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小世子中毒
2024-10-02 07:15:51
作者: 瘋廿四蛇
此時我還不知,大哥的回來,會間接造成整個北陵王府的滅頂之災。更具體地說,是造成成瑜與我的滅頂之災。
只因倭人已除,而玉氏還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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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榻之側,皇上容不了他人鼾睡。深思熟慮下,決心派兵攻打。
人選有二,成瑜,或者大哥。
遠去玉氏,變數太大,功臣良將,極有可能馬革裹屍。
而更嚴重的,我與成瑜壓根沒有想到。
人性之惡,難以估計。
大哥的回來,叫我感到欣喜。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我早已將他當成了我的親大哥。能在生產後見到他,心中實在歡快。
我回到了屋子裡,叫荊月備好茶具點心。雖然大哥是個糙漢子不講理,但做妹妹的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歡迎。
片刻之後大哥進來了,問的第一句話是:「妹子身子可好些了?」
這是娘家人最關心的問題,叫人感動。
「好多了,謝大哥關心。大哥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做妹妹的終於放心了。」
他問了我,又去看孩子,一眼,就生了怒氣。
「這不與成瑜那小子一模一樣嗎,北陵王妃那妖婦整什麼么蛾子?就算她不信你,好歹也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依我看她的那一雙招子可有可無,倒不如瞎了。」
我無奈地笑了笑。
人的固有成見無法消除,不認事實再正常不過。這類人心裡生了病,看什麼都爬滿了蛆蟲。
我已經習慣,但也能做到基本的自保。只要成瑜向著我,陸月華就掀不起風浪。
「爹爹呢?」我問。
他沒和大哥一起進來,有可能去找陸月華算帳了。
趙贇低沉道:「爹的性子你不是不清楚,最不捨得看你受欺負。」
「所以,他去找北陵王了?」
趙贇驚訝地抬起眼皮:「你怎知道是去找北陵王,而不是北陵王妃?」
我淺笑:「王府里能做主的,始終是王爺。王爺一句話,強過王妃許多。首先,爹爹雖是首輔,但始終是個男子,男子與女子計較,傳出去於名聲有損。其次,王妃若陽奉陰違,是她一人之事,但王爺若答應了爹爹,便有了監管之責。一旦王妃做了什麼不體面的事,王爺要承擔連帶責任。所以對王妃施壓之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對於王妃這種無知又無畏之人,王爺的訓誡顯然要比爹爹的追究來得更加有效。道理淺顯,我都能想明白,爹爹又豈會不懂?」
趙贇沉默了一會兒,道:「委屈你了。」
我搖頭:「不委屈。能與所愛之人結為夫婦,已是難得。丈夫又堅定不移站在我這邊,我比世上許多女子都要幸福。做人最要緊是知足,其後是不畏難。人生沒有那麼多一帆風順,有什麼一起面對解決便是。」
趙贇感慨:「年年,你生了孩子,更成熟了。」
我回道:「大哥,你也是。這一趟除倭之行,應該很辛苦。」
他笑笑:「男兒保家衛國,天經地義。我還想著向皇上請纓,滅了那玉氏。」
「那你,不追求洛姐姐了?」
他猶豫了一下,道:「我喜歡她,從剛見她的時候就喜歡。她雖是一個女子,身上卻自帶一股英氣。我想娶她為妻,與她生許多孩子。可若是家國需要我,我……」
他頓了頓,然後堅定道:「我寧願放棄。」
放棄二字從他嘴裡說出來,並不容易。
喜歡了好久的女子,得忍住多少心疼才能輕言放棄。
我感到遺憾,又覺得自豪——我的大哥,儘管有諸多缺點,可他胸有大義,是個真正的偉男子。
不知怎的,我想落淚。
好不容易忍住,問:「如果洛姐姐願意等你呢?」
他想了想,自嘲道:「我一介武夫,模樣也不見得有多俊俏,洛英英那樣的佳人,不一定能瞧上我。退一萬步說,萬一她瞧上了我,此去玉氏,孤軍深入,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剷平這狼子野心的地方,而女子青春十分寶貴,我不想她為我蹉跎最好的歲月。如果能有另一人替我待她好,我心甚慰。」
大哥意有所指。
他說的另一人,是風子岩。
風子岩風姿翩翩,長相清俊,待洛姐姐不錯,是個有情義的人。
大哥此刻,已經存了退出的心思。
他是未戰而卻者,是愛情里的輸家。我卻對他肅然起敬,決心幫他試探洛姐姐一把。
事後荊月問我,為何要幫中護將軍。
我的回答乾脆利落:「無他,只是覺得在江州城那麼久,洛姐姐都沒有對風子岩傾心,所以我猜測,洛姐姐喜歡的不是風子岩這一類的男子。大哥的考慮縱然有理,但愛情並非一個理字可以講清。一人若愛上了另一人,就算等待也是甜蜜的。而要不要等,不是由被等的那個人決定的。等待之人,才有做決定的權利。」
當然,這些乃是後話了。
大哥喝了茶,逗弄了幾下小如,就因要事纏身走了。爹爹也是來去匆匆,見我安好便放心了。
他們都是做大事的人,重社稷薄親情。我身為他們的家人,亦覺臉上有光。
老大夫的藏身之處是在二十餘天后尋到的,由飲雪送信回來。
小芋頭辦事的法子極為特別。
他做了回「江洋大盜」,去城中幾戶富商那「牽」了許多金銀,又特地與那些府上的下人打了照面,叫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臉。
富戶們遂找了畫師,根據特徵將他畫了下來,不僅報官,還請求官府將他的畫像貼在了大街的每一個角落,揚言尋找盜賊下落,重金感謝。
這下,小芋頭成了全城的名人。
其中一次偷盜,小芋頭故意「摔傷」了腿。告示上的內容,變成了尋找「瘸腿大盜」。
老大夫瞧見了,擔心不已。
他是知道小芋頭的為人的,相信小芋頭此舉是為劫富濟貧。那條斷了的腿,成了他心中的牽掛。
滿城通緝懸賞,哪個醫館敢收他?
老大夫親自現身,尋找小芋頭的下落。這下被小芋頭逮到了,軟磨硬泡要他來京城。
起初老大夫很抗拒,小芋頭主動提出拜他為師。老大夫還是不同意,小芋頭便將兩腿一伸:「我家主子待我很好,但老主子北陵王與王妃可不是善茬。他們一直都不喜歡年姐姐,對年年姐生的孩子更是不滿。此次我若請不到您老人家去救救孩子,老主子就會將我雙腿打斷。到時候我成了一個殘廢,活著還不如死了!」
「你家主子不會護你?」老大夫有些不大相信。
「護得住嗎?」小芋頭噘著嘴,眼裡閃動著淚花,「說到底我只是一個下人,身份低微。從小無父無母,被主子養到今天已經是造化了。還能奢求主子為了我,與父母決裂嗎?既然大夫您實在不方便去京城,晚輩也不好相逼,晚輩走了,有緣來生再見。」
一番話,將老大夫唬得心都要碎了。就這麼連哄帶騙,騙到了京城。
丁芋上回遭受過刺殺,成瑜不放心,派了可靠的暗衛,或扮成行商,或扮成流浪漢,一路護送著他們,順利到了相府。
老大夫來了,我自然也前去相迎。正好已經出了月子,便由成瑜陪著出了門。
說來也是好笑,還未跨過門檻之時,陸月華來相送。她準備了好幾個木箱子,叫人抬到我的馬車上,說是給親家的禮物,叫我一定要帶走。
荊月打開看了一下,都是好東西。還有延年益壽的補品,看來是給我爹補身子用的。
她討好的對象,是爹爹。
既然是好東西,沒有不收之理。我叫荊月將東西抬上去,留給陸月華一個背影。
成瑜從風子岩嘴裡知道了陸月華「居心不良,作惡未遂」的事跡,對她越來越失望,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上了馬。
陸月華在他身後喚:「瑜兒。」
成瑜沒有回頭。
我們一行回到了相府。
爹爹不在,他很多時間都在操心。用大哥的話說,爹爹是個勞碌命,要麼去宮裡議事,要麼深入百姓關心民間疾苦。不管多累多棘手的事兒,他都干。他無須站隊,也不求賞賜,替皇家當牛做馬,卻甘之如飴。
大哥將我們領進去,去看小意。
多日不見,我有些踟躕,不敢進門,去看小意的模樣。
我怕自己心痛,更怕老大夫治不好小意。
趙贇看出了我的擔憂,安慰道:「老大夫已經在裡面了,說孩子能救。」
我的淚水奔涌而出,臉上卻笑得像個傻子:「謝大哥告知。」
我將小如交給荊月,徑直奔向小意。他還是很瘦,身上依然青紫。
看不見的時候,我可以欺騙自己,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上天定會派給我們一個神醫。可當真正面對的時候,我痛得無法呼吸。
我握著他的小手,喊他的名字:「小意。」
「小意,我是娘親。娘親來看你了!」
小意沒有反應。
身邊有一人看到我的樣子,輕咳一聲道:「孩子是中了胎毒,才會變成這樣。須得解毒,才能慢慢變回正常。」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竟是老大夫。是我思兒心切,沒有看到他。
原本,我應該賠罪的。可老大夫剛才說的話,叫我精神一凜:「大夫,您說什麼?孩子中了胎毒?不,不會的,懷孕後我的飲食一直很注意,在娘家有爹爹與兄長護著,到了夫家……」
我看了一眼成瑜,道:「公公婆婆也不會害自己的親孫子,我亦小心謹慎,每逢用餐,都以銀針測試。還在府里準備了醫女,所食之物全都由醫女先行檢查。且隔三差五就會叫醫女給我診脈,診過脈象之醫又超過雙手之數,都說胎兒毫無問題,怎麼會……」
老大夫感嘆道:「因為你所懷的是雙生胎,一個胎兒健朗有力,另一個胎兒因為中毒奄奄一息,脈象微弱,是以大夫們都只把到了單脈,以為孩子十分健康。」
此言一出,我更加懷疑他是宮廷御醫了。
民間雖也有神醫,但數量極少,最優秀的人才,都在紫禁城那四面圍牆中。
畢竟人往高處走,裡頭又具有大禮王朝最齊全的醫典著述以及藥材。
尋常大夫醫術再精湛,怎能比得過太醫院副院正?
只是,我有三件事不明——
毒是誰下的?怎麼下?下的是何毒?
還未等我開口,成瑜便問出了我心中所想。
老大夫摸著鬍子道:「此為一種西域奇毒,是提取赤練草與漿魄花汁製成,毒性極為微弱,對成人無礙。起初,是西域可汗的妻妾之間用來爭寵的,凡見她人懷了身孕,就以此毒落胎。」
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人性之惡,體現得淋漓盡致。
老大夫繼續道:「先可汗子嗣稀少,本就覺得不妥,後在外臨幸了一民女,輕鬆誕下孩子。於是就叫人細查,查出了這種髒東西。先可汗對之深惡痛絕,下令滅除這兩種花草。一旦查出誰有私藏,誅殺滿門。起初還有人存僥倖心理,鋌而走險製毒賣給大戶,在嚴政之下全都被揪了出來,當眾斬首。所以現在在西域,已經見不到了此毒了。老夫也已經三十年沒有聽說過,沒承想今日在你的孩兒身上發現。」
西域奇毒。
此事越來越玄乎。
成瑜沉吟道:「能弄到這種藥的,絕不是尋常人。一定又有銀子,又有勢力。」
趙贇下意識地擺手:「我的人雖借給了趙娉婷,可他們從沒去過西域,也不曾與任何有關西域的人往來。」
我立即道:「大哥,我信你。且你忘了嗎?趙娉婷屢次設計我與我的孩兒,還在生產之前鋌而走險,若她真給我下了毒,何須多此一舉。」
趙贇鬆了口氣。
但成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老大夫的話還沒說完:「原本此毒會殃及兩個孩兒,是小世子一人吸走了所有毒素,成全了小郡主。依老夫看,原本該是小世子更健壯些。小小胎兒在腹中就已能知曉危險,捨身護住了另一個。」
我靠在成瑜身上,不斷抖動的雙肩出賣了我此時的脆弱。
我的小意,原來又強健又聰敏,還懂得犧牲自己,去守護姐姐。他這麼好,壞人怎麼捨得傷害他。
無論下毒者是誰,我都要把他揪出來。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為母則剛。
我雙腿一曲,給老大夫跪下了:「大夫,只有您知道毒藥的由來,也只有您,知道它的用法。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在此求您,幫幫我,找到害孩子的兇手。」
「使不得啊,世子妃娘娘。」老大夫示意成瑜,叫他趕緊將我扶起。
哪知成瑜沒有聽從他的話,而是在我身邊跟著跪下:「求老大夫,幫一個普通的父親,尋找真相,成瑜感激不盡。」
老大夫拿我們沒有法子,輕嘆道:「剛才我已說了,此毒對人的傷害微乎其微,就算胎兒,一次兩次也無用。須得長時服用,才能見效。」
我與成瑜更加震驚,齊聲道:「長時……是多久?」
老大夫道:「須得三個月以上。且中間不能斷超過十天的時間。否則五穀輪迴之時,毒素就會慢慢地離開人體。」
我下意識道:「連續服用,那就只有趙府與王府的飯菜,以及,兩處的用水。可是,兩方的人,我都信得過。」
陸月華雖然敵視小如,我猜想是小如女兒身的緣故。當時孕中男女未知,成瑜又不一定回得來,陸月華再蠢,也不會去害自己唯一的孫輩。
思緒毫無進展。
仿佛鑽進了死胡同。
成瑜也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氣氛凝滯之時,荊月打破了寂靜。
她一拍腦袋,道:「啊,我想起來了,小世子中毒,還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問。
「許記!」她嚴肅道,「夫人孕中愛吃零嘴,而京中就數許記的零嘴最好吃。屬下每隔幾天,就會從許記買一些糕餅回來。自然,每次都是用了銀針測試的。只可惜此毒微小,銀針測不出來。但根據老大夫所說,此毒需長期且不間斷地服用才能生效,屬下想著,唯有許記的零嘴最為符合。」
我狐疑道:「我與許記無怨無仇,許記為何要這樣做?他們背後的主子,是誰?」
風子岩最這些最為清楚,道:「許記屹立不倒,是因為它絕佳的風味。別說宮裡的娘娘了,就連皇上,也對許記的糕點讚不絕口、念念不忘。當然了,外面出售的與送入宮中的,口味有所不同。靠著過硬的配方與製作的技術,許記不靠任何勢力也能站穩腳跟。」
這麼說,許記背後沒有主子。
線索,就這樣斷了嗎?
荊月繼續出著主意:「會不會是翰林院裡……」
趙贇率先否定:「翰林院裡頭諸多文臣,個個肱骨,如果有人下毒謀害,對大禮來說是巨創。許多職位缺人,無法正常運轉。其後果,不敢想像。所以翰林院的飲食有專門的太醫查驗,出不了紕漏。」
荊月看向了我。
我沖她投去一個肯定的眼神。
荊月的眼裡,充滿了失望。
忽然,久不作聲的成瑜側頭,看著風子岩道:「我以前好像聽你說過,風家想要收購許記,未果。」
風子岩回答:「是啊,我爹是個商人,豈有放著這麼大一塊肥肉不啃之理。但許老爺子太固執,人也難纏,他掌握著秘方,所有點心須得親自把關,所以這麼多年,配方從未泄露。也因此,許記無法擴大,只在京城開了商鋪。我爹曉之以『利』,任他開價,他都不為所動,說許記的手藝必須在他手裡傳下去。我爹頗為無奈,好幾次想教訓他,最後折服於許老爺子的氣節,此事不了了之。」
成瑜言中有深意:「可許家,不只許老爺子一人。他有三個兒子,將來總要選擇一人繼承家族生意的。」
風子岩露出恍然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許家三子中,有人與朝中勢力勾結。」
成瑜言簡意賅:「是。」
「會是誰呢?」
成瑜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知。不過,我大概猜出了與許家子孫勾結之人是誰。」
「誰?」我們一齊問道。
「三皇子,朱梓。」
「為何會是他?」
成瑜緩緩道來:「年年第一次入京,就遭到了三皇子為難,地點,正是許記。你們說,他既然裝了這麼多年酒色之徒,為何不去秦樓楚館,也不去酒肆賭坊,偏偏在一個點心鋪子晃悠。」
「也許,是心血來潮。」一直沉默的洛姐姐道, 「又或許,周邊有你所說的那種地方,恰好他看見了你,就跟過來了。」
成瑜正色道:「皇家沒有心血來潮,只有蓄謀已久。不過洛姑娘有件事考慮對了,看所處位置要聯繫周邊。只不過,許老爺子為人耿直清高,對於鋪子的選址要求十分嚴格,凡是附近有他看不上的商鋪,他就想方設法換址。有一回他被一個賭坊氣病了,無法參與糕點製作的最後一道程序。恰巧皇上想吃,聽說了許老爺子的事後,馬上派兵,將那賭坊鏟了,還拔出蘿蔔帶出泥,抓住了賭坊的頭子。雖說皇上原本就有禁賭之意,可傳言哪管得了這些,到後來越傳越玄乎,許老爺子的聲望也就越來越高。沒有任何帶『灰』的店鋪,敢與許記開在同一條街。」
「那麼,三皇子出現在許記,就不是巧合了。」趙贇道。
成瑜認真點頭:「我懷疑,當時他正和許記三子之一,密謀一件大事。」
我聲音一顫:「對付我的孩子?」
成瑜道:「是。不過一切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風子岩道:「他的動機是什麼?」
成瑜皺著眉道:「如果年年生下一個有毒的死胎,北陵王府脫不了責。一條人命,足以讓王府與趙府水火不容。」
「莫非,三皇子早就猜到了年年的身份。」洛姐姐不經意道。
「很有這個可能。」我嘆息道,「同時見過我與娘親的人都說,我與娘親眉眼很像。所以每次入宮,我都按照爹爹的叮囑給眉眼上妝,至今,同僚們不曾認出我來。」
我的話剛說完,老大夫猛地抬起了頭。
他年紀大了,眼神不比常人,仔細看人時,須眯著眼睛。此刻他雙眼迷濛,看著我的臉,思緒卻仿佛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似乎在想什麼。
終於,他開口了:「你是……」
才說兩個字,他自知失言,立即閉上嘴巴,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我脫口而出:「老大夫,您見過我娘對不對?」
他面上的神色充滿了迴避,嘴裡卻十分想要知道真相:「你娘是誰?」
我一字一句緩慢道:「曾經的女相,薛庭縛。」
他立即搖頭:「誰?不認識。」
「不,您認識。您的眼神告訴我,您認識。」
老大夫依然不承認,轉移話題:「剛才你還沒到時,我就開了方子叫人去抓藥,估摸著現在藥應該已經煎好,可以給小世子泡藥浴了。每泡一次,毒素就能排出幾分,如果順利的話,連排一個月,小世子體內的毒素就能盡數排完。當然,這也要看小世子的承受力。如果受不了洗澡湯里的藥性,可酌情減少藥物用量或者泡藥浴次數。」
事關小意的身體,我沒有繼續追問。孩子泡浴時,我得陪在身邊。
成瑜看出了我的心思,道:「那我們就先陪小意排毒吧,勞煩老大夫在旁指點。過程中若有什麼不妥之處,還請老大夫費心。」
老大夫鬆了一口氣:「這是自然。老朽進京,可不就是為了治好這孩子的病。」
泡湯的過程並不簡單。
小意在湯藥里陣陣抽搐。
他雖然不會說話,可整張臉都寫滿了一個「疼」字。
我有幾次不忍看著,轉過了頭去。可是再不忍,只要老大夫不喊停,我就得忍住將小意抱出來的衝動。
漸漸地,小意的掙扎越來越厲害,還發出小狗嗚咽般的哭聲。
我全身顫抖,流淚滿面。
就連成瑜,也無法接受。他急促道:「老大夫,這次能不能到此為止。」
老大夫亦目露不忍,道:「開始,是這樣的。只要忍過頭三次,後面就會好多了。」
「可是小意太痛苦了。」成瑜的語速越來越快。
「沒有法子,只能忍受。」老大夫答。
成瑜攥緊了拳頭,狠狠一拳打在牆上:「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孩子受這樣的苦。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大夫你快想想法子!」
我直覺有些不大正常。
成瑜不是衝動的人,他遠比我沉穩。雖然看起來充滿了真情實感,可作為枕邊人,我更加傾向他在做戲。
「大夫,你幫幫小意!大夫,大夫!」
成瑜抓住了老大夫的袖子,使勁搖晃:「華大夫,你就幫幫小意吧。」
老大夫自然而然地接嘴:「世子稍安勿躁,再過一炷香的時間,小世子的藥浴就結束了。」
成瑜聽到這句話,停止了「發瘋」行為。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老大夫,十足冷靜道:「華大夫,你剛才默認了我對你的稱呼。看來,你就是失蹤已久的華洋華太醫。」
老大夫變了臉色,甩袖呵斥:「成世子,你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