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孩子沒了
2024-10-02 07:10:53
作者: 瘋廿四蛇
門大開,王妃揚長而去。
夜風從院中倒灌進來。
如一條游龍,盤旋在我身側。
我的鬢髮亂了,感受著腹內的涌動。
王妃這一推,力道不輕。她是鐵了心,要落了我腹中的胎。
對我講述往事,不過是她計劃的一部分。三個月以內的胎兒並不穩定,所以她想方設法刺激我。
我承認,自己的確心潮起伏,但絕不至於動胎氣,更不會腹痛如絞。
是她那一掀,讓我疼得冷汗涔涔。
方向、角度、力道……每一項,都經過她嚴密地估算。
爐子裡溫著茶,我勉力過去倒了一杯。因為手抖,水灑了不少,端至嘴邊的時候,只剩下了一半兒。
我小口小口地喝著,可是沒有用。
低下頭的時候,發現裙上已有血跡。
我慌得不知道怎麼辦好,拿了塊布墊在身下。
窗外半個人影也沒有。
荊月還沒回來。
我的孩子等不及。
它才剛來到這個世界,就遭受了最大的惡意。
我好害怕,怕孩子就這樣沒了。
剛嘗到為人母是何心情,老天就要殘忍地將它奪走。
不,不可以!
除了自救,我已沒別的辦法。
我艱難地起身,站穩,在門後找了根棍子,就這樣拄著往外走。
之所以沒有選擇狗洞,是因為我知道憑自己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全身而退。
這裡虎狼環伺,唯一的淨地只有一處。
能幫我的人,也只有一個。
冷風如刀。
腳下的每一步都猶如踩在針尖上。
裙子也愈來愈濕,暈染開一大片。
我騰出一隻手提了提裙擺,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孩子,終究是與我無緣了吧。
淚水洇濕了我的衣襟,卻不能蹲下來哭泣。因為我要活,所以再痛也要走下去。
明明是秀氣別致的院落,我卻仿佛走在風沙茫茫的大漠。短短的距離,走了好久,好久。等到看見成琰琰的屋子時,我不知該哭還是笑。
我扔掉了手中的棍子,倚在她的閨房門口輕叩。
「誰呀?」屋裡有人問。
我擦掉眼淚,忍住喉間的哽咽,道:「是我,江年年。」
翡翠立即來開門,見到我的樣子嚇了一跳。
她往裡喊:「小姐……」
成琰琰一邊披衣裳一邊道:「等一會兒……」
翡翠手足無措:「小姐,出事了。江姑娘她,可能等不了。」
成琰琰揉著眼睛走過來。
一看到我,瞳孔立即睜大。
她呆呆地指著我的身下,道:「江年年,你……你……」
我忍著刻骨的悲傷,言簡意賅道:「如你所見,我懷了你哥的孩子,此刻孩子正在死去,我沒辦法才來找你。郡主,這是我第一次請求你,求求帶我去看大夫,若再晚一些,恐怕就是一屍兩命。」
成琰琰要翡翠去找府里的大夫。
我攔住她,在她耳邊道:「要想救我,只能去外面。我自己,弄不成這般模樣。」
她眼神里有了悟,大概猜到了趙娉婷的頭上。臉上又是心痛又是難受,當即點頭,道:「你等我一會兒。」
有了郡主幫忙,我的心一松。
我抓住她的胳膊,繼續叮囑:「莫要讓王妃知道,也莫讓你哥知曉,一定要不著痕跡地將我送出去,再派人處理掉我一路走來留下的血跡。別問為什麼,等我有力氣了就全部告訴你。記住,千萬別叫人看見了。」
她點著頭,臉上亦是驚慌:「江年年,你怎麼樣?你可別嚇我,一定要堅持住啊。」
我哪裡還堅持得住,緩緩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
她輕輕地搖我:「江年年,你不要睡。」
我眯著眼看了看她,燭光下招搖的身影多麼美麗,一看便是未經歷過風雨,在一片坦途中安然成長的。
我笑了笑,小聲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按我……說的做。」
然後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發現在一處陌生的地方。
四周是濃郁的藥香,比我以前聞到的要雜上許多。
看布置,應該是哪個藥鋪的後院。
屋裡立著個屏風,屏風後有一老者在說話:「姑娘,你這嫂子能挺到現在,真是命硬。雖說孩子沒了,叫人扼腕,但到底保住了一條性命,已是不易。若再來晚一會兒,還真說不好。」
我的手摸上空蕩蕩的小腹,哀涼地想:這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現在沒有了。
我剛知道它的存在,就失去了它。
它是我最親的親人啊,比任何人都要可靠的親人。我寧願折壽十年、二十年,換一個讓它來到這人世間的機會。
可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上天懲罰我,讓我孤獨地活著。
我的心中淚如雨下。
大夫向成琰琰交代了一些小產後應該注意的事項,去開方子。
成琰琰眼圈紅紅地從屏風後走出來,看到我睜著眼有些怔忡:「江年年,你怎麼醒了?剛才我們的話……」
我點點頭,表示全聽到了。
她心疼地坐在床畔,道:「雖然很可惜,但是沒關係,以後你和我哥,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我打斷她,道:「不會了,再也沒有了。這個孩子,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問,現在我全部告訴你。親手扼殺這孩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孩子的親奶奶,也就是你的母親。」
「不,怎麼會……」她慘白著臉,搖著頭。可是漸漸的,她安靜了。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能想通其中的利害。
她握住我的手,道:「對不起,年年。我不知道,我娘會對你做出這種事。雖然她是我娘,但你腹中的終歸是我的親侄。你等我,我會將此事告訴我哥。我哥知道此事,一定會為你討個說法。」
我感激她有這樣仗義的胸懷,搖了搖頭道:「不用了,莫叫成大人為難。恐怕你還不知道,成大人與首輔家的那個趙小姐,已經有了父母之命。將來,是要成親的。」
我小產後無力,歇息了一會兒才能繼續開口。
「我聽趙小姐講,她的家世很了不得,全天下最有權勢之人,除了皇上,就是她的爹爹趙首輔。就連北陵王府,也不敢輕易開罪趙家。估摸著是因為這層關係,你娘才會忍痛下手。」
「可是……可是……」成琰琰想勸,卻無從勸起。她急得雙頰通紅,眼角也有了淚意。
我對她笑了笑,道:「郡主是個心善之人,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便知道。可郡主也同樣關心著北陵王府,不希望北陵王府有事對不對?郡主,我懇求你,莫要讓成大人知道我懷孕了,也莫將此事告訴任何人。我已經這樣了,不能讓成大人與王妃娘娘之間因我而產生隔閡。你們是最親的一家人,一定要好好的啊。」
她哭了,淚水掉在我的手背上。
「江年年,你怎麼這麼好,自己都這樣了,還在替我哥考慮。我答應你,一定咽下此事。不但不告訴我哥,連我娘那裡都不說。為了北陵王府,你受委屈了,你想要什麼,儘管與我說。」
我等的,就是她的愧疚,以及,愧疚後對我許下的承諾。
我江年年雖不大會看人,但下得一手好棋。
成琰琰棋品可以,想來人品也過得去。
我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像鋼刀划過結冰的湖面:「給我銀子,我要銀子,再準備一輛馬車,將我送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