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用刑
2024-10-02 07:09:01
作者: 瘋廿四蛇
「撲稜稜……」有什麼東西迅疾地飛來,撞破了窗戶紙。
是一隻鳥,身小而健,通身雪白,偶有褐斑。一雙眼睛隨它的主人,帶著刀鋒般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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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停在小王爺成瑜的肩頭,威風凜凜,仿佛它是大將軍,而我是它的戰俘。
我對這一人一鳥產生了強烈的懼意。
「你想幹什麼?」我忍不住道。
成瑜陰陰地笑著:「有那個膽量設計我爹,如今卻沒膽量承認。還有,我屋中的是誰?說出同夥的名字,也許我可以饒了你。」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設計你爹。而且我只有一個人,沒有什麼同夥。」
他現在的樣子,讓我感到十分害怕。我甚至能夠想像到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整個江家,都有可能毀在他的手上。
這一刻,我恨極了娘親與妹妹。
成瑜做事果決,失去了耐心。他一招手,那鳥就飛了過來。它的喙尖而利,爪子如鐵鉤一般,對著我又啄又撓,痛得我蜷縮起了身子。
可是一點用也沒有,我痛得快要暈死過去,全靠意志支撐著,才不至於暈厥。
成瑜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倒是個硬骨頭,痛成這樣都沒有撬開你的嘴。」
我咬著牙分辯道:「我是冤枉的,何來撬開撬不開之說。而且,我不叫不是因為能忍,而是考慮到今日是簪花大會,外面魚龍混雜,要是被人聽見,對北陵王府不好。」
他有些驚訝,旋即諷刺道:「你還關心北陵王府?」
我搖頭:「我並非關心北陵王府,而是關心我自己。只有將此事壓下,我才有可能活命。而且小王爺你難道不覺得,我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細作,我一點武藝也沒有,還傻傻地等在這裡被你抓。」
他沉思了許久,道:「你最好不要騙我。」
我說:「我可以指天發誓,我沒有騙你。」
他似乎被我說服,召回了那鳥,還給了我一件月白色披風,說:「你走吧。」
我道了聲謝,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回去的路上,我總覺得不對勁兒。按照成瑜那陰鷙多疑的性子,怎麼可能輕易改變主意將我放了。
我一邊走,一邊往身後看。只覺告訴我,後面有人跟蹤。
可看了數次,一個人影也沒有。一直到進入官驛,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劫後餘生,我應該高興的,可是一想起這一晚我失去了什麼,我就錐心刺骨地痛。
屋裡燃著燈,我儘量放輕腳步,可還是未能掩藏身形,被娘親叫住了。
她坐在椅子上,一臉嚴肅:「年年,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還未回答,她又道:「剛才你妹妹一個人回來,一邊跑一邊哭,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我去敲她屋的門,她也不肯開,只說讓我走遠點,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年年,娘親不是告訴過你,要照顧好妹妹,你怎麼可以不管她,讓她被人欺負成這樣?」
我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壓下心頭的恨意,道:「我去看看她。」
月月在屋子裡哭。
我敲門,她也不理我。
我冷聲道:「江月月,你可以不開門,但你如果再這般任性下去,我們全家都得死。」
說罷,不等她回應,我撿起邊上的一塊石頭,用力一砸,直接砸開了門。
她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我。
我徑直走過去,去掀她的裙子。
她拼了命地想捂,被我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我看到她髒污不堪的褻褲,以及污濁的顏色,心下瞭然,道:「你還不說實話嗎?」
她裝模作樣地回答:「說什麼?」
我腦海中閃過北陵王妃的話,那一定不是個好相與的女人,且北陵王這麼多年只有一個王妃,連個妾都沒有,坊間都傳北陵王愛妻如命,我卻想到還有另一種可能。
這北陵王妃,手段不一般。所有敢肖想北陵王的女人,都被她解決了。
可笑我這個妹妹,到現在還不知死活。
我冷冷道:「爬到北陵王的床上,本是可喜之事,你若給北陵王做妾,也算你的造化。如此良緣,你為何要跑?」
她呆呆道:「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一點一點揭穿她:「你原本就是想勾引一個大官兒,做人家的妾,目的達到卻又放手,無非是知道自己勾引錯了人。你怕了,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江月月,我說得對嗎?」
「當然,你也可以不承認。」我脫掉披風,給她看身上的累累傷痕,「你將我騙到那裡,害我被小王爺發現,他派鳥啄我,對我用刑。他已經懷疑我們一家心懷不軌,你覺得他可能饒得了爹?這京城,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
月月被嚇住了,跪下來求我:「對不起,姐,我只是一時糊塗,我不想這樣的,求求你,求求你想想辦法,千萬不要被爹知道,否則他一定會打死我。」
「愚蠢!」我痛心道,「你到現在還想著自己!爹當師爺多年,見過的風雨還少嗎?他是這個家最睿智的人,由他想辦法才是正經。你現在就跟我去找爹,把經過一五一十跟他講清楚。」
我重新披上披風,連拖帶拽地將她拉出去。
剛好爹陪著洛伯伯喝酒回來,我按著月月跪在了爹爹的面前。
爹爹奇道:「這是……」
我扣著月月的手腕:「講!」
月月遲疑,小聲道:「洛伯伯也在。」
我怒其不爭道:「爹爹是洛伯伯帶進京城的人,江家出事,洛家能跑得了嗎?洛伯伯在更好,人多計廣。洛伯伯對江家不薄,有權利知道你做下的腌臢事。」
洛伯伯在官場打拼多年,敏銳度極高。剛好此時娘走了過來,洛伯伯命她關上了門。
洛伯伯坐在上首,嚴厲地問道:「月月,你在外頭到底做了什麼?」
娘想要張口,被爹一個眼神制止。
月月起初不肯說,但在洛伯伯的官威之下,不得不如實招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為了姐姐,為了這個家好呀!是有人告訴我,某家公子看上了姐姐,還給了我一包藥,說把藥下入姐姐喝的酒里,就能成了好事。到時候,姐姐就能過上披金戴銀的好日子,咱們江家,也能跟著顯赫……」
還未說完,只聽得「啪」的一聲,江月月臉上多了一個掌印。
是爹動的手。
「逆女!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姐姐?」
江月月嗚嗚地哭。
娘親護在月月身上:「老爺,你要是再打,就打在我身上好了。這明眼人一看,就是月月受了欺負,年年一點事兒也沒有。如今,你還要為難月月嗎?」
我的心冰涼一片,只覺得徹骨地冷。娘到現在還護著月月,她說我一點事兒也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至親?
我好想哭,可我知道現在不能哭。
家族命運面前,個人得失不論。
最後還是洛伯伯喝止了爹娘,叫月月繼續說下去。
「我……我被騙了。我把姐姐帶過去,騙她喝完酒後,剛想走,一個男人抱起了我,將我拖入屋內……我想反抗,可他力氣太大了……事後我摸到他的令牌,發現他是鼎鼎大名的北陵王,才知道事態不好,匆匆忙忙地跑了……洛伯伯,爹,我知道錯了,而且已經付出代價了,求你們原諒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洛伯伯和爹的表情都凝重起來,大氣也不敢出。
氣氛變得壓抑又恐怖。
娘結結巴巴道:「老爺,這件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月月這個死丫頭自作主張,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人理會她。
洛伯伯敏銳地抓住了月月話中的關鍵,對我道:「年年,你不是喝了藥嗎,怎麼……」
我掀開披風一角:「我被小王爺發現,用了刑,痛楚抵消了藥勁兒,就這麼扛過來了。」
說到底,我不願面對那不堪的經歷。更無法道出,自己失貞的事實。
洛伯伯相信了,點了點頭,再三告誡我們娘兒仨不准出門。然後尋了個屋子,與爹燈下密談。
洛伯伯是個妥帖之人,知道追責無用,當務之急,是解決問題。
我鬆了口氣。
接下來沒我的事了。
他們會解決的。
儘管會付出代價,但一定比我自作主張要好。
我打了許多水,想要洗澡。
總覺得身子髒了,怎麼洗也洗不乾淨。
直到現在,我才變回原本那個膽小脆弱的江年年。
我坐在木桶里,低聲嗚咽。
恨宿命不公,恨時運不濟。更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愚蠢地相信別人。
連我都知道「寧為農夫妻,不做公府妾」的道理,娘和月月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們就是想以我為踏腳石,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
可她們怎麼就篤定,我成了貴人妾,就會幫助她們?
我江年年,看上去有那麼愚蠢嗎?
我搓啊搓啊,恨不得將自己的一身髒皮搓下來。
淚落入水中,冰似的寒。
忽然,一絲涼風吹過。我明明記得,自己是關好門窗了的。
我下意識地往窗口看去,只見上面不知何時竟多了個洞。
洞口,一隻黑漆漆的眼睛正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