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年年的身世
2024-10-02 07:12:03
作者: 瘋廿四蛇
成瑜橫眉看了我一眼,敲了敲我的頭道:「你呀!人家堂堂中護將軍,人人敬畏,到了你嘴裡,卻變成了『撿來的』,要是讓趙贇聽見,不定被氣死。」
我低著頭挨訓。
「說起來,這趙贇身世十分可憐。他原本是個乞兒,無父無母,有一日餓得跌倒在路中央,被當時剛剛入京做女史的薛庭縛所救。薛女史那時雖然還不是女相,但她是個發憤圖強之人,一心撲在朝政上,倒也沒有多管趙贇。」
「後來呢?」『
「後來有一日,薛女史回家,見趙贇身上有傷,問他發生了何事。趙贇只說,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薛女史心想,孩子摔跤屬於常事,拿了一瓶藥,讓趙贇每日塗抹三次。原以為這事就這麼結了,第二日上朝薛女史就被人參了。」』
我目瞪口呆:「是與趙贇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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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瑜抽出一張紙箋,指給我看。
上面寫著——
開成十八年,從五品太子洗馬劉路上奏參翰林院女史薛女史,道她縱容家中僕從,毆打自家六歲的幼子致重傷,求皇上一定要重罰薛女史,為自己討個公道。
我脫口而出:「當時的趙贇,幾歲?」
成瑜眉眼間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五歲。」
我不由得道:「這劉大人臉可真夠大的。」
且此事存疑。
不過是倆小兒打架,怎就上升到朝堂上針鋒相對了呢?
「莫非,劉大人與薛女史有仇?」我猜測道。
成瑜回答道:「對,也不對。劉洗馬與薛女史無宿怨,但兩人身後的派系卻不同。劉洗馬雖是太子近臣,聽命的卻是當時的吳貴妃,而太子,則與翰林院一眾臣子走得近些。雖然吳貴妃與太子名義上乃是母子,但太子並非吳貴妃親生,彼此之間,關係微妙。吳貴妃一方面借娘家勢力扶持太子,一方面又欲掌控。而薛女史的出現,帶來了許多革新的舉措,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另吳貴妃十分不安。」
「所以,劉洗馬是吳貴妃指使?」
成瑜點頭道:「雖無證據指明,但八九不離十。論品階、資歷,劉洗馬都在薛女史之上,且他的兒子確實受了重傷,按照《大禮律》,薛女史脫不了干係。除非,她可以心狠將趙贇推出去。但薛女史不肯,她知道人一旦交出去就會成為吳貴妃一派泄憤的工具,便攬下此事,被停職停俸。」
我感嘆道:「薛女史雖然對趙贇不聞不問的,但心底里卻拿他當了親人。」
成瑜繼續道:「薛女史回家後,第一件事便是問趙贇。問,而不是責怪。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認為趙贇絕不是無事生非之人。然而趙贇卻只說,是那洗馬家的小子太過狂妄,自己看不過去,便動手了。薛女史半個字也不信。她覺得裡邊必有內情。」
我想了想,有兩種可能。
其一,劉洗馬為了媚上,犧牲自己的兒子。但這代價,實在太大了。虎毒不食子,劉洗馬怎麼忍心讓六歲的幼子被打成重傷。
其二,此事乃是無意間發生。大概是劉洗馬之子觸到了劉贇的逆鱗,使得劉贇發怒。而後來他在薛女史面前故意隱瞞,說明此事與薛女史有關。
我道出自己的見解,成瑜鼓掌道:「一語中的!所謂子不教,父之過。劉洗馬善於鑽營,不曾好好教導孩子,朝堂上有煩心事,便回家於床榻之上說與夫人。劉夫人亦是個嘴碎的,常聽劉洗馬說什麼牝雞司晨,就在孩子面前,口無遮攔地辱罵薛女史。趙贇正是氣不過,才與那小子發生了衝突。哪知那小子不但不肯改口,反而越罵越凶,還說自己爹爹是東宮紅人,要讓薛雞吃不了兜著走。」
我喟然長嘆。
這聲「薛雞」一出口,怕是真正惹惱了趙贇。下手的時候,也便用了死勁兒。
可憐一個六歲的孩子,有一對那樣的父母。
這一頓揍,並不冤枉。
成瑜沉吟道:「趙贇不說實話,有人卻給薛女史送來了消息。薛女史知道真相,問趙贇何至於為了她而如此。趙贇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說,贇兒的性命是薛大人所救,名字是薛大人所起,飯吃薛大人的,衣也穿薛大人的,在贇兒心裡,已經把薛大人當成了自己的娘親。也就是在那一刻起,薛女史把趙贇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但她好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收義子到底不大妥當,便讓趙贇行了拜師禮,兩人結為師徒。」
原來,趙贇曾拜入女相門下。
「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薛庭縛當上了女相,也曾權傾一時,大概是高處不勝寒,招惹了太多的仇家。光芒萬丈之星悄無聲息地隕落,生死不明。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失蹤了。還有人說,曾在女相最後出現的山崖下發現了一具屍骨,被豺狼啃得只剩下骨頭,但看身形,與女相極為相似,屍骨旁邊,還落著女相的一隻耳璫。」
我聽過女相的事跡,對她了解一二:「不是說,女相不喜妝扮,從來不戴首飾,頭髮也是簡單綰起,乾淨利落。」
成瑜不無惆悵道:「那耳璫,並非普通首飾。而是她的師兄趙睿趙大人,送給她的定情之物。他倆原本好事將近,婚期就在一個月後。趙大人歡歡喜喜地等著當新郎官,結果卻等來了女相的噩耗。」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泛起別樣的酸楚。
明明聽的是旁人的故事,卻難受得連呼吸都不能自如。
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誰,要害女相?
我儘量挑起別的話題,讓自己好過一點:「之前你說,有人給薛女史送消息,那人是誰,有何目的?」
成瑜道:「是太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
「哦,翰林院乃太子勢力。」
「起初我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我總覺得太子幫助薛女史,並非只有這個目的。」
我好奇道:「還有什麼目的?」
成瑜搖著頭道:「我無法確定,只是一種感覺。」
說著,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兩字。
行、坐。
合起來,便是當今皇上的年號。
「你對這兩個字有何看法?」
我端詳著:「我哪敢揣摩皇上聖意。若只看這兩字,我腦海里率先想到的是一句話。」
「哪句話?」他問。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自由、豁達之意。」
他笑笑,否定了:「原來我也是這樣以為,直至讀到另一句——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一滯,心緒如雲海翻騰。
若成瑜的推理為真,皇上的心中,一直裝著一個人,甚至因為她,擬了國號,行坐。
而「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上一句是,「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這意味著,皇上的內心十分悲傷。
皇上為何悲傷?
因為他心中的摯愛離去了。
他的摯愛,是女相薛庭縛!
我被這個發現驚到了。
首輔愛女相,北陵王愛女相,皇上也愛女相。那是一個怎樣傳奇的女子呢?
可惜,紅顏早逝,慧者易折。
更可惜的是,這麼好的女子,怎會教出趙贇那等是非不分的弟子?
後面的事想也知道,薛庭縛死後,趙睿收養了她的徒弟,趙贇。
嚴格說來,在成為趙首輔的長子之前,趙贇的原名,叫作薛贇。
因著女相這一層關係,趙睿對趙贇視如己出。
趙贇也爭氣,年紀輕輕就能報效朝廷。
若沒有趙娉婷這個禍害,成瑜與趙贇,也算是惺惺相惜的一對知己好友。
我們聊了許多,深入案子的同時,感覺到彼此之間更為契合。
成瑜說:「江年年,你讓我感到驚喜。」
我揶揄道:「成大人的喜好,一直都沒有變哩。以前因為查案,喜歡上了花栩栩;現在又因為查案,覺得我很適合待在你身邊。」
他愣了一瞬,一本正經道:「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我都已經放下了,你卻耿耿於懷。哦,我知道了,你在吃醋。雖然本人長得玉樹臨風,你倒也不至於如此痴迷。」
我被他氣到,揮拳打他。
他一把握住我的拳頭,放到嘴邊吻了一下,媚眼如絲,勾人心魄:「江姑娘原諒小生則個。」
他,是在勾引我嗎?
我的心怦怦直跳。
現在可是白天!
怕他不肯安分,我忙從他腿上跳了下來,結結巴巴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也不等他回應,我拔腿就跑。
剛走出屋子,就看到兩個老熟人。風子岩派來保護我的兩個女車夫,正站在院中等我。
我驚喜地迎上去:「兩位姐姐,你們怎麼在這兒?」
叫青青的女車夫道:「當時我們被打暈,是成大人救了我們。起初他說我們沒用,叫我們滾回主子身邊去。我們想著你有成大人保護,也便回去了。結果被主子痛罵一頓,說我們兩個是蠢貨。我們沒有法子,只好再回來。今日一早時就拜見過成大人,他同意我們留下來伺候你與江師爺。」
這倒的確符合成瑜與風子岩毒舌的性格。
委屈了兩位女車夫姐姐。
也怪我,在成瑜答應救她們後就放心了,也沒多問幾句。這件事讓我意識到,其實我對成瑜是很信任並依賴的。
我愧疚地笑笑,說要請她們喝茶。
她們擺擺手道:「不急,還是請江姑娘先去看看江師爺吧。江師爺說,他有重要的東西給你,似乎,有關你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