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大廈將傾（一）

  李守心心念斗轉這一次來到邵大俠的府上，他至少知道了兩個機密的消息。

  

  第一則，那就是自己獲得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張揚就是張鯨，張鯨就是張揚。

  這可是一棵大樹。

  真實的歷史上，張鯨完全取代了馮寶，在倒張居正的清算當中，這個人可是至關重要，死人也是後張居正時代的最關鍵的人物之一。

  萬曆皇帝最終還是用他取代了馮保，一代權宦的落幕，直接被發配到南京養老。

  看來自己必須緊緊抱緊張鯨這棵大樹，此人目前還算不上什麼，但又有誰能夠料到，僅僅不到十一年後，此人便是一代內相。

  至於張鯨貪污的那五六萬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這就等於自己提前投資了。

  所以邵大俠問起自己，是否只有這一萬兩銀子時，自己當然不能回答，遠要比這多，肯定不能如實回答。

  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的將來，自己必須守口如瓶。

  可這麼一來他也清楚，邵大俠何許人也，只怕是從自己剛才不經意中流露出的驚訝，多少也猜出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可他不管那些了，這之後的事情怎麼走，不管結果如何，自己無論如何都得和張鯨保持步調一致。

  這第二則消息就讓他很不爽了，那個陳洪憑什麼替自己來做主，非要讓自己來收購官員手中的蘇木，絲綢絲絹？

  絲綢絲絹在大明，畢竟是緊俏貨，可是一下子出這麼多，市面上的價格肯定高不了。

  蘇木更是如此，本來就是染布的天然原料，這玩意兒就是樹上長的，樹上長的今年有，明年還會有，價格怎麼能高起來？

  更何況太倉銀庫一下子出這麼多的蘇木，只怕這玩意兒已經爛大街了，尤其是在京城，只怕白給都沒人要。

  人人手裡全是這種東西，怎麼能夠值了錢？

  更何況臨來京城之時，就已經聽說，陳洪居然要用九十九個童男子的心肝，來做藥引。

  俗話說的好，多行不義必自斃，做出如此瘋狂舉動的陳洪，怎麼可能長久的在司禮監掌印那個位置上待得下去？

  壓根不用自己出手，想必這傢伙離自取滅亡不遠了。

  既然這條大船要沉，自己又何苦與他緊緊綁在一起，被他連累。

  想到這裡，他笑著拒絕了邵大俠的提議，當場拒絕道：

  「宗主爺的要求實在是有點高，小人我也是小本買賣，實在是難以答應，麻煩你轉告一下，小人我實難從命！」

  邵大俠聽到這番話，睜大了眼睛，愣愣的看著他，好半天，嘴角才掀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威脅道：

  「你再好好考慮考慮，你能有今天，完全拜宗主爺所賜，總不能吃完飯就砸鍋，你這麼幹可不地道！

  再說了，這一次的確是讓你出點血，事先宗主爺也確實沒有料到，可這話又說回來了，只要宗主爺這棵大樹不倒，你現在散出去的千金，還愁沒有加倍賺回來的時候？

  不要意氣用事，年輕人應當三思而後行，千萬不要學人過河拆橋，那樣可對誰都不好！」

  說到對誰不好這四個字的時候，邵大俠的手抓著的茶杯，砰的一聲就捏碎了。

  李守心看了看那捏碎的茶杯，依舊臉上笑盈盈的說道：

  「邵大俠，這樣吧，有些話我只能單獨跟你說，你先稟退左右，先不要生氣，我跟你講明理由，並不是我捨不得這點銀子，而是另有隱情！」

  邵大俠，邵雲芳聽到這番話，連忙擺了擺手，讓手下的人全部退避。

  邵大俠手下的這些僕人都非常的聽話，根本用不著吩咐，只需要邵大俠一個眼色，非常知趣的全部離開，關上了大門，這個時候大廳之內只剩下邵大俠和李守心，此時邵大俠緩緩開口道：

  「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就直說吧，我會代為轉告，而且很負責的對你講，你若是有什麼困難，我會支借給你一筆銀子，不過數目不會多，至多一千兩，只是向你表明一個態度，你從今以後最好不要這樣當面去拒絕宗主爺，我的這些手下，有好多也是宮中的太監，只怕是消息，要是傳到了宗主爺的耳朵里，你怕是吃不了兜著走，要知道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上，宗主爺要是想讓誰消失，那可真的是一句話的事情，甚至他老人家都不用說話，手下人只要看他的眼色行事，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到時候要讓我對你痛下殺手，我雖然於心不忍，可也不得不這麼做，希望你好自為之，給我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李守心依舊笑盈盈的回答：

  「看來邵大俠是生氣了，這都要生死相逼了？」

  「唉，快別這麼說，只要你聽話，事情還不至於到了那一步，要知道我這個人是信佛的，佛家不講究殺生，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願意拿起刀來說話，更何況我不拿刀，有的是人要對你舉刀！」

  邵大俠端起茶杯，懶懶的喝了一口，重重的放在桌上。

  「邵大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就像你從前跟我說的，千里搭長蓬，終有散的那一天，世上沒有哪棵大樹，常青不倒，就好比今天的陳洪，最初也不過是宮中的淨軍，一步一步爬到那位置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似風光無比，其實這個位置還真就不如淨軍來得穩當，髒是髒了點兒，每天給人刷馬桶，還是刷的穩當，刷的實在，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李守心。一番話驚的邵大俠，立刻臉上變色，對他說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水倒橙紅這棵大樹也不會倒，要知道，當今的龍慶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了，你這一番話實在是杞人憂天……

  「那我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萬一皇帝哪一天大行了呢？」

  李守心乾脆單刀直入的講。

  指這一句話，邵大俠立刻臉上變色，最後沉靜下來，緩緩說道：

  「你的膽子可真大，要知道你剛才那番話，但凡有一句落到了別人耳朵里說不定你的小命就沒了！」

  「那麼邵大俠會不會直接告發我呢？」

  李守心乾脆咄咄逼問道，他知道隆慶皇帝就在隆慶六年初，幾乎是暴斃而亡。

  說是暴斃，可是死之前也多少流露出一些徵召來。

  隆慶皇帝的死在正史上記載，一方面是好色，另外一方面是跟他父親一個毛病，都是喜歡煉丹。

  古代皇帝煉丹，說白了，丹藥的主要成分大部分都是一些硃砂，這玩意兒一加熱，就會分解出致命的兩樣東西，一個硫，一個水銀。

  前者頂多是嗆的人流眼淚，後者可致人重金屬死亡，兩者一結合就會形成致命的毒氣硫化汞，想不死都難。

  問題是，丹藥一旦練成，皇帝都率先服用，那可是更死的快。

  邵大俠的眼神閃爍，臉色猶疑不定，李守心光是看看對方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好半天，邵大俠最後嘆了口氣，悠悠的對他說道：

  「你這膽子可真大，竟然如此信任我，等於是把自己腦袋伸了過來讓我砍，要知道你剛才說的這番話，但凡有一句我傳到宗主爺的耳朵里，你肯定是活不成了！」

  「你不會，我也沒有把腦袋伸過去讓你砍，只是向你擺明一件事實，該為自己考慮後路了，邵大俠可能也聽說了，宗主爺最近的行為可真的是有點瘋狂，他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咱這當小的還是不要跟他一塊兒朝黃泉路上走了，人家出了事兒，大不了還有皇帝給他扛著，咱們呢，只怕只得落個替罪羊的角色，今天我來就向你表明一個態度，我是有點捨不得我的銀子都用來換取這些無用的蘇木，可是話又說回來，千金散去還復來，只不過這個情，我不能賣給宗主爺，一條快沉的船，是不值得投資的！」

  李守心這番話說完，邵大俠緩緩點點頭：

  「看來你是一個聰明人，罷了，這話就當我沒說，不過我覺得你今天上門既然能夠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定另有打算，俗話說得好，樹倒猢猻散，你我都是猢猻，這棵大樹倒了就得換另一棵，請問，你我該找哪一棵？」

  「這樣吧，我給邵大俠提個醒，問一問張揚為什麼改名，就說這話是我說的，至於具體的理由，總得給個解釋，不妨找個秘密的地點，你我三人再聚一聚，到時候一定會有更好的選擇，確定了人選之後，你我三人再通力合作！」

  邵大俠聽到這番話點了點頭，嘻嘻一笑：

  「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聰明人，果然張鯨沒有看錯！」

  這話一出口，讓李守心頓時驚愕不已，馬上感覺這事不簡單，只見從屏風後面轉出一個人來，不是張揚又能是誰。

  現在張揚已經不叫張揚，而是改名叫張鯨，就見張鯨，身穿小蟒朝天的宮中常服，笑盈盈的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大聲說道：

  「李守心，我果然沒看錯你，就知道你不會出賣我，就知道你聽到那數字不對，腦子裡面肯定多轉一個彎，聰明人無需多言，我跟你實話實說吧，你孝敬的我那筆銀子，除了一萬兩銀子，我送給了陳洪，剩下的我轉送給了我未來的乾爹，馮保，馮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