來越……」
他還要絮絮叨叨說下去,燕歆已經打斷了他:「不是。」
「什麼不是?」姬承一愣。
「我們四個的共同點,並不是什麼名門之後,」燕歆說,「至少我不是。我的父母都是如假包換的普通人,而且從相貌上講,我並不像是被抱錯了。」
姬承長出一口氣,不知是因為推理錯誤而失望,還是因為「不會被綁票」而感到欣慰。雲滅點點頭:「不錯,我也不是名門之後。那麼燕小姐,你究竟是做什麼的?」
「你先說。」燕歆嫣然一笑,卻是絕不肯吃虧。
雲滅皺皺眉:「我的身份麼……解釋起來略有點複雜。簡單地說,我是那種替人解決問題的人。」
「哦,你是個遊俠!」姬承大聲說。
「我不是。」雲滅搖頭。
「那你是個殺手?」燕歆猜測。
「也不是,」雲滅繼續搖頭,「遊俠和殺手,都得靠自己動手去解決問題,無論查案還是殺人。但我從來不親自動手,我隻負責在幕後安排,誰需要做什麼,我弄清楚他的要求,然後替他找人去完成。」
「就是個拉皮條的嘛……」姬承小聲嘀咕。潘海天嗤地笑出聲來,連忙捂住嘴。
雲滅不去理睬他們,把視線轉向了燕歆。燕歆很不情願,但還是撅著嘴說:「好吧,說就說。我是個……我是個……哼,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是個職業騙子。」
「職業騙子?」雲滅笑笑,「很像是我經常被委託去解決的那種人。不過說到騙子,我有了一種新的想法。」
他環顧著大堂裏的其他三名客人,緩緩地說:「我們四個人當中,也許就有一個是約會的召集者。他隻是編造了一個謊言,和其他三人混在一起,以便伺機下手……」
他沒有講明下手做什麼,但連姬承這樣遲鈍的人都聽明白了。屍舞者沉思片刻,忽然一笑:「有趣。即然這樣,我們四個最好是誰也不要離開,就在這大堂之中,一點一點地集思廣益,把這個人的陰謀破解出來。到那時候,隻怕他也無所遁形了。」
「我同意!」燕歆大聲說,「誰也不許走,誰走誰就是做賊心虛!」
雲滅一攤手,表示自己更無意見。隻有姬承臉上肌肉抽搐著,顯得很不情願。
「我困死了……」他抱怨說,「但是好吧,我還敢和你們幾位頂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