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槍陣精英》次級聯賽小組選拔賽終於到了尾聲，戰績不斷提升的Phoenix磕磕絆絆地打入八強，得到了線下總決賽的最後一張門票。

  準備的時間有兩周。全隊共同制訂了強化訓練的方案後，夏樂葵卻因先前連續嚴重缺眠，身體抵抗力下降病倒了。

  陪她去醫院掛水時，大勇恨鐵不成鋼：「都跟你說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切忌透支體力！現在倒好，燒成這樣，得耽誤好幾天！」

  夏樂葵耷拉下腦袋，默默希望點滴打得再快一些。

  回到基地，她倒在床上就睡，蒙朦朧朧醒來後，發現床邊站著一個人。

  裴熙俯下身，右手手掌擋在她的眼睛上，左手打開床頭燈。

  夏樂葵揉了揉眼睛，看見他端著一小碗粥。

  「吃點東西。」

  這些天兩人之間仿佛築起了一堵無形的牆，如今獨處，空氣頓時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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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迴響起他被問到是不是喜歡她時，那句毫無感情的「沒有」，酸澀的感覺如海潮般上涌。

  夏樂葵嗓子很痛，她將頭扭到另一邊：「不吃。」

  裴熙把她的椅子拉到床邊，坐下：「別鬧。」

  夏樂葵索性將身子都轉過去，背對他。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見裴熙冷冷地道：「你是不是線下賽不想上場了？」

  拿隊長的威風壓她，夏樂葵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認爹。

  裴熙本來將粥放在床頭柜上就準備走，見她吃力地坐起身，艱難地拿起碗和勺子，不時偷瞄他幾眼，心突然變得很軟很軟。

  夏樂葵睡出了一身熱汗，她燒得嚴重，沒什麼力氣，差點打翻碗，幸好被裴熙敏捷地接住。

  他將椅子移得更近了些，盛了勺粥，遠遠地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夏樂葵露出被土豆噎住的表情，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不是在做夢……

  見她不配合，裴熙嘴唇輕啟，認真地說：「之前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他低沉的嗓音太好聽，夏樂葵的臉倏地滾燙，全身酥酥麻麻的，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其實當時會發火，也是因為心虛……

  還問出了「為什麼抱我」這樣的傻問題……

  畢竟她確實起過不該有的念頭。

  夏樂葵盯著自己嘴邊的粥，試圖緩解因為緊張而越來越劇烈的心跳。

  裴熙靜默片刻，接著解釋：「我不是不放心你……那天，是我說錯話了。」

  夏樂葵沒吭聲。

  裴熙輕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急促：「你一天天的努力和進步我都看在眼裡，我從沒懷疑過你選擇職業電競這條路的動機。不用理會那些無聊的言論，你要相信自己是很出色的選手，也是值得依靠的隊友。」

  夏樂葵如同亂麻的思緒被慢慢撫平，最終抵不住他的目光，長睫毛低垂，乖巧地張開嘴。

  最近她也想了很多。自己進隊是為了打職業賽，如今隊伍剛剛起步，非議重重，還沒得到令人滿意的成績，她卻在朝夕相處間對前輩起了旖旎心思，實在違反職業道德，也辜負了俱樂部冒著巨大風險開男女同隊先例的期望。

  前輩對她溫柔，只因他們是隊友。

  不該生長的春苗，一開始就得掐斷。

  夏樂葵蜷起手指，將心中瘋狂上躥的憋屈惡狠狠地壓下去。

  大賽將至，繼續鬧彆扭會耽誤訓練進程，必須收拾心情，重新出發。

  沒什麼可難過的，能夠和前輩並肩作戰，保持現在的關係，已經是從前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了。

  「我知道，你是隊長，擔心隊伍的狀態很正常。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保證……」夏樂葵抿唇，心一橫，說出決定，「退役前我不會交男朋友。」

  裴熙動作停頓，下頜線條繃緊，嘴唇輕啟，又合上。

  他並不想聽她這種保證。

  想起前幾天參加商業活動，被問及自己的理想型時，她對著攝像頭，信誓旦旦地說：「四個隊友，全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股煩悶的感覺又湧上心頭，他無法直言，只能憋著。

  這份心思太過壓抑沉重，以至於沈奇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能切斷他理智的神經，讓他差點當著所有人的面在訓練室失態。

  「無所謂啊，我又不在乎隊規。她是白羊座的吧，白羊座的女朋友，我好像只交過五個，估計一個月就能搞定她……」

  裴熙餵她吃了幾口，夏樂葵突然想到了什麼，焦急地說：「前輩，我要繼續訓練。勇哥告訴過我，戰隊已經開始從二隊選拔合適的替補，如果這幾天訓練缺席，我主力的位置可能就丟了……」

  因私情分散了這麼久的注意力，她開始後怕。

  裴熙搖頭：「不行。」

  夏樂葵聞言，咬住勺子不放，雙眼圓瞪，表達抗議。

  「鬆開。」裴熙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點誘哄的意味，「聽話。」

  夏樂葵用行動表示她不聽。

  曾經一無所有的時候，只知道憑著不甘心的勁拼命往前跑，如今有了資源和機會，卻變得患得患失，生怕有朝一日又被打回原形。

  這種時候，如果換成其他男人，也許會溫柔地安慰道：「沒關係，有我在，戰隊就有你的位置，我會護你周全。」

  可他是裴熙，習慣默默行動，不會說花言巧語。

  「你覺得我幫了你許多，但其實，我只是給了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裴熙停頓片刻，表情愈加嚴肅，「我之所以幫你，俱樂部之所以選你作為主力一隊的成員，全是因為認可你的實力。」

  夏樂葵的眼睛驀地變得清亮，她忍不住咧嘴傻笑，他趁機收回勺子。

  裴熙又盛了一勺粥餵給她：「這個位置，是你自己通過試訓、複試、一場一場選拔賽打出來的，你只要保持足夠強，缺席這幾天，不會被替代。」

  夏樂葵漸漸消停下來，像只被撫順毛的貓，把剩下的粥喝了。

  裴熙將空碗擱到床頭柜上，抬手揉了揉她的額發：「當務之急，把病養好。」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對前輩的態度這麼不敬，夏樂葵心生愧疚。

  大概這就是……恃寵而驕？

  臉頰不爭氣地發燙，心跳聲宛如擂鼓，夏樂葵躺進被窩裡，將被子拉得遮住大半張臉：「噢。」

  裴熙站起身，垂眸看她。

  競技不講人情，技術上的提高他能竭力相助，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

  當晚，夏樂葵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們待在一間很大的舞廳里。有很多人，大勇、林逸軒、邱櫻、陸天晴、沈奇、顧意、季向空、夏凌……

  可是沒有裴熙。

  她心裡空落落的，沒有絲毫心情與其他人玩鬧，站起身開始尋找裴熙的身影。

  找了好久，終於發現他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沙發上，英俊的臉被光線切割，一半在陰影里，一半泛著光。

  她向他走過去，他們之間有著很長的距離。

  她加快了步伐，開始向前跑。舞廳里依舊喧鬧，沒有人往這裡多看一眼。

  她在離他很近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被他的腳絆倒，整個人重重地撲進他的懷裡，她想要起身，卻被他扣緊了腰。

  長發被攏到耳後，他捏住她的下巴，低頭，乾淨清冽的氣息瀰漫。

  他的嘴唇很涼。

  裴熙發現，夏樂葵養好了病後，看他的眼神更加不一樣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清澈坦蕩，現在時常會刻意躲閃，欲言又止。

  早上吃飯時，夏樂葵又刻意挑了個離裴熙最遠的位置。

  肩膀被人拍了拍，大勇站在她身後，笑容慈祥：「你勇哥我夠貼心吧，幫你定製了個專用碗。」

  聽見哐當一聲，餐桌上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氣，什麼碗，這分明是個臉盆吧！

  見裴熙抬頭看她，夏樂葵耳根一紅，拿起旁邊的小碗，支支吾吾：「我用這個。」

  大勇擺擺手：「你每次飯都要吃大半桶，用小的得盛好幾次，多麻煩啊！」

  除了裴熙，其他人幸災樂禍地開始起鬨。

  夏樂葵不理他們，低頭小口小口吃飯。

  大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今天抽啥風？扭扭捏捏得像個女人！」他指著夏樂葵，沖裴熙說，「裴皇，你看她這做作的樣子，就差把』假『字寫在臉上了，哈哈哈哈哈！」

  夏樂葵手驀地放下筷子，轉身拍出一掌，以示自己是個柔弱的少女，卻差點打斷他半排肋骨。

  笑得抱在一起的男生們瞬間安靜如雞。

  飯後，夏樂葵將大勇拉到一旁。

  「你別總在前輩面前損我的形象！」

  大勇眯起眼，自下而上打量她：「……你還有形象？」

  夏樂葵磨牙：「信不信我抄起把AK47去你房間掃射？」

  大勇不再打趣她，狐疑地問：「你怎麼了？」

  「我們是戰友啊，當然希望隊長能對我有好印象！」夏樂葵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哪裡不對嗎？」

  大勇摸著下巴：「說不出是哪裡，但好像就是不對……」

  他話還沒說完，夏樂葵已經腳底抹油跑遠了。

  她躲進洗手間，用冷水拼命沖自己的臉。

  真要命，前腳剛剛保證退役前不交男朋友，後腳就做起和前輩接吻這樣大逆不道的夢。

  上次的教訓沒受夠嗎，這樣下去早晚會被他拉黑。

  人家都明說不喜歡她了。

  夏樂葵抬手捂住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