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薛庭縛不做妾
2024-10-02 07:17:39
作者: 瘋廿四蛇
皇帝失去了往日的威嚴。
他想像過無數種薛庭縛的反應,也許會哭,也許會鬧,也許會質問他,也許……還會想不開。再怎麼智慧大氣,到底是個女人。遇見這種事,叫她怎麼在短時間內想開?
他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笑。
笑得蒼涼,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皇帝感到又心虛,又有些害怕。
薛庭縛一邊笑,一邊起了細眉道:「皇上,你就這麼喜歡微臣嗎?」
皇帝一時之間,看不清她的想法,只能跟著她的問題走,答了聲:「是。」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對我?」
「沒有……」皇帝急忙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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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縛誤會了,以為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陰謀。他想解釋,說自己只是偶然撞見。要不是他,她的境遇會更加悲慘。可是一對上她那雙美麗又閃著星子的眼睛,他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此時此刻,說與不說,還有什麼區別?
她一直都是很有主見的女子,堅毅又頑強。她認定的事情,他就是說破了天也沒用。
得利者是他,越解釋越顯得他虛偽。
他只能軟下語氣,好聲好氣道:「庭縛,如果你願意,朕可以對你負責,將你迎入後宮。」
「皇上以前都是叫微臣『薛愛卿』的,今日何以換了稱呼?皇上難道不覺得彆扭?」
薛庭縛繫上了腰帶:「還有,皇上若迎娶微臣進宮,打算給臣一個什麼名分呢?」
皇帝聽著薛庭縛的話,似乎有軟化的傾向。
他心頭暗喜。
這是他此生做過的最失誤的判斷之一。他展顏微微一笑,鬼使神差道:「回宮後,朕就封你做貴妃……哦不……皇貴妃……」
薛庭縛笑得越來越燦爛:「只是皇貴妃嗎?微臣以為,皇上這般費盡心機得到微臣,心中一定是將微臣放在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哪知,竟是要微臣做妾!微臣的心氣兒皇上不是不知,拿一個妾打發微臣,就不怕微臣心有不甘,寧死不屈嗎?」
寧死不屈?
這四個字叫皇上心裡一慌。
他繼續解釋:「皇后娘家的勢力,你是知道的。一時之間,無法除去。但只要你想,就算千難萬難朕也會替你除掉沈家。只是,要你多等一些時日。」
「一些時日,是多久?」薛庭縛認真地問,仿佛真的心動了。
「也許,是一年,也許兩年。合我們之力,最多三五年,一定可以將沈家除掉。」
皇帝說得太好聽了。
除掉沈家,是為了她。
除掉沈家,最多只要三五年。
他是人不是神,就算再厲害,沈家的底子在那裡,坐上皇位也有一半原因是靠沈家。
拔起參天大樹,三五年怎麼成?
皇上的話,只讓薛庭縛一陣反胃。
「哦,那等沈家倒了以後,朝堂結構發生變化,皇上該怎樣平衡勢力,又該怎樣填補沈氏官鏈上空缺的官員?」
「這個……到時朕自有法子。三五年這麼長,朕一定會想出來。再者,還有你、趙愛卿在朕身邊,有賢相輔助,大禮的氣象一定會越來越好。」
這話,連他自己說的都沒有底氣。
薛庭縛自然更不信任。
她帶著鄙夷的目光,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微臣一日為相,便要一日輔佐皇上。可一旦微臣入了後宮,便要遵守祖宗規定不許干政。到時候,微臣日復一日地管理些後宮鶯鶯燕燕的芝麻小事,再不聞前朝政事。這樣,皇上也能接受嗎?」
皇帝如被一塊大石堵住了喉嚨,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欣賞薛庭縛,絕不是因為她的小聰明。
她的大格局、大胸襟,是最讓她迷戀的地方。
他不敢想像,她入了後宮會怎麼樣?
一棵凌寒綻放的梅花,怎麼可以挪入溫室呢?
失去了自己的品格,她還會像原來一樣美麗嗎?
更重要的是,朝廷離不了她。
有她在,大禮興盛的速度是以往的兩倍。他甚至可以預見,自己可以在有生之年一統四海,再無戰爭,經濟復甦,炊煙綿延。如果她不再參政,等於砍掉了他一條手臂。
他怎麼能答應?
這叫他怎麼答應?
他愣在那裡,略有些窘迫。
薛庭縛冷哼了一聲。在經過他的時候,神色決然。
皇帝拉住了她的袖子,叫她的名字:「庭縛。」
薛庭縛甩開了他,道:「皇上若還要微臣為大禮鞠躬盡瘁,最好當今日之事只是一場夢而已。出了這個門,微臣還是以前那個乾乾淨淨的薛庭縛。皇上聽明白了嗎?」
她其實是有些賭氣的,也帶著快要毀滅的情緒。
也不知是她裝得太好,還是他被她捏住了軟肋,他終於還是鬆開了手,眼睜睜看著她開門而去。
涼風從門口灌進來,皇帝凍得打了個哆嗦。
薛庭縛離開時的背影,在他的眼眸里塑成了一座冰冷的石碑。
薛庭縛一路奔回了家,不作停留。
在進入房間的那一刻,撲倒在床上嚎啕痛哭。
所有的堅強都是假的,是為了維護尊嚴築起的偽裝。只有在無人之際,她才能釋放自己真實的感情。
怕被趙贇或下人聽到,她拿了塊布塞住了嘴巴,還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被子裡,抽搐得像一隻冬日裡快要凍死的野貓。
她太傷心了,多想有人安慰。可這種事除了咽進肚子裡,還能告訴誰呢?
淚流干以後,她叫下人去燒水。
她洗啊洗啊,總覺得洗不淨身上這一身污穢。也因此,恨毒了皇帝。
她再也不想看見那個卑鄙小人,再也不想待在京城這個讓她滿身是傷的地方。
洗完澡披上衣裳,躺在床上仍是久不能寐。
她伸手成拳,堵住了想要大聲嘶叫的嘴。在漫長的夜裡,心化成一片枯葉。
終於,在黎明到來之前,她起了身,點亮蠟燭,開始寫辭官的奏疏。寫完,就著燭光再看一遍,理由完美,騙得過群臣。
她終於可以逃走了,淺淺地睡著了一會兒。
而後又被長期上朝的習慣驚醒,換上了官服準備去往皇宮。
卻在手指碰到奏疏的那一剎那,想到了女子為官之政還未開始,大禮律法修訂還未完善,將士戍邊之策尚有漏洞,通商港口開放未有定論……
這些,都是由她提出的,關係到大禮未來的國運,以及千千萬萬百姓幸福安寧的生活。
她咬住了下唇,感受著將來日復一日面對皇帝的痛苦,又看了看手中的奏疏,在滿嘴的血腥味兒中,作出了最終的決定。
皇帝回宮後,一直心神不寧。
他沉浸在愧疚與挫敗之中。
在薛庭縛強大的心神前,他一敗塗地。
他一直把薛庭縛當成神女,可望而不可即。所以理解不了她的悲哀,也理解不了她的絕望。
在他眼裡,薛庭縛是一把利劍,一把能助他成就大業的利劍,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所以由始至終,他與她都不是同一類人,自然,也走不到她的心裡。
明明,他可以守住自己,叫來大夫,去掉薛庭縛身上的藥勁兒。是他自己貪心了,卻將一切過錯都加在了那沒有生命的藥物上。
好在他尚有廉恥心,覺得丟人。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就將目標對準了下藥的始作俑者。
他叫人去查,查那老媽子。
雖然當時被她跑了,可四處都是眼睛。他就不信,找不到蛛絲馬跡。
最後,禁衛在一間破屋子裡,找到了一具與老媽子身形極像的高度腐爛的屍體。是中毒而亡,毒素快速遍布全身,破壞血肉,加速腐爛。
與此同時,禁衛還查到了老媽子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官員的兒子。說是嫁,其實高抬了。因為那新郎早有妻室,用嫁娶的名義將人家貌美的女兒騙進府里做妾。
妾的地位,可以想像。一開始還有丈夫護著,膩了以後天天遭到正妻虐打,告到丈夫那裡,丈夫還指責她不顧尊卑。
禁衛以為,老媽子對付薛庭縛,是為了女兒。
因為那官員,正是薛庭縛在朝廷上的政敵。老媽子這樣做,是想幫親家除掉敵人,以期讓女兒重新獲寵。
只一天工夫,禁衛就搜集到了所有的罪證。官員一家,全部處斬。
得到消息的陸月華,鬆了口氣。
原本,禁衛要查到她的頭上了。是她在危急關頭,入宮去求了皇后。
皇后聽到她做出的蠢事,氣得想要殺了她。
可是殺人於事無補。
只有找到替罪羊,瞞騙過皇上,將一場危機消除於無形,才能留住青山。
為此,她提供了一顆藥,一個下藥的心腹,以及,沈家利益鏈上的官員一家。
犧牲頗大。
做完這些後,更是日夜掉頭髮。唯恐皇帝迎薛庭縛入宮,取代她這個皇后。
就算後位僥倖能保住,她也不能容忍薛庭縛做貴妃。有了薛庭縛,整個後宮便有如空設。
好在,日子無波無瀾。
薛庭縛依然做著她的女相,甚至還要與趙睿成親。
成親的日子也選好了,皇上沒有異議。
直到,薛庭縛請了長假。她的人在暗中發現了薛庭縛的異樣。
除了殺之而後快,沒有別的選擇。
皇帝由始至終也沒有想到,薛庭縛的死全是因為他。
如果,他是個正人君子,如果,那日他可以克制住。那麼一切,便不是後來的模樣。
他望著薛庭縛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又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
他坐在她坐過的椅子上,低聲喃喃:「庭縛,為什麼你連見朕一面都不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在恨著朕嗎?」
薛庭縛當然恨他。
從前恨,現在更恨。
在大火燃起的那一瞬間,她的性命受到了威脅。
熟悉的恐懼感,令她渾身發抖。在大腦極度的緊繃中,似乎有一條弦斷了。緊接著,她想起了一切。
她想出去救年年,可是大火攔住了所有的出路,只能躲在密道里,等著火滅後再出來。
然而,她打聽到的消息卻是,皇帝將年年關入了刑房。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冰冷,一如既往地沒有心。
要想救年年,只能靠自己了。
她原本想要去趙府找趙睿,但是淑妃的人一定會緊盯著。更不能去皇宮,怕一到門口就被抓了。
只能回到密道,一個人穿過那暗沉沉的地方,經過皇宮的地底,回到中書省。
皇上還在喃喃,眼中愛恨交織。
他盯著牆上的山水畫,恨不得將之盯出一個窟窿來。
忽然,山水畫動了一下。
皇上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
緊接著,一個戴著竹笠的女子從山水畫後走了出來,出塵脫俗,如一朵水上蓮花。
皇上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啪嗒」一聲滴在手背上。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向著心中的神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