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娉婷,倭人的女兒
2024-10-02 07:14:46
作者: 瘋廿四蛇
一碼歸一碼,趙贇有時候雖然不可理喻,卻不是愚笨之人,懂得叫人盯住老黃。
他打開門,言簡意賅地下令:「追。」
「慢著。」洛姐姐出聲道,「讓他跑,他跑了相爺會更相信我們。要想整治惡人,可離不開相爺的幫助。」
趙贇一臉諂媚:「洛姑娘說得對!」
然後吩咐手下:「繼續盯著。儘量製造麻煩,別讓他出城。」
我們三人收拾一番,去見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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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可以接受人世間一切醜陋的面貌,卻唯獨接受不了趙娉婷不是他親生女兒的可能。
我雙膝一屈,跪了下來。
「爹,女兒知道你難受。可趙娉婷在江州掩護狗官通倭,是女兒與成瑜親眼所見,證據確鑿。按《大禮律》,就是凌遲處死也不為過。如今倭寇血洗玉城,女兒懷疑與趙娉婷又脫不了干係。當然這僅僅是女兒的立場,您一定希望趙娉婷是清白的。那麼就請您陪女兒演一場戲,戲終自然見分曉。」
爹踟躕良久,終於答應。
趙贇親自率人押著趙娉婷,扭送去大理寺。並手書一封,快馬送去給大理寺卿,裡頭寫著,我們已經掌握了趙娉婷通倭的證據。
消息不經意地被散播出去。
在人力可控的條件下,第一個知道的,是黃管家。
如果他來了,為了趙娉婷奮不顧身地來了,那麼他與趙娉婷的父女關係,也就屬實了。
今日天氣不好,頭頂罩著一片烏雲。
趙贇的手下見到黃管家,偷偷摸摸溜進了二皇子府。
隨後黃管家如水滴入海,消失不見。二皇子騎著高頭大馬,從府中出發。
在距離大理寺只剩兩個拐角的時候,二皇子府的快馬攔在了趙贇的面前。
第一句話便是:「本皇子未來的正妃,究竟犯了何事?」
趙贇早就從手下傳遞過來的消息中,知道了老黃與二皇子府勾結。他想過一千種一萬種可能,獨獨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二皇子二話不說,就要娶趙娉婷為妻?
是有把柄捏在了趙娉婷手裡,所以不能讓她去大理寺亂說話?
不,不會的。二皇子既然能讓趙娉婷離開皇子府回到相府,便是有恃無恐。
那麼,問題便出在了老黃身上。
是怎樣的合作或要挾,能讓二皇子付出這般巨大的代價?
趙贇橫在馬前。
「娉婷乃是下官小妹,下官怎不知她有嫁入皇子府之幸?」
二皇子臉色陰鷙:「本皇子做事,難道還需要你來置喙?本皇子與娉婷情投意合,今日便是前來接她,待得到她親口應允,本皇子立即進宮向父皇請旨。」
二皇子上下打量著。
「可見中護將軍這架勢,似乎是將娉婷當成了犯人。敢問娉婷犯了何罪,值得中護將軍這樣興師動眾?」
二皇子這是篤定趙贇沒有拿到通倭的證據。
趙贇也的確沒有。
這一場大義滅親,原本唱的就是「引君入瓮」戲。
只不過入瓮的小魚,變成了一條大魚。
有趣!
賺大了!
趙贇眯起了眼。
他笑著道:「下官小妹性情極端,時常傷人,下官再寵愛她,也不能不顧禮法。故而將她押送,請大理寺卿論罪。二皇子殿下如果想要為了私情而包庇她,那麼下官無話可說。」
「傷人罪?」二皇子嘴角抽動,怒意在胸腔中翻滾。
消息有誤!
是趙贇故弄玄虛!
送給大理寺卿的那一封密信中,講的定也是傷人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將趙贇血濺三尺。
趙贇拍了拍手,讓手下將趙娉婷押到二皇子身邊。
「既然娉婷是二殿下心頭所愛,下官就不做那拆散痴情人的惡棒了。人,二殿下領去,上奏二殿下罔顧禮法、半路奪人的奏疏,下官回去便寫。」
「你要參本皇子?」二皇子攥緊了拳頭。若湊近了細看,還能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趙贇有恃無恐:「是。」
他這樣做,自有他的理由。不過是想衡量,趙娉婷在二皇子心中的重要性。
二皇子越重視趙娉婷,他們的勾結便越見不得人。
他等著,等二皇子翻臉不認「情人」。
不是怕二皇子勢力,不敢與他為敵;而是隱隱希望,這個位高權重的人千萬不要做出有傷國本的惡事。
但顯然,二皇子辜負了他的期望。寧可背著罔顧禮法之罪,被言官追責之境,也要一條道走到黑,娶定趙娉婷。
「人,本皇子帶走了。中護將軍最好三思而後行,不要走錯了路。」
趙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娉婷獲救,再一次入了皇子府。
與上回不同,上回她是以客之姿,這回儼然成了女主人。
但,只是名義上的。
若能攜手共謀,客自有客的尊嚴。但假若這女主人的身份得來不正,那麼她的人生將變成一個笑話。
一路上她都是懵的,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一直到入了皇子府,被朱旭親自帶到一間客房,她才回過神來,作出後知後覺的抗議。
「二殿下,您說您要娶臣女。是真的,還是權宜之計?」
她隱隱感到應該是前者——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說話便越是謹慎。何況在政敵面前,二皇子更要規行矩步,否則被抓住把柄,於他有害無益。
這不是她想要的。
二皇子妃的身份,她不屑。
由始至終,她只喜歡一個男人。她認為這份感情深且真,海枯石爛也不會變。所以她不要委曲求全,去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
她鼓足了勇氣向二皇子道:「殿下,臣女配不上您。」
配不上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嫁。
朱旭斜著一雙眼睛看她,目光中悲喜不明。趙娉婷接收到這樣的眼神,莫名地打了個寒噤。
明明朱旭不曾發怒,也未見狠厲,趙娉婷卻覺得,朱旭想要殺她。
對,就是殺她!
那是一種看死人的眼神!
趙娉婷覺得有些驚恐,本能地倒退了幾步。
「二殿下,您……您想做什麼?」
還未退到牆角,趙娉婷就被朱旭抓住了。
男女力氣的碾壓,如一頭成年灰狼叼住了只母雞。
朱旭的手掌掐在了趙娉婷凝脂似的脖子上,兩個手指縮著她的咽喉,只要輕輕一動,趙娉婷就會命喪黃泉。
她快喘不過氣來了,本能地掙扎。
不小心踢到朱旭的腳,惹得朱旭眉峰高聳。
是吃痛的表情。
朱旭心頭火燒,如烈焰一般升騰起來。他一手抓住趙娉婷的頭髮,另一手「啪」的就是一個耳光。
用力之大,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
趙娉婷被扇得往後一倒,頭撞在了一個瓷瓶上。那瓷瓶「砰」的一聲落地,又發出「嘩啦啦」破碎的聲音。
趙娉婷只覺得頭暈目眩,腦袋「嗡嗡」響,一隻耳朵極度疼痛,還流出了血來。
朱旭看著她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模樣,感受著下手時帶來的快感,心頭怒意微泄,一隻腳踩在她的手上。
「賤人!你私通倭賊,又將本皇子拉下水,為的就是今日吧。一邊叫人威脅本皇子娶你,一邊又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辜模樣。你這虛偽造作的嘴臉,本皇子真是越看越噁心!」
朱旭的話說得大聲,聽到趙娉婷耳里卻極輕極輕。她拼湊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二皇子在說什麼,抓住二皇子的靴子道:「臣女沒有,臣女不敢痴心妄想。且臣女一生所愛唯有成瑜,怎會叫人威脅您?」
朱旭半個字也不信:「你愛成瑜?所以你就把他變成了叛國的賊子?這樣的愛,還真是聞所未聞!這次是本皇子大意了,才會上了你的當,但你也不要太過得意。片刻之後,本皇子就會入宮去求父皇,讓他為你我賜婚。等你成了皇子妃,便與本皇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然你也大可以將本皇子打你之事告訴那倭人,讓他回去稟告首領將軍。只是本皇子若與他們起了衝突,遭到父皇降罪,你作為本皇子的正妃,同樣跑不了。箇中利弊,你好好掂量掂量。」
趙娉婷用手捂著腦袋上的傷口,在疼痛中抬起臉來。她能感知到自己受了多重的傷,也認識到了與虎謀皮的下場。
二皇子並不如表面上裝出來那般溫文爾雅,他就是個惡魔。趙娉婷無論怎麼掙扎,都註定落在下風。
他成了她最恐懼的人,令她戰戰兢兢。哪怕疼得快要暈過去,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爬起跪好。
她覺得自己必須解釋,或許能得到二皇子的一點點寬容。
她就像條狗一樣匍匐著,仿佛是世上最卑賤之人: 「殿下說的話,娉婷一句都聽不懂。什麼倭人,什麼首領將軍?這些人,娉婷未曾聽聞,他們做的事,娉婷更不曾參與。娉婷可向天立誓,絕無虛言,若有假話,死無全屍。」
想要爭奪江山之人,耳根子不會軟。
陰謀詭計,靠一條誓言來排除嫌疑?
笑話!
朱旭譏諷地看了她一眼。
氣出了一點點,以後還有再出的機會。倭人那邊掌握了他通倭以及栽贓的證據,讓他處於被動的位置。所以倭人不能得罪,趙娉婷也不能死。
他叫來府醫,給趙娉婷治傷。
腦袋上的洞尚有藥醫,且頭髮可以掩蓋。臉上的印子也可冰敷,一兩個時辰便能消腫。
只是趙娉婷的耳朵,似乎出現了問題。府醫同她說話,要很大聲她才能聽見。只能先用著好藥,看看能不能稍微恢復些。
趙娉婷心中悲愴,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耳朵總不會徹底變聾吧。
轉念一想,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二皇子要娶她為妻,不會任由她聽不見,一定會找來最好的太醫,為她診治。
她趙娉婷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女,絕不能又聾又瞎。
她痛得渾身痙攣,又要分神擔憂。整個人一下子如泡在水裡,一下子又如墜入火堆,冷熱交替,憂思神傷。
終於,她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到一半,她恍惚覺得有人掀開了她的被子,在窺視她,撫摸她。她被驚醒,睜開了眼睛。
屋內燃著燭火,她看見了站在床頭的人。
矮、丑,眯縫眼,表情猥瑣。
醜男的手,就觸在她的冰肌玉膚上。
她急得要哭,忙拉住被子掩蓋住自己的身子。一隻手指著醜男,驚得話都說不出來。
好半天后,她才咬牙切齒道:「黃管家,你好大的膽子。今日你輕薄於我,就不怕我殺了你!」
老黃湊近她的耳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來,你殺不了我。二來,你也不能殺我。」
趙娉婷恨恨道:「就憑你幫我的那幾次,就想挾恩施威?還是憑著你知道的那些東西,想要威脅我?我告訴你,本小姐再落魄,還有三千釘,殺你這樣的區區螻蟻,易如反掌。」
「所以小姐是把自己當成了與二皇子一條船上的人,想叫府里的人過來殺我?可小姐的命是我給的,我救的,小姐的婚事也是我促成,你說,皇子府的人敢不敢對我動手?」
趙娉婷驚愕了一瞬。她幾乎不敢信。
管家老黃,就是二皇子口中的倭人?
這怎麼可能?
自她出生之時,老黃就在府里了,為人勤懇忠厚,對她也極好。十三年過去了,他竟然是倭人?埋伏在府中這麼久,一點兒痕跡也沒有。
老黃嘿嘿地笑著,再次掀開了她的被子:「我的身份你已猜到,至於你的身份,我有必要來提醒你了。你也是我們巨島國的人,為國盡忠是你的責任。你就老老實實做你的皇子妃,時不時地傳遞消息給我。等你立了功,潑天的富貴等著你。太子妃,皇后,太后,你將一步一步成為禮朝最尊貴的女人。到時候,我在將軍府上,也能有一席之地了。」
趙娉婷聽得糊裡糊塗,並不能完全理解老黃的話。現在她所有的心思,都在維護清白上。
兩人拉扯著被子,但顯然趙娉婷不是老黃的對手,她頭一垂,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老黃嘆了口氣,鬆開了手。
他恨鐵不成鋼道:「我不過是關心你,檢查下你的身體。你要是肌膚受損,可怎麼母儀天下?父女之間……」
老黃的話說得極快,又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趙娉婷那受了傷的耳朵聽不全,卻獨獨聽清楚了「父女」幾個字。
他是什麼意思,好端端扯什麼父女?再想起他說自己是倭人,而非禮朝人,那麼自己與他,莫不是有血緣至親?
趙娉婷越想越害怕,指著門口叫他滾。
老黃偏不滾,說出了她這輩子最不想聽到的話:「娉婷,我的女兒,我給了你生命,你要知恩圖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