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送我梅花白玉簪
2024-10-02 07:10:14
作者: 瘋廿四蛇
她眼珠子一轉,一肚子壞水便流了出來。
浩浩湯湯,漫無涯際,其勢比起靖河潮汛,也不遑多讓。
我低頭看著被她放下的湯道:「愛喝不喝,不喝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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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鐵鏈未解,自然不會讓我走。在目光的對視與較量之中,她漸漸地處於了下風。
終於,她端起罐子,將落胎的湯藥一飲而盡。然後擦了擦嘴,對我道:「再過一會兒藥力就會生效,難道姐姐就這樣任由我自生自滅嗎?」
我在她身上搜索了一番,連鞋底也沒放過,確認沒有藏東西後,便找了個硬物砸開了鎖頭,並把買藥剩下的銀子遞給她,道:「自己找個客棧住下,讓店家照顧你。經此一事,我也算是還了娘親的恩情。從此以後,你們母女倆與我再無任何關係。你也別妄想,我會做個女菩薩。」
「姐」字卡在她的喉嚨里,半天沒有吐出來。
她想不到我會這麼堅決,更想不到從小忍氣吞聲的人反抗起來會如此硬氣。乾脆撕破臉皮,露出了本來面目。
「江年年,你現在跟著小王爺吃香的喝辣的,難道不應該感激我嗎?如果沒有我,你如何爬得了他的床?你敢說,不是我陰差陽錯促成了你的好事?你敢說,自己對榮華富貴毫無所圖?每次看到你那便宜占盡又自命清高的嘴臉,我就覺得噁心。」
雄鷹不與蒼蠅論志。我淡淡一笑,道:「你說什麼都對。請問你說完了嗎?無論你說沒說完,我都要走了。」
她拉住我:「江年年,你在小王爺的身邊應該很辛苦吧?有的是鶯鶯燕燕,想往他身上撲。以你這個姿色,連我都比不過,更莫論風情,真是一點兒優勢都沒有。」
我盯著她抓我的手,冷聲道:「放開。」
她不放,繼續道:「如果我說我有法子讓你獲得小王爺的另眼相待,你要不要?都說小王爺是個辦實事的人,他來亭縣以後,偷雞摸狗、街坊吵架的事兒都少了許多,就連賭坊,都快被整得沒生意做了。如果這個時候你拿出亭縣知縣知法犯法的證據或者線索,一定會得到小王爺更多的寵愛。怎麼樣,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我斬釘截鐵道:「放開。」
她死乞白賴地纏著我:「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在有肉吃的時候,給我留口湯就行了。我不想就這樣灰溜溜地逃回蒲縣,蒲縣沒有我想要的富貴。你就行行好,讓我跟著你回去,我也不求和你住在一起,隨便給個屋子住就行。一來,這樣我就和小王爺沾親帶故了,沈博不敢對我下手,二來,小王爺身邊,總不乏體面人。」
最後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體面人?真是好聽。
誠然與成瑜打交道的有許多達官顯貴、商賈富豪,但他們再「體面」,能及得上成瑜?
江月月吃窩邊草也不是頭一回了,我能給她第二次機會?本人雖沒長一顆聰明絕頂的腦袋,倒也沒有這般蠢。
我用了勁兒,掰開了她的手指。她撲過來,眼淚兮兮地抱住我的腿。我十分不耐,想要抽走。但她這個姿勢,著實占盡地利。
幸好我有飲雪。
我按照成瑜教的方法,圈起手指吹了聲口哨。飲雪如箭矢般從門外飛進來,尖嘴啄在月月的手上。
月月吃痛,大叫一聲。
我拔腿就走,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飲雪似乎比我更不待見她,溜得飛快。簡直可以說是來無影去無蹤,只給月月留下了一團白色的虛影。
月月在身後驚恐地叫:「是什麼東西?」
我一身輕鬆,大步往官驛邁。
晚上見到成瑜的時候,他對著我上看下看。眼神帶著絲揶揄,仿佛在說:你能夠完完整整地回來,還真是不易。
且看他面容坦蕩,的確像不知我蹤跡的樣子。
倒不是說他喜怒形於色,相反,他在處事之時,極其善於偽裝。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
成瑜便是這樣的人。
旁人永遠猜不到那一張波瀾不驚的臉下,藏了什麼樣的心思。
他只是不屑在我面前偽裝,大概因為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我這得到所謂的平靜與放鬆。
但是此刻,我是真心實意感謝他。感謝他叫飲雪保護我,感謝他給的銀子,感謝他信守諾言不窺探,更感謝他讓我和那對母女作了了斷。
以後,我不欠梅霜了,更不欠江月月。
我如釋重負。
然而,眼前還有一個大問題。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成瑜,我的將來在哪裡?
親眼看著月月將藥喝下去的時候,我的心一陣抽痛。不是為她,而是為了前路不明的自己。萬一哪一天我也如她一般懷了孕,該何去何從?
成瑜會讓孩子生下來嗎?他的正妃會同意嗎?
王侯世家的長子,須得嫡出才好。
若由我這個「來路不明」「身份低微」的女人來生,一定會招來一雙雙嫉恨的眼睛。到時候,陰謀、迫害,一樣都不會少。
我憂心忡忡地想著,絲毫未察覺到成瑜的靠近。等發現之時,他已經將我抱了起來,並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
我只覺得發間一沉,似乎多了樣什麼東西。
他親著我,輕輕地說:「這梅花白玉簪孤傲倔強,襯你。左右是琰琰看不上的東西,扔了也是浪費,不若給你,戴上顯得精神些。」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髮簪的樣式,是時新的,成色也好,一看便值不少銀子。我雖只是師爺的女兒,卻也見過許多富人家的女子,又跟著洛夫人與洛姐姐參加過一些夫人小姐的聚會,所以東西貴賤多少能看出一二。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成大人,你實在無須為我破費。」
他解衣帶的手一滯,抬眸看我:「江年年,你別自作多情。」
我認真說道:「我沒有自作多情,我是說真的。在你眼裡,我不過是個玩物,一個用來排遣寂寞的玩物。可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有渴望去過的生活。這次你幫了我,可我之前也幫你救了花小姐,我們之間,兩清了行嗎?」
他的臉上有寒冰籠罩,眼角的笑意在瞬間消失不見,用十分冰冷的語氣道:「江年年,你怎麼又說這種話?是我待你不夠好嗎,就這麼想逃離我的身邊?」
我了解他的脾性,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與他說話:「不是的,成大人,你聽我說。你身份貴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姿色平平,且不懂風情,每次你見了我,都會心情不悅。與其這樣勉為其難地在一起,不如放我自由。我會感激你的,一輩子都感激你。」
他的吻狠狠地碾上來,我費力躲開,氣喘吁吁道:「成大人,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他微微抬起身子,不悅道:「沒聽見。」
我再嘆了口氣:「成大人,何苦如此呢?你與我再這樣下去,萬一有一天我懷孕了,你是叫我生還是不生?」
「生!怎麼不生?我成瑜的孩子,自然得生下來。」他此刻的眼神透著真誠,不似騙人。
「可是,你總要娶夫人的。雖然大禮朝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可子嗣問題事關王位的承襲。你的夫人,會允許其他女人生下長子嗎?北陵王與北陵王妃,又會站在哪一邊呢?」
夜幕沉沉地降下來,成瑜的臉上晦暗不明。
我相信這一刻他有過掙扎,也對我產生了那麼一絲淺淡的真情。可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他對我的感情自歡愉而起,本就是脆弱而晃蕩的。我們不曾同舟共濟過,也就沒有來日方長的可能。
身邊的茶盞漾著波紋,盛滿了令人迷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