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手

2024-10-02 07:47:41 作者: 肖江虹

  接到支隊長的通知,我趕忙給老家的爹媽打了一個電話。

  我說媽呀,我總算接到任務了,你兒子這一身本領總算派上用場了,為人民立功的時候到了。媽在電話那頭也替我高興,說你要曉得珍惜機會,好好干,把平時練就的一身本領使出來,別丟臉。

  這個機會,我等了好久了。

  要論槍法,隊上沒人敢和我比,可是一有任務,就是沒我的份兒,為此我還鬧過情緒呢!支隊長就跟我說,你以為槍法好就行了?一個優秀的狙擊手,不光要槍法好,還要有過硬的心理素質,要有臨場處置突發情況的能力,你以為打死一個人那麼簡單?儘管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要你親手打死他,也是有一個過程的。聽他這樣一說,我就不敢說話了。這時候支隊長就拍拍我的肩說,不要急,有你表現的時候。

  我是中午接到的通知,支隊長專門找我談了話,說你不是一直猴急著上嗎?機會來了,犯罪分子把一家人給劫持了,手裡還有槍。我們去看過地形了,四面都是高牆,不利於談判,所以研究決定,在不驚動罪犯的情況下,秘密狙殺。從圍牆外架好樓梯,每個窗口都布置狙擊手,根據罪犯的活動情況,誰有利誰狙殺。但是有一點,必須一槍斃命,不然人質就危險了。

  我一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

  支隊長一看我的樣兒,臉上有些不放心,他說:「現在你猴跳舞跳的,等進入實戰,就怕你發軟,這和打靶不一樣,這次的靶子是個人。」

  「打死的是壞人呢,我有把握。」我信心滿滿地說。

  「對,為民除害,有什麼好怕的。」支隊長也大聲說。

  我知道,他是給我鼓氣呢!

  

  去現場的路上,我抱著槍坐在車裡,心還是有些慌,畢竟是第一次執行任務。

  懷裡是一支八五式7.62毫米狙擊步槍,這支槍這些年為我贏得了好幾座獎盃,今天,我就要用它來完成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狙殺了。我手有點抖,心也突突地跳。

  到達事發地,梯子已經架好了,我的位置是靠南的那個窗戶。我抬頭看了看,圍牆上有已經乾枯的爬山虎,這樣好,利於隱蔽。披上迷彩衣,再把槍身偽裝好。一個領導模樣的人過來對我說:記住,一槍斃命,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能開槍,知道嗎?我點點頭。

  爬上圍牆,我先目測一下距離,不超過兩百米,這樣我心裡就有數了。我手裡的狙擊步槍在兩百米以內的距離上,就是一頭大象被擊中胸部,幾乎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窗戶視線很好,能見到小半個客廳,客廳對面的牆上掛著一隻鍾,從瞄準鏡里,能清楚地看到秒針在跑。靠窗的高腳茶几上放著一部電話。客廳能見部分,足夠完成對移動目標的瞄準和狙殺。

  時間像黏稠的湯汁,我就是一隻掉進湯汁的蚊子,一分鐘仿佛一個世紀。我身體開始發熱,很熱,太陽穴火烤一般。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從來沒有。

  我開始在心裡唱歌,老家的小曲,老家好多人都會唱,田間地頭累了,歇下來抽袋煙,喝碗水,都會哼上一小段。我是到了部隊才學會這招的,緊張的時候,唱上一小段,立刻就不緊張了。

  山歌不唱兩年多,

  喉嚨起了蜘蛛窩;

  三朋四友來會到,

  先說苦情後唱歌。

  山歌好唱口難開,

  櫻桃好吃樹難栽;

  大米好吃田難種,

  鮮魚好吃網難結。

  天上星多月不明,

  地上坑多路不平;

  朝中官多不辦事,

  世上人多事難成。

  唱完,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心口通暢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現了,他慢慢走到窗戶邊。從瞄準鏡里,我看見了那支槍,應該是支火槍。他在電話邊停了下來,把槍夾在腋下,開始撥打電話。

  天,竟然定在那兒了,這比狙殺移動目標容易多了。看來,真是天要收他了,又或許是祖宗有靈,保佑我萬無一失地完成一次為民除害的光榮使命。

  手指放在扳機上,心跳又加速了,血液成了沸騰的開水。看來支隊長說得不錯,要狙殺一個活人,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想,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能說話,能呼吸,能思考,可你手指輕輕一勾,他就開始變得冰涼、僵硬,他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的花花綠綠,聽不見那些繁雜而又美妙的聲音了。

  我悄悄跟自己說:不要胡思亂想,你面對的是個壞人,他死了,更多的人就安全了。我就開始默念:他是壞人,他是壞人。念到第十遍,我忽然變成了一匹馳騁在草原上的駿馬,飄蕩在廣闊天空的一塊浮雲。這應該就是一個狙擊手的最佳狀態了。

  瞄準鏡的十字對準了他的胸口,那裡是一顆正突突跳動的心臟,等熾熱的彈頭擊穿它,危機就會隨著他的呼吸遠去了。

  一切和想像的一樣,他倒下去了,我卻站了起來,今後,我就是一名真正的狙擊手了。

  趴在牆上安靜了片刻,我順著梯子滑下來,支隊長朝我跑來,兩手搭在我肩上用力一拍,一臉的笑容。很好,他上下打量著我說,像是不認識我似的。

  一個警察跑來給支隊長匯報:一槍斃命,人質全部獲救。

  支隊長高興了,笑著說:「這年頭有錢人也難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的口袋呢!」警察也笑:「既然幹了,也該把裝備搞得像樣些才是啊!你看,」他把那支槍遞給支隊長,「一把破槍,撞針都沒了,連火藥都沒填。」

  支隊長拿著槍掂了掂,嘿嘿笑兩聲,然後轉過頭對我說:「第一次執行任務就能有這樣出色的表現,很好很好。」

  一個領導模樣的人過來,支隊長把我推到他面前說:「就是他擊斃了罪犯。」

  那人點點頭,連說了幾個好,接著握著我的手說:「人民有你這樣的保護神,任何犯罪行為都不會得逞。」

  我心裡湧起來一陣自豪,還有些不好意思,臉發燙。

  回到駐地,我給老家的爹媽又打了一個電話,我要讓他們知道,兒子沒有給他們丟臉,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電話打到大伯家,我跟大伯說讓我媽接個電話,大伯問啥事這樣急。我說是好事,大伯說你等著,我給你叫去。

  我把聽筒掛在肩上,忍不住又笑了一回。

  我媽肯定一路小跑,臉上還帶著笑呢!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