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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向成瑜永遠道別

2024-10-02 07:16:42 作者: 瘋廿四蛇

  「咣當」,又一碗飯被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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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情緒低落,不願進食。

  唯有成瑜親自前來,才能勉強吃上兩口。

  成瑜說,他決定明日就出發。進軍的路線已經挑好,也派了可靠的人前去摸索過。

  可長公主這個樣子,該怎麼辦?

  成瑜一邊餵她吃飯,一邊低聲哄著:「前路兇險,不如公主就留在大禮境內。」

  長公主嘴一癟,豆大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元帥是不打算處置主使之人,讓她逍遙法外嗎?」

  成瑜道:「一切還有待查證。」

  長公主清白被毀後脾氣越來越不好,二話不說便掀了碗。當著成瑜的面,她以死要挾:「如果你不能秉公處理,那我今日就死在這裡。我死了,你也便不用給我一個交代了。反正,我不是多麼重要的人……」

  她的話準確地擊在了成瑜的痛點上。

  明日大軍就要過境,容不得半點差池。她要是死在軍營里,成瑜哪裡還會有命在?

  甚至王杞還會大做文章,將成瑜的親人也連累進去。

  準備了好久的出兵,也將功虧一簣。

  成瑜試圖跟長公主講道理,她卻什麼都不肯聽。

  我站在外間聽著也是無奈,不如出去走走。

  剛出去,就碰到了荊月。

  她將我拉至一旁,神神秘秘地告訴我:「夫人,你猜我剛才發現了什麼?」

  我直覺是一件大事,忙道:「你說。」

  荊月壓低聲音道:「我遇著了一人,即長公主最後才回的侍女,雪迎。她受傷了,卻瞞而不報,一個人偷偷地清洗、包紮。我跟在她後面,把她扔掉的紗布撿了回來。從她走路的樣子來看,應是小腿受了傷。」

  荊月是會武的,因為得了華太醫叮囑而不能再動用武功。故而剛來軍營之時,沒有顯山露水。

  自然,也沒有得到長公主身邊之人的格外注意。

  她去跟蹤,再合適不過。

  雪迎以為她只是普通的丫鬟,在她面前走路不會特別小心,荊月目光如炬,一眼看透。

  我沉聲道:「受傷並不是見不得光的事,雪迎卻刻意隱瞞。那夜不見她我就覺得奇怪,以長公主的脾氣也沒有遷怒責怪她。所以,最大的可能是……」

  荊月接著我的話道:「所謂被人侮辱,不過是一場戲。長公主一路都有雪迎保護,主子所帶的軍隊又紀律嚴明。還有回來後長公主的反應,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兒……唯一的解釋,就是雪迎撕破了長公主的衣裳,又割傷腿,把血滴在長公主的裙子上……」

  是了,真正想死之人絕不是這樣的。

  長公主不停地在作妖、蹦躂,內心分明就是一派生機。

  絕望之人,沒有這麼多的話。

  成瑜出兵在即,我不能叫她毀了大事。

  於是提著那一包東西,在成瑜走後進了帳篷。

  朱夭夭一見到我,就大喊:「滾開。」

  我沒有滾,而是平靜地走到她的面前,將手中的包袱打開,給她看裡面的東西。

  「不知道,長公主可否認識此物?」

  她轉過頭來,盯著我,瞳孔一縮,轉瞬恢復鎮定:「給本宮看這等污穢之物做什麼?快拿開!」

  我收拾好,不緊不慢道:「那夜公主裙子上滿是一樣的污血,卻不覺得髒。為何今日連看一眼,都受不了了?」

  她有些驚恐地看著我,繼而用憤怒來掩飾:「趙年年,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再不謹言慎行,本宮就叫人重重地罰你!」

  我回答道:「好啊,你叫啊。叫來的人越多越好,尤其是成瑜,最好啊,讓他去查查迎春,先看其傷,再對她嚴刑拷打,軍營里有那麼多拷問俘虜的方式,總有一種能撬開她的嘴。」

  朱夭夭徹底慌了,斥道:「趙年年,你信不信,本宮也有一百種方式,可以對付你!」

  我不由得笑了:「公主乃是天家之女,身份尊貴,對付我,自然是極其容易的。可要我死並不是你的目的,不是嗎?公主在宮中多年,雖然任性了一點兒,可對下人是極好,從無做過什麼大惡之事。可見公主內心深處是善良的,只是被愛蒙蔽了而已。你要的,一直都是嫁給成瑜。」

  她被我說穿心事,咬著牙問:「你想怎麼樣?」

  我道:「公主這樣傷害自己,初衷是為了得到成瑜的憐憫。可憐憫並不是愛,反而會造成成瑜的負擔。我記得自己剛跟著成瑜的時候,經過了一段十分痛苦的過程。他的身邊不需要弱者,強者才更適合他。所以公主的這步棋,走錯了。」

  「說下去。」

  「成瑜是個顧全大局之人,為了大局,他可以向許多事妥協。但他亦有底線。如果你的要求超越了他的底線,結果定會與你的目標背道而馳。而我,作為最了解成瑜的人,此次前來,不是威脅公主的。」

  朱夭夭警惕地看著我:「你想怎麼樣?」

  我堅定道:「我是來成全公主的。」

  她眼睛亮了一下:「你會幫我得到成瑜?」

  我搖搖頭:「能不能讓成瑜喜歡上長公主,在他,不在我,這一點,我無法向公主許諾。但是,我可以答應公主,離開他。只要我走了,你就有數不盡的機會。」

  她似有些不信:「你為何要這麼做?」

  我回答道:「因為我愛他,希望他打贏這場戰,希望他活著。你的哭鬧只會給他拖後腿,但你若好好行使公主的權利,一定可以幫到他。我言盡於此,就看公主的選擇了。」

  她沒有選擇。

  第一, 我手上握著她未被欺負的證據。

  第二, 她不傻。

  趕走我是第一步,得到成瑜的心才是第二步。先後順序,絕不能亂。

  不過是思索片刻,她就想通了:「好,我答應你。限你明日之前,離開軍營。」

  我笑了笑道:「不必這麼遲。今日,我便可以走。」

  說罷,我轉身。

  她在身後道:「趙年年,你就不覺得委屈嗎?」

  我站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著前方,道:「我等著,公主助成瑜打敗玉氏的那一天。那一定是會被載入史冊的偉大時刻,我替大禮千千萬萬的百姓謝過公主!」

  重諾之人,不輕易許諾。

  一旦許下,便得遵守。

  今日,是我和成瑜相聚的最後一天。我想過,這最後一天該如何度過。

  也許,我們可以看天,看雲;又或許,攜手聽風,聽樹葉落在地上的聲音。

  哪怕什麼都不做,靜靜地依偎在一起,記住彼此的心跳,以作最後的慰藉。

  可是,士兵們已經開始在為行軍做準備了。

  他們不遠千里跋涉而來,為的,就是攻入玉氏這一天。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開始收拾細軟。

  荊月過來,問:「夫人,不去與主子道別嗎?」

  我笑了笑道:「已經道別過了。」

  「可是……」她滿眼狐疑。

  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想像了許多種道別的方式,那些畫面如夢境一樣美。我們擁抱、親吻,躺在地上看星星,彼此訴說心事。我告訴他我要走了,他握著我的手說什麼都懂。我叫他一定要活著回來啊,他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我不忍心用兒女小愛去打攪他,擾亂他出兵的心,便自我編織了這樣一段美好的回憶,將之藏在心底。

  我和荊月幾人離開軍營的時候,成瑜還在布兵。

  長公主遙遙望著我,鄭重地對我說:「趙年年,今夜別過,此生,再也不見。」

  我咬著唇,抬頭看天,在眼淚即將落下之際,將之擦掉。

  我又坐到了顛簸的馬車裡。

  荊月問:「夫人,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道:「回京,但不必如來時一般匆忙。」

  「你是想?」

  「貼近百姓,傾聽他們的心聲。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編成冊子。」

  「夫人為何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風拍著車窗,我緩緩對她道:「來時見了一路,就有了念頭。皇帝坐高堂,能看到的東西太少,我這個做臣子的,剛好有閒替皇上分憂。」

  「夫人。」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你總是在為別人著想。明明心裡很難過,還念著百姓疾苦。我見你這樣,心裡不好受。」

  我安慰她道:「你怎知我沒為自己呢?萬一,皇上念著我的功勞……」

  她打斷了我,目光悲戚:「不可能的!皇上是普天之下最心狠的人,無論你怎麼付出、犧牲,皇上都看不到的。他心裡的那桿秤和我們不一樣,兩嘴一張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你奉他為主,喊他萬歲,可在他心裡,你連路邊的螻蟻都不如。」

  荊月平時不是多話的人,她今日是傷心透了。為我和成瑜傷心,連帶著憎恨朱家。

  我耐心地勸導她:「民田未全歸,民業未俱置,民治未遍安,沉疴未盡除。放眼天下,許多人連最基本的生計都維持不了。相比他們,我們已經算很好。」

  我娘沒有完成的遺願,就由我來繼續;我娘挑了一半的擔子,由我來扛。

  我一人之力渺小,未必能完美辦成,可想要做好,首先得去做。

  我失去了成瑜,於感情一事上是個敗者。可生活還要繼續,人生還很長,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

  我們每到一地,就以外鄉人的身份融入當地的百姓,聽他們說賦稅,說天災,說收成,說官府對百姓的態度。最近三年的糧價、布價,都一一記錄清楚。

  荊月問我,這些數據可以做什麼。

  我簡單地說出兩個字:「對帳!」

  各地官府交到皇帝手裡的,都是暗帳,不乏中飽私囊者,在其中侵吞國庫與百姓的銀子。

  而我這本,是明帳。

  我不求皇上能信我,只是利用了他的疑心。他看到我詳細的記錄,自會派人去查。

  成瑜有一句話說得對,這天下不是朱家人的天下,清明山河,屬於生活在這片國土之上的每一個人。

  軍營。

  成瑜做好了一切布置,就等出征。

  他想到了年年與長公主,決定再與她們談一談。

  可是一入軍帳,就發現兩人都不見了。剛要去尋,長公主就進來了。

  他發現了長公主身上驚人的變化。

  短短時間內,她的驕傲又回來了。不哭不鬧,不卑不亢,不撒潑,不耍橫,像個真正的、高貴的公主。

  他直覺這樣的變化不是憑空而來,是需要代價的。

  不好的預感自心底升起,而後溢到喉間:「年年呢,她不是一直在照顧你嗎?」

  長公主走近,看著他的眼睛道:「成瑜,你聽我說,趙年年走了,把你託付給我。」

  「她走了?怎麼這麼快?年年不是不告而別的人,我要去找她。」成瑜臉色變得煞白,匆匆奔到了帳篷口。

  長公主沒有叫他。

  她在等著他自己停下來。

  因為趙年年離開前跟她說過,責任會拖住成瑜的腿。

  果然,成瑜跑到一半就頹然地站住了,立在風中,如一尊石像。

  過了好久才轉回頭,問:「她可有留下什麼?」

  長公主搖搖頭道:「沒有,她說此次一別,再不相見,無話可說。」

  成瑜默然地走進營帳,坐下。又拿起他的刀,仔細地擦拭著。

  他的孤單,以後只有佩刀能懂了。

  長公主想像了很多個成瑜知道年年離去後的場景,沒有一個是如此安靜的。

  她心裡發慌,主動問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了嗎?」

  成瑜頭也未抬,道:「我與愛妻心意相通,無須相問。明日一早大軍出發,長公主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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