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歷來戰爭時，普通人的選擇都是怎樣的？

  攻城拔寨，歷來以攻打城池為主。只要占據城市，就等於控制了樞紐。因此，凡大軍來襲，城市居民，無論貧富，往往不約而同地選擇去鄉下避難。

  清代，一個名叫沈梓的學者就親身經歷了太平軍攻打江南的過程。當時謠言四起，情況已經很緊急，百姓能跑的都跑了。他的左右鄰里，凡有家室的幾乎都跑到了鄉下。那些沒有家室拖累的，還想著守著自己的房子，於是「朝出暮歸」，白天也是要跑到郊外去躲著，晚上回家睡。但也有人因為恐懼流言，索性上吊自殺。

  發生戰爭時，城裡人跑到鄉下老家或親戚家避難是常見的事，並非只有古中國如此。

  《悠悠長假》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動畫，講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軍占領法國，一對小兄妹被迫留在鄉下奶奶家度過了一個悠長暑假的故事。日本電影《生存家族》，則是虛擬了一種奇怪的狀況，突然之間，世上所有的電氣設備都無法使用。鈴木一家決定逃離城市，回到農村生活。

  這是因為災難發生時，城市是很容易癱瘓的，危險係數也高。跑到鄉下去，人群分散開來，活下來的機會就更多。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然而，鄉間沒有親人的人該怎麼辦呢？

  沈梓見到過一群漂泊無依的市民，他們沒可去的地方，又不能待在城市等死，於是躲在船上，「坐舟中一月余」。太平軍打杭州時，杭州百姓聽到消息後立即倉皇出走。此時，只有東南角的鳳山門和候潮門能出去，人推人，人擠人。男人挑著輜重，女人裹著小腳走不動，怎麼辦呢？

  就出現了這樣一類在緊急情況下賣命賺錢的腳夫。多數腳夫原先也是干苦力的，和駱駝祥子一樣，平時活不多，此時卻成了極為稀缺的人力資源。那些富家的太太、小姐，雇腳夫挑出城去，價錢為「五六元或三四元不等」，是杭州職業人兩三個月的工錢。而且此時也不是原先先享受再付錢的行市了，僱人幹活兒必須要先給錢才行。到了城門外，腳夫便不挑了，把人一扔就回去挑新的人。

  富人被如此狠宰，窮人就更沒辦法了。窮人自力更生，男人挑輜重，老婆挑小孩。清末、民國的許多照片裡，都有類似逃難的情形。有人沒有媳婦，也沒孩子，只能抱著老娘跑。

  人們蜂擁出城，擁擠的程度比春運還厲害，腳尖抵著別人的腳跟。好不容易挨出了城，還得想辦法過江。問題還是短時間內的資源不足，船少，人多，船家要價更貴。即便是有錢人，通常也坐不上船。大部分人被堵在岸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此時好巧不巧地下起了大雨，回首望，城門關了（準備打仗），扭頭看，難民一個個全身濕透，面如死灰，凍得瑟瑟發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僥倖上了船的人也不能高興得太早，大風颳得小船搖搖晃晃，有的船直接被大浪掀翻，淹死了不少人，連船家也未能倖免。

  危急關頭，謠言又來了。

  謠言能夠傳播，是因為它的內容恰好符合人們內心的期待，不管這種期待是樂觀還是恐懼。比如「長毛（太平軍）殺過來了，見人就砍」，甫一傳播，人們便如驚弓之鳥倉皇逃跑，一時間，江邊擁擠不堪，人群幾番瘋跑、躲避，導致了嚴重的踩踏事故。計死於踐踏者半（六成死者中占一半），死於江濤者十之二，死於困頓者十之一，而安穩渡江者則僅十之四耳。過江的死亡率高達60%，可過了江，也只是千里逃難的第一步而已。

  長途逃難，九死一生，與家人失散的情況數不勝數。逃難的人也是要吃飯的，是要覓食的。有的男人出去覓食，女人帶著孩子，等不到他回來。突然間，人群出現喧譁，緊接著就開始瘋跑，女人被人群裹挾著，跑丟了，孩子也被亂腳踩死了，找男人又找不到，只好一路等一路打聽，各自為生。所謂各自為生，其實伴隨著被拐的命運。至於失散的老人和兒童，幾乎都會被餓死。

  實際上江南地區人民對太平軍的恐懼是輿論宣傳的結果，清朝官府也下場參與謠言傳播，說太平軍見人就殺。但其實太平軍的軍紀是很嚴明的，即便是據清朝的記載，「賊（太平軍）禁姦淫甚嚴，其黨皆不敢犯，故婦女無逼迫難已之情，因為激烈可傳之行」，他們絕不容許士兵姦淫婦女，以至於事後清朝官方想寫貞潔烈女傳，都找不到具體事例。江南百姓因為謠言、恐慌自殺的占絕大多數，反而真正死於太平軍之手的很少。有些女人之死，恰恰是因為丈夫要自殺殉難，於是也被逼著上吊。

  歷史上，大部分戰爭中的作戰雙方軍紀都不甚嚴明，雙方都有燒殺淫虐的情況。因為無法逃難，或主動留下來，待城破之時，組織巷戰開展反攻的大有人在。

  明末江陰城防組織者閻應元，曾率領城內軍民抵抗清軍八十一天。城破之後，城內民眾幾乎全部殉難。只是，士民熱血，無法彌補君臣失措、軍鎮推諉所帶來的巨大危機。面對巨大的危機，普通人想要活下去，逃亡是無可厚非的。

  但是，對許多人來說，面對敵人發動的不義之戰，抵禦外侮，保衛家園，是他們的理想。無數不甘忍受侵略的仁人志士行動起來，參加軍隊，保家衛國。一些逃難中被抓了壯丁的男丁，在明白這場戰爭的意義後，也會振臂高呼：「我們要保衛我們的國家！」

  戰爭過後，人口急劇減少，大量的土地閒置，有的地方甚至出現一千里內沒有人煙的情況。於是，新一輪的分配開始了。統治者把沒有遭受戰爭破壞的地方的人口，遷徙到適合生活的無人區，給他們土地，免上三年或十年的稅，迎接嬰兒潮的到來。

  原流亡在外的城市人口，會很快回流到城市。有的城市全城被屠，本地人已經非常少，便有曾經在這裡住過的外地人或鄰近省份的人填充進來。揚州十日後，回來的多是原先在揚州做生意的安徽商人。四川千里赤土，則由湖北、湖南等地人口填充。

  也就過上二三十年，城市與鄉村，都會恢復往日的活力，社會重新繁榮。一代又一代的人，將文明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