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大廈將傾（二）

  李守心萬萬沒有想到邵大俠的府上還有張京在屏風後面一直耐心聽自己說話，幸虧自己剛才並沒有出賣張鯨。

  等到張鯨從屏風後轉出來的那一刻，他就感覺自己真的是從鬼門關剛繞，生死真的就是在一念之間。

  邵大俠此時也不藏著掖著了，非常直白的說道：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他知，再沒有第三人在場，你也完全可以放心，打你一進來，府上的所有僕從丫鬟都被我遠遠的支開，實話不相瞞你現在門口站的都是咱的心腹，跟你直說吧，咱們三個人湊在一起不為別的，就為了給將來的司禮監掌印，馮大太監，送上一份投名狀！」

  「投名狀，什麼投名狀？莫非要我殺人，殺人的事情我可不干，我李某人是來京城賣貨的，你們誰需要錢，我可以雙手奉上，可要弄到殺人，終究我是外行！」

  此時的李守心已經完全猜到這兩個人的用意，說白了，分明就是想要陳洪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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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京與邵大俠互相看了一眼會意的笑笑，轉過臉來張京向李守心表示：

  「仁兄的表字叫蘭芝，說明你蕙質蘭心，最是聰明不過，不用我們明說吧，你應該明白這投名狀指的是誰，說白了，肯定不會讓你動手去干，你起的作用只不過是起個聯絡！」

  李守心這才放心下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緩緩的問道：

  「直說吧，讓我聯絡誰，若要金錢開路，這事兒好辦，真的辦不成，這個還是我的內行！」

  「你聯絡的人有兩個，一個是陳洪的對食，尚衣局的女官，此人姓張，叫張小五，陳洪在八大胡同深處給她買了一處宅子，只要你聯繫這一家的管家，此人姓高，叫高峰，不是宮中的人，卻是一個小道士，只有這個小道士明白這九十九個孩童的內情，只有將此人收買回來，寫出供狀，到時候陳洪必死無疑，皇上就算想保他也無法保住，這就是給馮大太監的投名狀，願意的話就在這上面簽名，屆時功名富貴，少不了你一份！」

  此時的李守心看見遞過來的筆，又看了看眼下用寫書寫成的狀紙，上面分別寫了三項，就看張京指著最下面一行也是最關鍵的一行，也就是他需要所完成的任務，要往這上面簽字。

  而張京所負責的，就是聯繫陳洪所有手下的太監，供述其這些年貪污的銀兩以及給皇帝尋找春藥的證據。

  而邵大俠則負責聯絡高拱以及張居正，想盡一切辦法，聯繫京中的官員，一起給陳紅上彈章。

  此時此刻的他多少有些疑惑，這個小小的陳洪怎麼就得罪了這麼多的人？

  他總覺得有內情，便小聲問道：

  「怎麼就能夠保證朝中官員能夠哼哧一氣，聯合給他上彈章呢？」

  邵大俠嘻嘻一笑說道，這是最簡單的事情，跟你說實話吧，這一次還真是陳洪自己作死，是他提議，讓皇上給朝中的官員蘇木折俸，這可是一得罪一大片，指望那九十九個老百姓家的小孩，那樣的罪名反而在其次。

  聽到這話，李守鑫內心唏噓感嘆不已，沒想到老百姓家孩子的性命，在這裡只是不值一提，起個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能讓這些官員團結起來的，還是自己的利益傷害到了。

  可他還是有些不解，便多了一句嘴問道：

  「陳紅應該不會自己主動去找皇帝，要給朝中的官員蘇木折奉，我認為，他也一定是受人指使！」

  「跟你實說了吧，這一次應該完全是高拱的主意，這是他的一石二鳥的之策，一方面朝中對於高拱一直就有意見，連續半年來一直給官員們實物折奉，本身就惹朝中的官員怨氣衝天，另外一方面，陳洪一直送著皇帝的意思在外胡作非為，與一些道士勾結，又是找春藥又是煉丹，搞得皇帝幾乎不近女色，一直寵愛著，奴爾花花，努爾花花惹怒了後宮裡的妃嬪們，包括李後在內，乾脆合起伙來，整死了努爾花花，皇帝震怒，命令陳洪開始追查，已經快追查到李後頭上了，不得以才必須要將陳洪剷除，李後畢竟在深宮之中，想要剷除他，只能藉助馮公公將手伸到外廷，你放心大膽的去做，這一回等於是高拱把他也賣了，為討好李後，也是為了討好未來的儲君，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這一來一方面緩解了朝堂之上那些官員和內閣的矛盾，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出賣陳洪，為了將來太子繼位以後，他的內閣首輔位置，依舊巋然不動，我這麼說你總算能夠明白了吧？」

  張京的一番話，讓李守心震撼不已，不禁的開始同情起了陳洪，沒想到身為內閣首輔高拱，竟然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翻臉無情，等於是設了一個套，讓陳洪自己去鑽。

  他不由得感嘆道：

  「書到用時方恨少，看來關鍵時候還得多讀讀書啊，想必是陳洪書讀的少了，還是上了讀書人的當，只怕是把自己性命搭進去，也不知道是誰害的，這文人，到底就是殺人不見血，讓我佩服啊！」

  「事已至此，也怪不得別人，只能怪他命不好，危險來臨，偏偏不自知，所謂人狂，自有天收，不是沒有道理的，很難不讓人利用，他若是緊守本分，高拱也奈何他不得，事到如今你就直說吧，你干不干，不乾的話我們找別人！」

  邵大俠有些不耐煩的催促他道。

  李守心笑著回答道，「我若答應不干你們會活著，讓我離開嗎？肯定不會我答應當然答應，不為別的就為了將來的富貴，我也得答應。」

  邵大俠和張京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三個人歃血為盟，我們三人，從今以後共同進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

  自打從邵大俠的府上回來以後，他就感覺自己身上冷汗淋漓。

  也幸虧自己反應機變靈敏，生死爭的就是在一念之間，若是剛才直接對邵大俠實話實說，就說這銀子數目不對，只怕這話音一落，自己的人頭就會落地。

  要是不答應張京，邵大俠二人的密謀，只怕也不會活著離開。

  他也知道邵大俠如今已經掌握了東廠，雖然馮寶現在名義上是東廠提督，想必現在為了行事方便，一定將這指揮權下放，東廠的那些密探，番子也一定歸邵大俠，張京指揮。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二人也不會這麼放心讓自己離開。

  他不由的回過頭看了看背後，背後雖然空空如也，可他知道一定是有人跟蹤，只不過是以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是無法察覺的。

  回到首善書院後，前腳剛進門，後腳就有人傳話：

  「東家外面有人找，你要不要讓他進來？」

  此時的他哪敢拒絕，也不敢多問，連忙吩咐就請那人進來吧。

  果然那人一進來，就對他亮出了東廠的牌子，笑嘻嘻的說道：

  「我家主人說了，讓我配合你辦事，從今以後你的安全由我負責，小人姓石，是東廠的千戶，這是那位女官所在家中的地圖，今夜就可以行動，不過這見面地點小人建議還是另選他處，這樣一來保險起見，大人的意思呢？」

  李守心呵呵冷笑道：

  「看來邵大俠，張公公還是不放心我啊，這是催著我辦事呢，也罷，那我就走一趟吧！」

  儘管他極不情願，卻也沒有任何的選擇，來到京城，他有兩個沒想到，沒想到京城的官員會這麼窮，千想萬想就沒有想到龍慶年間大部分的一月份幾乎都是以實物折俸，這在大明是一個非常罕見的特色。

  沒辦法，嘉靖皇帝有錢是不給發，到了後期，由於皇帝的一通胡折騰，大明的財政更是捉襟見肘。

  到了隆慶年間，隆慶皇帝手裡已經沒有多少閒錢了，對於江南的控制已經大不如前。

  隆慶皇帝也沒有他父親那樣的手段，結果這大明財政到了他的手裡，更加的困窘，連邊軍的軍餉也都要欠發，更不要說翻不起浪的普通官員。

  這可苦了僅僅靠俸祿吃飯的京城官員，對於那些不堂級的大官當然無所謂，即便是朝廷不給發錢，他們也有辦法撈錢，更何況還有人給送錢，對於那些有油水的衙門，那更不用提，這年頭誰指望俸祿吃飯呢？

  苦就苦了一些禮部的，或者是六部給事中，十三道監察御史，專門管著禮儀的一些清水衙門的官員。

  這就是隆慶年間的特色，平靜的水面下，早已是暗流涌動。

  李守心也一點辦法也沒有，到了現在他只能選擇站隊，站隊的代價就得替對方幹活，還得干髒活。

  不多時便來到了那個叫張小五的女官家門口，那位東廠的番子悄悄對他說道：

  「大人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你放心，有些事情我家大人實在是不方便出面，只能藉助你了！」

  李守心沒有辦法，到了這個時候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只好點點頭的，那你去吧。

  就見那番子，幾乎手都不扶牆，翻身一躍，竟然跳到了院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