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07:47:53 作者: 肖江虹

  范成大去了一趟市區。老火葬場離城區有五公里路程,只有一路公交車,得等上很長的時間,站上等車的一個個都毛焦火辣的樣子。范成大不急,他覺得進城是幸福的事情,他喜歡這種幸福的感覺,這個過程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喜歡,他不會焦躁,不會心煩。站在站牌下,遠處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入眼都是旺盛的生命跡象。

  回來時天有些昏暗了,遠處近處的輪廓都被模糊包裹了起來。范成大坐在最後一排左邊靠窗的位子,每次進城,來回他都會選擇這個座位,如果這個位子沒有了,他會耐心等下一趟。他沒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對這個座位這樣迷戀,他只覺得這個位子安靜、安全,很少有人會侵入這個邊緣的領地,滿車廂的喧鬧、爭奪、擁擠,都和這個位子無關,仿佛是個被隔離的世界。范成大去新的殯儀館參加過一次培訓,那邊就熱鬧了,好幾路公交車往那邊跑,人也多,最後一排左邊靠窗的位子自然是沒有的。那次范成大候了四五個小時,也沒候著他要的位子。最後他是走回來的,走了整整四個小時。回來給柳姨媽說,柳姨媽就笑他一根筋,范成大撓著頭說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呢。

  下了車,黃昏已經上來了,火葬場路燈還沒開,一片破舊朦朧。范成大腋下夾著一塊青布,七尺,他得還給柳姨媽。推開值班室的門,場景有些異樣,柳姨媽沒有一如既往地在縫製老衣,而是低著頭在抹淚。范成大湊過去說你這是咋了,柳姨媽搖著頭,哭得更傷心了。范成大知道柳姨媽眼淚窩窩可不淺,不是那種一點點委屈就流淚抹眼的人。

  問了好幾遍,柳姨媽也沒有應,只是一個勁兒地哭。范成大慌了神,有點手足無措,在逼仄的屋子裡不停地轉動著身子,臉也漲得通紅。沒有經驗,范成大也不知道怎樣勸說柳姨媽,索性拉把椅子坐下來,看著柳姨媽哭。窸窸窣窣哭了一會兒,柳姨媽才算開口了。

  「挨千刀的,都二十六七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整天就是吊兒郎當的。」

  挽起袖子抹了一把淚,柳姨媽接著說:「值夜班你就好好值夜班嘛!幾個保安窩在屋裡頭耍紙牌,耍嘛,耍出紕漏了,辦公室讓人給撬了。」

  「丟啥東西沒有?」范成大問。

  「電視機給抱到大門邊,太重了,沒弄走,丟了幾盒茶葉。」

  「那就好,那就好。」

  柳姨媽激動地一揮手:「不是丟東西的問題,你說這不成器的玩意兒,值班時間耍牌。我沒教過他呀,那部隊上也沒教過啊!他還學會了呢!」

  

  「事不大,你先別上火。」

  「還不大啊!都處理了,不讓在那頭待了,給下到這頭來了。」柳姨媽又哭了。

  「呀!來這頭,這頭有保安的呀!過來幹啥呢?要不你給你侄兒說說,給他一次機會。扇子還小,哪能沒個疙疙瘩瘩的。」

  柳姨媽擺擺手,說使不得。幾乎就是一瞬間,她就鎮定下來了,也不哭了,撩起衣服下擺把兩個眼睛仔細擦了一把,說我求你個事情,讓扇子過來跟你。范成大慌忙擺擺手,說不成不成,小年輕誰願意去我那裡啊!會耽誤娃娃的。柳姨媽說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我這就去給我侄兒說,讓他無論如何都得給安排到你那地頭。不過說好了,你可千萬不能對扇子說這是我的意思。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