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24-10-02 07:20:42
作者: 若虛
初平三年的最後一縷春風消失在沂水河畔,夏天款款而至,這一年,困擾徐州的黃巾叛亂徹底蕩平,戰爭的猙獰面孔正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州里百姓都在歌頌徐州牧陶謙的功德,稱讚他弭平戰亂,為徐州老百姓贏得了太平,說唱藝人還編出了陶將軍平寇的故事,走村串巷地演繹,掌聲得了,銅錢也得了。
諸葛亮十二歲了,個子又躥了一大截,小孩兒的稚氣正在一天天脫落,鄉鄰都說這孩子模樣真是俊,有好事的婦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他會臉紅,然後快步走遠。
兄長諸葛瑾守孝完結,歸家侍奉母親,陪弟弟念書習字。他沒有再去洛陽太學,而且中原一直不太平,家裡也不放心他出遠門求學。
弟弟諸葛均再過兩個月便七歲了,仍像個羞澀的女孩子,怕生,膽子很小,是開蒙的年紀了,卻沒去小學。陽都是個小地方,沒有小學,要上學必須去州治下邳,母親捨不得他們兄弟遠走,兄弟三人便由叔父諸葛玄教習。
兩個女兒昭蕙、昭蘇明年便是及笄之年,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母親已在給她們物色人家,陽都也有好人家,可母親總覺著配不上自家女兒,不是嫌清貧過了,便是少了文教。
這個午後,諸葛亮本在房間裡讀書,他心裡裝著事,讀了不到半個時辰書,已是心思浮漂,暖洋洋的陽光灑滿了身前,柔軟的飛塵在陽光里蹁躚,他伸手撲了一下,空空的,只是一縷微風的感覺。
他把書放下,推門走了出去,也不走大門,卻繞到牆垣邊,那兒有一處坍了一半,原說今日找人重砌,可泥工家裡出了事,只好推遲到明天,他把住半牆,縱身跳了出去。
出得家門,輕車熟路地拐了幾條巷子,跑到那座廢棄的祠堂前,徑直走了進去。老人正躺在祠堂的院子裡曬太陽,聽見有人來了,翻了一個身,一隻手枕著頭,一隻手從後面撥拉出一張棋枰,兩碗棋子。
自那日與諸葛亮祠堂對弈,老人一直留在這裡,平時並無生計,若有好心人給他幾枚錢幾碗飯,他也不說謝謝,若是討不著,也不在乎。偶爾在祠堂門口擺棋局,過路人願意下便下,輸了不給錢也不計較,陽都人喚他作「瘋耉」,也憐他孤苦,想他許是家鄉遭難,親族凋敝,方才逃難來徐州避亂,並不嫌他,任由他在廢祠堂里棲息。
諸葛亮蹲在他身前,卻不見老人起身,甚至也沒有下棋的意思,他疑問道:「你不和我下嗎?」
他同老人下了兩年的棋,原先總是他輸,後來慢慢地互有勝負,再後來,竟是十有八勝。倘無他事,三五日便要來與老人對弈幾局,兩人漸漸生出了默契,每次見面,老人必定取出下棋的道具,而後選定落子先後。
老人緩緩地坐起來,眼睛眯著,像是陽光太刺目:「棋枰之上也有盡頭,你想在盡頭處尋什麼?」
諸葛亮恍然,兩年的對弈,他在棋枰上學到了很多,他和老人下過尋常的十七道棋,也下過十二道棋、十道棋、五道棋,布過不同的寬窄之局,仿佛排兵布陣,列出九地、九兵的循環變化,知道天下無常局,總在權變之間,必要因事而謀,因變而策。
他知道老人對他的棋枰之教已完結了,懇切地說:「敢問老先生可有他知教給我,望不吝賜教!」他整衣而起,深深地拜了下去。
老人將頭耷拉在肩膀上:「你讀了什麼書?」
「五經。」
老人一哂:「庸人也讀的書,聖賢明訓本無錯,可嘆書呆子們尋章摘句,苦吟訓字,識不得真學問!」
諸葛亮謙遜地請教道:「什麼是真學問?」
老人怠惰地說:「真學問在起居坐臥間。」
諸葛亮垂頭苦思了許久,忽地像被打通了經脈,仿佛一道明亮的光從天空落下,將思維的盲角照亮了,他瞬間明白了,歡喜地說:「多謝老先生良言賜教!」
老人冷冷地說:「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你有何歡喜?」
諸葛亮霎時悚然,剛剛綻放的笑容便似風乾的水,從唇邊倏忽滑落。
老人也不看他,自顧站起來往堂上走去,一忽兒折返時,懷裡捧著幾卷積滿了灰的書,他吹了一吹,灰塵噗噗地落下來。
「拿去吧,三日後還我!」
書冊壓著諸葛亮的手臂,沉得他有些抬不起,他其實覺得自己三天看不完這麼多書,可老人性格古怪,容不得他辯解,他只好道聲謝,抱著書離開了祠堂。
書很重,一半是竹簡,一半是積灰,抱的時間長了,手肘又酸又麻。諸葛亮一路走得不甚順暢,拐跑著回了家,卻忘記從牆垣缺口翻進去,直接從正門衝進去,順著連接前後院的長廊噔噔疾步,正要跑回自己的房間,卻見母親從內堂走了出來,驚得他往後一縮,一卷書掉了下去。
「母親……」諸葛亮心虛地呼道,足尖夠了一下,將滾遠的書冊蹭過來一寸。
顧氏的臉色很不好看:「你去哪裡了?」
諸葛亮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繼續去夠那冊書,可重心微微傾斜,手上不穩,又一冊書滾落下去,他心中又急又怕,卻不再敢去夠書,倒把頭低下了,目光不甘心地在兩冊書間來回逡巡。
顧氏其實已知道諸葛亮去了哪裡,她很不喜諸葛亮與祠堂的老人來往,她以為那老人來路不明,或是潛伏多年的逃犯也未可知,縱算身家清白,也是個潦倒街巷的瘋漢,她擔心諸葛亮跟那老人學壞了。諸葛珪將這一家子交給她,她容不得他們出一丁點兒的差池,倘或有一二不如意處,便是侮辱了對逝者的諾言。
「以後出門給家裡說一聲。」顧氏最後仍只是淡淡的一句叮嚀。
諸葛亮又忙又喜地說:「謝謝母親!」他手忙腳亂地撿起兩冊書,一溜煙衝到了長廊盡頭。
顧氏看得諸葛亮跑遠,心底終究是放不下,心事打了結,她理不出頭緒,用力扯一扯,只是更繁亂。
她穿出長廊,在前廳的東廂停了下來,門虛掩著,隱約可看見諸葛玄在屋裡看信。其實顧氏是猜他在看信,他的朋友很多,這一兩年常有書信往來,說的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方便問。
諸葛玄雖留在祖宅照顧一家人,但畢竟是寡嫂在堂,為了避嫌,他一直住在外堂,和內堂隔著兩道門。
顧氏輕輕敲了敲門,諸葛玄略一驚,他把信塞在一盞燈台下,推門看見是顧氏,他躬身一揖:「嫂嫂!」
顧氏歉然道:「有點兒小事打擾叔叔。」
「屋裡說。」諸葛玄讓了顧氏進屋。
「是為亮兒的事。」顧氏忡忡道,「叔叔或許知道,他常與那瘋漢來往,那瘋漢不知來歷,平日兩人相交甚密,我心中著實擔憂,想向叔叔討個主意。」
諸葛玄點首道:「這事我確是知道,嫂嫂勿慮,我曾去打聽過,那人雖身家來歷不明,這幾年也並沒有做出格的事,不過與鄉鄰對弈討樂子,亮兒與他也只是對弈,小孩兒愛新奇而已,我瞧他並無惡意,不會難為亮兒。」
顧氏忡忡地說:「明面上看著如此,可到底不知深淺,亮兒年幼,我擔心他分不清朱紫,一旦踏上歧途,豈不辜負他父親所託!」
諸葛玄安慰道:「亮兒這孩子雖頑性大,其實很知分寸,他與那長者相交,明為玩樂對弈,細細觀察,學業上倒還精進了,也還難說那長者有什麼過人之處,真能教給亮兒真知,須知世間高人往往不同尋常。」
這一層卻是顧氏沒有思慮到的,她半信半疑地說:「但願如叔叔所言,當真是有教益,不然生出差謬,當真有愧他父親所託!」她不禁啞然失笑,「叔叔見笑了,婦人疑神疑鬼,少見多怪而已。」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顧氏便起身告退。待得顧氏離去,諸葛玄呆呆地坐了一陣,他伸出手,神經質的一陣抽搐,什麼也沒摸到,卻下意識地從燈台下抽出那封信,沒有看,只是握在手裡,信簡汗濕了。
呼啦啦的風從牆垣的缺口向門前橫衝直撞,門外一樹石榴開滿了火紅的花,此時隨風顫抖起來,而後一片片斷落枝頭,那不能遏止的落紅,仿佛永遠會辜負的情懷,最後的結局始終是隕滅。
他站起來,從裡屋的床腳拖出一具竹笥,撥開旋鈕,裡邊整齊地摞著一紮信,他輕輕一翻,像托起了滿捧的期望,卻因太沉重,又無力地丟開了。
這些信都是他昔年結交的朋友所寄,信里除了傾吐別後離情,有些請他來己處共事,有些想向朝廷舉薦他為官,他總是拆了看,看了存,漸漸地竟積攢起厚厚一摞。
他把才收到的這封信放了進去,竹笥關嚴了,重新推入床腳。
雨漸漸小了,微風涼薄,幾片被雨吹折的落葉躺在濕漉漉的石板地上,被水卸去了筋骨,軟綿綿地翻不過身來。
諸葛亮抱著厚厚的一紮書跑過橫貫陽都的直道,道路兩旁蹲伏著許多陌生人,睜著一雙雙暗灰色的眼睛,像乾渴的魚目。他覺得他們的眼神很可怕,盯著自己仿佛盯著砧板上的熟牛肉,也或者他們並沒有故意盯他,只是沒有力氣活動眼珠,眼神顯得呆滯罷了。
這幾個月以來,陽都來了很多外地人,都是從中原逃過來的難民,最遠的來自三輔。諸葛亮聽說徐州各郡都湧入了難民,三輔中原一帶戰事不斷,董卓禍亂剛平,李郭又起刀兵,能逃的都往東南跑,不能逃的或餓死家園,或死於兵燹,旬月之間三輔民力凋盡,中原更是殘上加殘,戰火一番番燒過,處處白骨堆砌,人煙罕見,戰爭已成為這個年代陰魂不散的宿命。
避亂的難民里有小孩兒,瘦瘦的小臉,乾乾的胳膊腿腳,像用兩片門板生夾住了,一身的皮肉全凹在骨頭裡。諸葛亮覺得他們可憐,他勉強騰出一隻手,在腰帶里掏了一掏,掏出幾枚五銖錢,放在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面前。
那母親傻愣愣看了他一眼,瘦脫形的臉嘬成了尖錐,下巴挪了一下,哆嗦著手在地上摸,指頭嘎嘎地擦來擦去,好不容易才抓著了錢,慘白的臉上擠出比哭還悲酸的笑,齁著堵塞的鼻音說:「謝謝,你是好人……」
諸葛亮看不下去了,鼻子酸脹得難受,猛地扭過頭,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眼淚便要不由分說湧出來。
他迅速地跑過他們,那些蒼白的人影飛快地從眼角消失,仿佛一群已死的亡魂,此刻顯影的只是他們渴望活著的一縷卑微信仰。
他跑進了祠堂,老人坐在正堂屋檐下避雨,看見他來了,只是把歪在左邊肩膀上的頭立起來,然後歪在右邊肩膀上。
諸葛亮把書放在老人身前:「我看完了。」
老人輕輕地撫了一撫書,本來被灰塵裹住的書冊已被諸葛亮擦得乾乾淨淨,斷冊處還重新穿上了韋繩,他許久沒有說話,忽然道:「你真看完了?」
諸葛亮一愣,他知道自己瞞不過去,只好誠實回答:「沒有,三日太短,我看不完。」他慌忙補充道,「可我全抄了一遍,留在家裡慢慢看。」他把右手伸了一下,這段日子天天都在抄書,指頭結了厚厚的老繭,還有深深的墨痕。
老人沉默有頃,倏忽展顏:「圍棋沒白下!」
諸葛亮釋然,他小心地說:「我能向您討教嗎?」
老人沒說能不能,也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諸葛亮鼓著勇氣說:「您借給我的書,皆為法言兵言農言,與學館先生所教截然不同,我不知老先生為何教?」
老人把歪在肩膀上的頭抬起來,耷拉在眼皮上的頭髮飄去了腦後,露出了他的一雙眼睛,暗黃的眼珠子輕輕一轉,他古怪地問道:「剛才來的路上看見什麼了?」
諸葛亮怔了一剎:「路上……有很多流民。」
「他們從哪裡來?」
「有三輔、司州、豫州,還有冀州、兗州。」
「為何而來?」
「那些地方不太平,他們逃來避難。」
老人不問了,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學館先生所訓為治世法,我借給你的書里為亂世法。」
諸葛亮仍是半夢半醒,有時明白了,有時又被迷霧籠罩了,他不甚通透,卻不合去問老人。
老人嘆了一口氣,從身後推出又一紮書:「這是今日的書,拿去吧。」
諸葛亮蹲身抱了起來,老人看著他又是一嘆:「生逢亂世,有人避世不出,埋首林泉,也有人入世,匡正離亂,你若做前者,這些書於你無益,讀之,只為博聞矣,若做後者,則有大裨益。」
諸葛亮迷惑:「前者與後者有何分別?我該做前者還是後者呢?」
「我不知道,你該問自己。」老人又把腦袋耷拉在肩膀上。
諸葛亮知老人脾性古怪,沒有盤根問底。他作了長揖,與以往一般,抱著書悄悄退了出去。
這一路上,老人的話總在他腦子裡縈迴,那沒有答案的選擇像一柄尖銳的鋼刀,將他斬成了兩半,一半在暖風中徜徉,一半在冰雪裡煎熬,到底要選擇哪一個答案,他現在不知道,可他將來會知道,知道,並且頑強踐行。
馬蹄聲如颶風般呼嘯而至,有人在急聲吼叫,他根本來不及躲閃,情急之下向後一倒,那馬車飛奔帶起的力量將他推摔了出去,手裡的書散開了,一冊冊摔斷了骨骼。
馬車向前跑了幾步,戛然停住了,車夫轉過頭去,狠狠地罵道:「小東西,走路不看路!」
諸葛亮摔得渾身酸痛,掙扎著撐起半邊身體,摸索著一冊冊地撿書,那車夫還在不依不饒地怒罵,髒字眼飈得又快又狠。
路人有看不過去的,一面扶起諸葛亮,一面和那車夫理論:「一條道,你走得,他也走得,你撞了他,嘴裡還不乾淨!」
車裡探出一顆頭,圓滾滾的一張老臉,卻保養得極好,皺紋都舒展著,和藹地說:「還是小孩兒呢,別嚇著他了!」
他扶著車門問:「摔疼了嗎?」
諸葛亮壓根就痛得說不出話,心裡因憋著氣,瞪著一雙眼,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那人搖搖頭:「可憐見的。」他仄過身,一隻手送下來,掌心臥著一塊馬蹄金,「拿著買餅吃!」
諸葛亮沒好氣地偏過了頭,那人唉聲一嘆,尷尬地伸著手送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好一會兒才遲遲地縮回去。
馬車轔轔行遠了,路人用力地啐了一口:「跋扈個什麼勁!」
「謝謝!」諸葛亮說。
路人謙讓著,卻憤憤道:「這曹家人忒不講理了,什麼玩意兒,來我們陽都耍橫!」
另一路人道:「聽說他家兒子在外邊帶著兵,可威風得很,別惹他家!」
諸葛亮想起來,這一家人姓曹,半年前才搬來陽都,住在東城的大宅里,最是豪奢富貴,據說家裡下人喝湯的碗,也是真金的。常見有滿載的馬車停在他家門口,將成山的笥篋運進宅內。陽都人少不了要拿這家人做談資,都道那笥篋里裝的是珠寶金銀,瞧這家主人生得灰不溜秋,也不像個會算計的陶朱公,只風聞他以前是朝內高官,保不齊那富貴身家,都是貪污的民脂民膏。
幾個好心人一面議論著,一面將諸葛亮送到了家門口,諸葛亮不想家裡人瞧見自己烏青的模樣,悄悄地繞去後牆,從角門閃回了家,可他才摸進後院,還沒溜進房間,迎面就撞見了馮安。
「啊呀,啊呀,怎麼成這樣了!」馮安嚷嚷道。
諸葛亮埋怨道:「安叔,你小聲點兒,別讓母親聽見。」
馮安吞了一下嗓子:「是怎麼了?」
「摔了,」諸葛亮輕描淡寫地說,「煩你給我尋點藥。」
馮安先是攙著諸葛亮進屋,再便手忙腳亂地奔出去,諸葛亮忍著痛,把散亂的竹簡一一整理,抬頭見得馮安進來了,後面卻跟著昭蘇,他驚道:「二姊?」便拿眼睛去瞪馮安。
馮安忙不迭地辯解:「我沒說,沒說……只是巧遇了……」
昭蘇細細地瞧了一番弟弟,衣裳似在泥水裡滾了一圈,半身染著黑污,額頭腫起一大塊瘀青,手掌也擦破了皮,傷口處一團血,她半是怨嗔半是心疼地說:「怎麼摔成這樣?」她從馮安手裡取過外敷的創傷藥,先讓諸葛亮脫下外衣,在他摔傷的胳膊膝蓋上細細敷了一層。
她抖了抖諸葛亮的外衣,後衣襟撕爛了,一個大破洞直能裝下半張臉:「衣服也摔破了,你走路慢著點兒,急什麼呢?」
諸葛亮只是嘿嘿笑:「二姊給我縫一縫嘛。」
昭蘇輕輕在他胸口戳了一指頭:「二姊是織工嗎?總讓二姊給你縫衣服!」她把衣服一卷,「先洗乾淨!」
諸葛亮抓過一個棉絨隱囊,舒服地靠住了:「我就知道二姊最好,二姊賢淑仁德,將來之子于歸,不知嫁給哪個破衣爛衫的懶漢。」
昭蘇掐住他的臉:「貧嘴!敢打趣二姊,我擰爛你的嘴!」
諸葛亮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我不是胡說,我聽母親與叔父說,要給大姊二姊尋夫家呢!」
昭蘇紅了臉,默不作聲地給諸葛亮縫衣服,諸葛亮嘻嘻笑,因左右無事,便把書翻開,取來空白書簡,一筆一畫慢慢抄寫。
昭蘇見他抄得認真,問道:「抄的什麼呢?」
「老先生借我的書。」
「哦,我可聽陽都人議論,那老乞是個瘋子,你與他相交要當心。」
「二姊放心,他是好人,不僅不會害我,還教給我真學問,別聽那些閒人嚼舌根!」
昭蘇笑了一下,嘆道:「我不懂什麼真學問,只是小二,我常疑惑著,你所思所行都與其他人不一樣,你說你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這話讓諸葛亮詫了一下,他猛地想起老人丟給自己的選擇,是做出世的高蹈之士,埋首岩穴,終老此身,還是做入世的經濟人才,嘔心瀝血,為天下蒼生一搏,或者,什麼都不是,只是平凡至飛塵的一介草民。
是呢,我要做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停住筆,聽得微風敲窗,看得雨後彩虹渲染天幕,誰在牆外唱曲,蕩蕩悠悠,如痴如醉,庭院裡芬芳尚存,幽香滿懷。
這樣美好的季節,怎麼會是個血腥板蕩的亂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