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冰川的意外之喜
2024-10-02 07:07:43
作者: 拾鈺
從下車處到明永冰川景點收費口大約要走20分鐘,收費口到冰川觀景台要再走30分鐘。50分鐘後,藍墨色的冰川徐徐在我們面前展開,底部的冰川略有點髒,越到高處藍得越晶瑩,像月光石。
明永冰川是雲南省最大、最長和末端海拔最低的現代海洋性冰川。現場能看到的冰川其實和雲上看到別人遊記中拍攝的一模一樣,但目睹會有心理上的衝擊感,冰川地區的寒冷也會帶來體感的記憶。
「真正的冰山一角,看不出有啥微生物嘛。」黃蓉說。
「你肉眼看不到微生物,如果不是冰川融化,那要在冰芯里才可能提取出來。」白秋白隨口科普。
每個人都冒險爬到冰川上拍了一張照。冰是真冷呀,才蹲下去,就感受到那種透骨的寒意。告別冰川後,我們趕往位於蓮花廟和太子廟當中的「長壽水」一睹真容。司機達瓦趕過來和我們會合,他說他知道有一條近路可以直接到太子廟,就是路比較難走。
「我們都是年輕人,不怕的。」
達瓦帶我們走的路,是山裡的林中小路,因為下雨,格外泥濘難走,走這條路的好處是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看冰川。
「以前的冰川更長,冰也更厚。後來天氣太熱,已經縮小了許多,聽說還在縮小。」達瓦40來歲,專職做導遊兼司機。
「你聽說過在這裡找到遠古微生物的事情嗎?」我估摸著2065年時達瓦應該有10歲左右,有一點記事了。
他的眼睛一亮:「是哦。當時外國科學家就住在我家。我還小,他們本來請我爸爸做導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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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2065年發現遠古微生物的那個馬傑里博士住在你們家,天下有這樣巧的事情。」我驚呼道。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發生量子糾纏了!」白秋白嘖嘖稱奇。
「你能和我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記不清楚了。後來聽我爸爸說,他們住了好幾個月,鬧水災,我們家裡的東西不夠吃,還分著給他們吃。事後,那個外國科學家還要給我們家錢,我爸爸不要。」達瓦和我們遇見的當地人一樣,都很樸實。
「馬傑里,那可是世界上頂尖的神經元研究專家。」白秋白對這點信息量有點遺憾。
「哦,他是研究精神病的嗎?我記得他不太會說中文,人很胖。我們叫他『胖子』,他喜歡這個名字。」達瓦哧哧地笑。
「研究神經元,不是研究精神病,不過也有點聯繫吧。胖子,你們叫他『胖子』,太有趣了。後來他好像就失蹤了。」
「為什麼失蹤了?」黃蓉追問。
「不知道。自從發現了遠古微生物以後,聽說他就隱世了,沒有再做研究,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這個研究成果被帶回中國,授權屬於中國。有人說他在中國,有人說就在明永冰川附近居住,可是誰也沒有見過他。」
「應該沒有吧,這裡附近不允許外國人居住,而且這附近的人我們都認識,沒有見過他。」達瓦不相信這種說法,「對了,我想起來了,他說起過他最崇拜的是一個羅什麼的人,如果那個人沒有死的話,他的工作可以更加超前。」
「你說的也許是羅森·布拉特吧,1971年死於航海事故。那也是一位天才,他的死讓神經網絡的研究至少停滯了10年。」白秋白不無惋惜地說道。
太子廟裡主要供奉著卡瓦格博和緬茨姆,而蓮花廟則供奉著蓮花生大師。長壽水是位於太子廟和蓮花廟間的一段山路中的山泉,只有那一處的山泉被稱為「長壽水」。2066年後已不允許私自汲取長壽水飲用。這倒也不讓人失望,如果真的能自由取用,我們也未必有勇氣喝或許含有遠古微生物的泉水。泉水清澈見底,讓人想到「清泉石上流」,卻沒有把非凡的傳奇刻在表面。我們凝望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該滿足,還是惆悵。
天放晴了。華華突然驚呼:「看,彩虹,還有兩道呢。」我們抬頭,果然有兩道明麗的彩虹,虹光下面就是高潔的雪山和冰川,大美無言。為了將此景印記在腦海中,我們足足站了一刻鐘,目不轉睛地看著彩虹,直到它慢慢消失。
「太值了,老爸真應該和我們一起來。沒想到對冰川沒什麼感覺,彩虹倒治癒了我的失望。」黃蓉心滿意足。
「第一次看見雙彩虹,這是無法想像的夢幻,光是一種多麼神奇的存在。」我喃喃自語。
「讀中學的時候,我就是光子崇拜者。那時候我們的物理老師是一個丑帥丑帥的老師,自帶人格光環。他帶著我們做光電效應的實驗。探測儀內部的光電元件可以計數光子,光子一碰到探測儀就會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音,那個下午,我們第一次聽到光子的聲音。以前在有太陽的日子,物理老師總會和我們說,去迎接光子雨吧。每一道光線都像一場光子雨打在你們身上,讓你們更有能量。那時我們還不確信那種感受,但聽到光子的聲音後,曬太陽時感受就不同了。他還曾想帶我們做實驗,看看能不能找到負273.15攝氏度下的介質,如果光呈粒子態,會不會凍成一根棍子。物理的世界太好了。」白秋白沉浸在單純的中學時光中不能自拔。
「光子還有聲音?我從來不知道。我們中學的物理老師上課總是很枯燥,油膩得像他永遠貼在腦門上的那撮頭髮,我不喜歡物理,怪他。」黃蓉揶揄道。
「我們中學老師里,音樂老師最帥,所以我喜歡音樂課。老師這個職業也真神奇,要吸引學生得帥,要麼就要靠有才換個『丑帥』的綽號,否則一輩子被學生打趣。」
「青春記憶里誰都是白月光,想起來也親切。」
當晚,我們住在達瓦家中。和扎西家相比,達瓦家略顯侷促,客廳加廚房共計30多平方米,一共5間房,2間做民宿,補貼家用。一個晚上,我們都纏著達瓦爸爸回憶那段和科學家共度的日子。達瓦爸爸不到60歲,很健談。他對這段經歷的記憶並不是特別深刻:「語言不通,我拿翻譯軟體和他們交流,翻譯出來的內容很多都拗口,理解起來費力。」
在達瓦爸爸口中,我們勾勒出馬傑里博士的畫像:50多歲,中等身高,大腦門,發量比較少,眼睛很有神,吃得不多,注重健身。「他會拿磚練舉重。很聰明,洪災時,救援的瓶裝水沒有到,他讓我們找出N95口罩和活性炭粉,把活性炭放在口罩之間,飲水前就用那個過濾一下。全村人都這麼做,所以那次洪災里鬧腸胃病的人不算多。」
「他很了不起嗎?你們怎麼對他那麼感興趣?」達瓦爸爸也許是做導遊的緣故,一生閱人無數,反而對人不容易有特別的印象。
「他的老師發現『人過中年,大腦中也能製造出新的腦細胞』,也就是說神經生長會貫穿人的一生,他自己也研究出細胞感受器再生,算世界頂尖的學者。」白秋白一臉膜拜。
「感受器是什麼東西?」達瓦和他爸爸開始入心了。
「整個身體的感受器都在我們大腦的頂葉,籠統地說,人的感受是各種感受器將信號輸入大腦的中樞,感受器就像一個能量轉換器之類的東西,光能、熱能等都可以轉換為神經信號。接受刺激,傳遞信號,大腦做出反應,這個過程需要感受器來完成。它們只有在特定情況下才會被激活……」
「請說人話。」看著達瓦父子一臉迷茫,黃蓉沒有等白秋白嘮叨完。
白秋白在房間裡轉了一個圈:「你們這裡吃辣椒,吃火鍋,對吧?那麼,吃火鍋除了會流汗,有的人為什麼會覺得屁股隱隱作痛?這其實就是皮膚神經末梢中存在對熱有反應的感受器。這也是瑞典兩個獲得諾獎的『大牛』從吃辣椒的感受中發現的。『大牛』在吃了辣椒後感受疼痛的神經元里找出了辣椒素特異性受體分子TRPV1。這個熱敏受體,可以被辣椒素或43℃以上的物理高溫激活,產生電信號,信號上傳到大腦,大腦來認定這是痛的刺激感,然後人感覺屁股在痛。感受器可是本世紀初科學大牛喜歡探索的一件事。當時有種理論,人的大腦中活躍的神經元不超過10%是因為感受器細胞數量有限,這種理論就是馬傑里提出的。」
達瓦父子似懂非懂,達瓦爸爸想到了什麼,轉身回房間,過了一會兒拿來一根有些發霉的皮帶:「這是那個胖子離開我家時,送給我們做紀念的。」
皮帶上面有「愛馬仕」的標誌,大牌不說,主要是大牛用過,價值倍增。黃蓉笑著說:「你可要好好收藏,畢竟是馬傑里親自用過的皮帶,賣個幾十萬不成問題,總有白秋白這樣的理科男會迷這些東西。」
「那是,50萬元之內,我真會收藏。」白秋白一邊給皮帶擦霉斑一邊說。
「你們那麼喜歡他,就送你吧,我放著也沒有用。」達瓦爸爸明知興許可以賣錢,還是很慷慨。
「不要,不要,你放著,留給孫子,也許他喜歡。」
怪了,夜色下的明永村繁星密布,卻沒有雨崩村星空雪山的美。
「境由心生,雪山是神山……」打著哈哈,大家也就互道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