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後來的幾天裡，夏樂葵對裴熙的態度雖然依然恭敬，但比以前冷淡了很多。

  有時候裴熙狀似無意地走到她身邊，醞釀著開口搭話的腹稿，可琢磨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完稿時夏樂葵早已不在原位，和別的隊友嘻嘻哈哈鬧成一片。

  大勇最先敏感地發覺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不對勁——夏樂葵向來大大咧咧的，對誰都熱情友好，最近偏偏見到裴熙就端起架子，一副跟你不熟的模樣，有點像在故意賭氣。

  八卦如他，怎能不打聽。他撬不開裴熙的嘴，便去夏樂葵那鬆土，不料遭到了小姑娘的責備：「我們接下來的比賽要全勝才能出線，這種關頭勇哥你滿腦子想著亂七八糟的事，良心不會痛嗎？！」

  她太正氣凜然，大勇自慚形穢。其他人再問，她的回答如法炮製。

  老司機沈奇自然對兩人之間的反常心知肚明，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他頻頻與夏樂葵拉近距離，舉止曖昧。

  早上晨練時，夏樂葵刻意加快腳步遠離裴熙，沖在隊伍的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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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耳邊傳來了沈奇慣有的懶散語調：「厲害啊樂葵，腿那麼短，跑得倒挺快。」

  夏樂葵瞪他：「你才腿短！」

  「嘖嘖，心口不一。」沈奇挑眉，「我的前女朋友們都喜歡我的大長腿。」

  夏樂葵鄙夷地斜眼過去：「她們喜歡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沈奇沒應聲，偏過頭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上揚的嘴角銜著不懷好意的笑。

  夏樂葵縮了縮脖子，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感覺四周的氛圍都變得有些古怪。

  沈奇笑意更濃，還欲繼續將臉貼近，忽然肩膀被人重重一撞，裴熙硬生生地從他們倆中間劈開了條裂口。

  三人在狹窄的小路中並列成一排，場面無比詭異，每個人都暗中較勁，試圖改變隊形。

  途經十字路口，夏樂葵驀地調轉方向，往左邊的道上狂奔，沈奇試圖追趕，卻被裴熙卡住。為了甩開他，沈奇拼命加速，誰知裴熙卯足了勁跟他死磕到底。

  見前方三人的影子如風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後面的顧意、陸天晴、大勇追得氣喘吁吁，滿頭霧水。

  「搞什麼啊，大清早的開始賽跑？」

  上午打完兩盤練習賽，由於之前跑步消耗了打量體力，夏樂葵打了個哈欠，隱隱犯困。

  沈奇走到她桌邊，特意端給她一杯現磨熱咖啡。

  夏樂葵防備地眯起眼：「幹嗎無事獻殷勤？」

  「瞧你這話說的。」沈奇俯身，壓低音量，「經過那麼多次深夜裡的親密交流，為你做這點小事算什麼。」

  「誰跟你深夜……」顧及四周的目光，夏樂葵窩火地吞下後半句「親密交流」，條件反射般揚起拳頭，又克制地收了回去，生怕正中他下懷。

  果然，沈奇戲謔地沖她咧嘴歪笑：「打呀。」

  啊啊啊，這個神經病！

  夏樂葵決定無視他，抱著「不喝白不喝」的念頭，她拿起咖啡，剛剛湊到嘴邊，身側忽然掃過一陣冷風，凍得她打了個寒戰。

  下一秒，杯子被人奪走了。

  夏樂葵茫然地扭過頭。

  不知何時，裴熙站在了她的左後方，握著咖啡杯，涼颼颼地垂眸看向她，冰塊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夏樂葵匆忙移開視線。

  一旁的沈奇伸手抓住杯身，往自己這邊拽，皮笑肉不笑地說：「隊長，你喜歡喝就自己買，這是我給樂葵的，本少爺從來不為男人買東西。」

  然而裴熙並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將杯子握得更緊。

  早晨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再次瀰漫在空氣中，咖啡杯仿佛成為了兩人比試腕力的工具，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來回平移。

  見杯子裡的咖啡隨著他們的動作而晃動，夏樂葵心驚膽戰，擔心潑一地遭到大勇的唾罵。

  腦海中浮現出那晚與裴熙在樓梯間的爭吵，她心頭澀意上涌，賭氣地附和沈奇：「前輩，這是給我的，你想喝讓勇哥幫你買吧。」

  裴熙沒有回應。

  他和沈奇僵持許久都沒分出高下，就在夏樂葵以為他們要保持這個姿勢直到中場休息結束時，裴熙倏地以雷霆之勢從沈奇手中搶過杯子，抬起胳膊急促地喝下一大口，動作犀利流暢，沒給沈奇半分打斷的機會。

  然後，他眉頭緊蹙，捂住嘴，差點把喝下去的咖啡噴出來。

  陸天晴忙不迭上前：「裴皇，沒事吧？燙到了？我媽媽說這種時候要捏耳垂！」

  看著裴熙因疼痛而皺起的臉，夏樂葵倒吸了口冷氣。

  這又是哪一出？！

  她小跑著去接了杯冷水，交到顧意手裡，佯裝無所謂地示意他傳給裴熙。

  察覺到裴熙投來的目光，她趕緊撇開臉。

  接下來的時間裡，裴熙的奇怪行為依然沒有停止。

  只要夏樂葵和沈奇稍有親近，他便會迅速進入警戒狀態，兩人就算只是在電腦屏幕前湊近湊近看錄像，都會感到背後有道目光像桿槍般頂著他們。

  這樣的狀況出現了幾回後，夏樂葵不滿地沖裴熙抗議：「隊長，我跟沈奇只是普通朋友，我都答應你不會影響隊友了，你怎麼這麼不放心我啊？」

  裴熙眸色深沉地看著她，忽然屈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腦門。

  「疼！」

  《槍陣精英》次級聯賽小組選拔賽即將進入尾聲，由於小組賽初期戰隊發揮不佳，積分落後，臨近最後衝刺，Phoenix戰績壓力加重，訓練室內瀰漫著大戰前的緊迫感。

  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關鍵的備戰期，裴熙和沈奇之間持續許久的莫名敵意在短暫休息的間隙突然引爆。

  兩人原本只是在低聲討論問題，不知沈奇笑著說了些什麼話，裴熙面色驟寒，驀地扯住他的領口，似乎就要動手。

  旁邊的陸天晴和顧意急忙想要阻止，可裴熙周遭的氣場太強，誰靠近誰死。

  沈奇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他慢條斯理地抬手覆上裴熙的手腕，腦袋一偏：「隊長，注意場合。」

  裴熙鐵青著臉鬆手，孤冷的眼瞳中帶著比賽時才有的戾氣。他曲起手指，用力扯了扯領口，隨後沖門外下巴一仰。

  沈奇立刻會意。

  兩人一前一後疾步出了訓練室，很快，不遠處傳來重重的摔門聲。

  砰！

  所有人跟著一震。

  大勇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愁得差點抓禿腦袋：「我的媽，怎麼又出狀況了？！」

  顧意訥訥地說：「該不會是去別地打架吧？」

  陸天晴嚇白了臉：「那就糟了，被發現的話會被禁賽的！」

  談論間，夏樂葵第一個沖了出去，她跑到緊閉的會議室門前扭動把手，發現已經上了鎖。

  裴熙的聲音自房間裡傳出，語氣冷到零下：「離她遠點。」

  沈奇懶撒地回覆：「哎喲，咱們這是為了女隊友爭風吃醋？那樂葵可得成罪人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裴熙似乎在竭力控制情緒，話語中透著說一不二的決絕，「她能走到今天這步不容易，你別惹事觸犯俱樂部的規定。」

  「放心，我對她沒那方面的興趣。」

  「那你還再三招惹她？」

  話音剛落，沈奇低笑出聲，輕描淡寫地說：「當然是因為這麼做能讓你生氣啊。」

  「什麼？」

  「我看你不爽，而她是你的弱點，就這麼簡單。

  「……」

  「別裝了，你喜歡她吧？」

  自己的名字突然被提及，夏樂葵呼吸一窒，忐忑地環顧四周，幸好其他人剛剛趕到，沒有聽見。

  手指下意識地摳著門板，她緊張得無法動彈，

  房間裡，裴熙的聲音平靜如常：「沒有。」

  冷冰冰的兩個字像是尖銳的細針，將她心底最後載著妄想的小小氣球戳破。

  夏樂葵低下頭，眼神黯淡。

  整個世界像被海水淹沒，又澀又冷，所有的力氣都隨著溫度一起流逝。

  回訓練室的路上，她步伐緩慢，連維持正常的表情都有些勉強。

  很快，裴熙和沈奇被項目經理找去談話，好在兩人並未真的動手，衝突的性質不算太過惡劣。

  這場風波平息的時間比想像中的要早。

  「是沈少爺主動道歉，沒想到吧？」

  聽大勇說完在經理辦公室的所見所聞，夏樂葵有些意外。

  兩人全程沒扯上她，將矛盾歸結於對某項戰術理解的分歧。

  「沈奇說話太惡劣欠揍，惹怒了裴皇。」大勇八卦地眯起眼，「我們分析了他搞事的起因——』被裴皇天賦碾壓後羨慕嫉妒恨，於是沒事找茬『。」

  夏樂葵輕聲嘀咕：「……幼稚。」

  「其實沈奇也沒你想的那麼糟糕，他雖然嘴上逞強，看起來很不靠譜，但還是按照隊伍的戰術需求做著改變，和隊友之間的配合也比以前順暢很多。不爽裴皇也就是嘴上說說，看得出來，他其實很在意他。」

  見夏樂葵遲遲沒有反應，大勇以為她還在擔心隊伍的情況，安撫道：「根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對於打職業賽，沈奇是認真的。」

  夏樂葵依舊沉著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晚上，她徹夜未眠，輾轉反側，最後索性起身打開筆記本電腦，觀看比賽錄像，以免胡思亂想。

  幸好接下來的情況不斷往積極的方向發展。Phoenix戰隊經歷了先前一系列的波折，五個性格迥異，有著不同背景和故事的年輕人，終於由一盤散沙逐漸融合成一體，裂縫消失，團隊愈加堅固。

  之後的日子裡，夏樂葵全身心投入訓練，再也無暇顧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