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香格里拉
2024-10-02 07:07:34
作者: 拾鈺
天剛蒙蒙亮,簡單吃了點豆漿和大餅,我們告別了老張夫婦。包車司機索朗已經等在古城城門。大約唱歌太消耗體力和感情,四位老人一路有點疲憊,就連路過長江第一灣時,雄偉的氣勢也沒有喚醒我媽拍照的熱情。海拔逐漸增高,老人有點高原反應,半躺著閉目養神。也好,我們年輕人有了安靜的空間,靜靜欣賞窗外的景色。
「你還記得《消失地平線》里的細節嗎?」黃蓉問。還沒有等我回答,她自問自答:「我最難忘的是作者形容香格里拉的藍,鐵藍、瓷藍、湛藍……在這裡才發現,藍也可以有那麼多層次,都那麼美。」
我沒有作聲,時間太久了,已經記不清書的內容了。窗外的洋塘曲真是迷人。洋塘曲,藏語中的意思為「開滿鮮花的河畔」,在湛藍或者說是瓷藍色的天空下,杜鵑花、狼毒花、格桑花和各種各樣不知名的野花盡情綻放著,河水清澈蜿蜒,清新動人。有一塊區域滿是紫色的野花,正巧有烏雲飄過,天藍的天空變成莫蘭迪色,紫色的花和優雅的莫蘭迪色相遇,碰撞出油畫一般的色調,我有點看呆了。
按照黃蓉的說法,進寺廟朝拜有規矩,最好在中午12點以前。我們第一站到松贊林寺。松贊林寺又稱作歸化寺,始建於公元1679年,被譽為「小布達拉宮」。我們到達松贊林寺的腳下,直觀感受主體建築的宏偉,石階層層遞進,主殿仿佛矗立在雲間一般。
四位老人有點發憷,恰巧旁邊有80多歲的藏族老人一步一磕頭地沿石階而上,我媽被感動了:「喔唷,不容易,不容易,人家能這樣拜上去,阿拉也沒問題。」
青山和華華負責扶著我爸和黃蓉媽媽,我和黃蓉護著我媽和黃爸。滬生太胖,氣喘吁吁地落在最後。約莫花了半小時,我們到了寺廟的主殿堂,空氣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香味。「那是用中藥製作的藏香。」黃蓉說。不同於上海的文化特質讓我的心騰地肅穆起來。黃蓉告訴我們,這裡叫「扎倉」,藏語的意思為僧院,是僧眾學習的場所。我們魚貫而入。大殿裡沒有電燈,點著蠟燭,僧人們席地而坐吟誦著藏語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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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生悄悄對我說:「這種誦經聲,有沒有讓你想起倉央嘉措的詩。『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我從沒有聽到過如此溫暖深情的詩,心重重跳了一下。不過,我沒有回答他,低著頭順時針走了一圈。黃蓉一再叮囑我們:「要許願,這裡許願很靈驗。」
從松贊林寺趕往虎跳峽,要兩個多小時,沒有時間吃中飯,大家在車上吃了點麵包和自熱小火鍋。去虎跳峽的路上,四位老人滿血復活,話多了起來,嘰嘰喳喳議論起沿途藏民的村莊。
索朗告訴我們,現在藏族的村莊都由政府免費修繕,戶均居住面積約400平方米,還免費配置了家電和太陽能。有三分之一的藏民開設了民宿,生活相當安逸,這讓我們羨慕不已。索朗告訴我們,這裡的民宿常年被外國人包租,我們這樣的散客反而比較少,只有相熟的客人他們才接待。
黃蓉有點驚訝:「那些老外都不上班嗎?常年住在這裡?」
「他們有事做。有一些老外是建築師,在這裡搞村莊藝術,每個村子都被設計成不同的樣子,也不向村里收錢。有些老外給這裡的孩子教外語,我家小孩的口語現在就很棒。還有的老外在縣城裡開漢堡包店。從茨中一直到梅里雪山界線區都有外國人常年包租村民的房子。」這裡的藏族漢子,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說話誠實爽直,很是可愛。
「什麼是梅里雪山界線?」我追問。
「2065年起,政府規定梅里雪山附近的雨崩和明永村都不允許外國人常年居住。」
2065年,因為氣候異常,洪水暴發,科學家在梅里雪山發現罕見的遠古微生物……我正想說什麼,索朗指著不遠處的大峽谷:「虎跳峽快到了。」
虎跳峽位於金沙江上游,地殼運動使峽谷垂直落差達3900多米,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深的峽谷之一。江水從青藏高原緩緩流下,途經香格里拉,半途遇上玉龍和哈巴兩座大山,江水不服,和大山搏擊,瑟瑟水流變得洶湧奔騰,造就了雄渾的虎跳峽。
我們去的是上虎跳峽,兩岸景色險峻高聳,江面最窄處只有幾米,一塊13米的大巨石,也就是虎跳石穩站江心。兇猛的江水不斷扑打著虎跳石,聲震八方。景色過於奇峻,兩位老媽顫顫巍巍地站在石頭上,匆匆拍了一張照就馬上要下來。石路小且滑,兩個媽媽嚇得哇哇叫,只好讓青山和華華先送她們回到車上。
我們和黃蓉爸爸很喜歡這裡的險要和聲勢,站在江心,欣賞上海黃浦已沒有的江怒,感慨大自然之手的神奇。水看上去利萬物而不爭,其實頗有個性,在峽谷里左右衝撞,奔流不息,怒吼不止,像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伙,山也無可奈何。我竟然想到了韓愈罵鱷魚的氣勢。看來水還是占理,山無奈讓出一條路,水尚且自強不息,何況人?
回到車上,兩位老媽的高原反應加重了,頭暈、耳鳴,直說「耳朵被震得嗡嗡嗡」,不願意再去中虎跳峽和下虎跳峽,喃喃道:「都是差不多的景色,看一個就可以了。」千大萬大老媽最大,我們只能中止旅行,趕往香格里拉中甸草原上的藏民家中。
藏民扎西的家在草原中部,一面臨湖,一面是自己家種植的青稞地。知道我們快到了,全家早早等在門口。扎西家裡人口多,除了父母同住,還有4個孩子,400多平方米的房子也不顯空曠,院子裡滿滿當當,曬著松茸、玉米,養了藏香豬,一些羊羔和雞。
我們被請進客廳,客廳100多平方米,牆面全部用木頭做護牆板,頂上繪製了精美的壁畫。黃蓉爸爸對木頭有研究:「全部是用楠木做的護牆板,值錢的。」
我喜歡客廳和廚房當中的純銅火塘,上海一般人家裡沒有真火壁爐,見到明火倒是稀奇。讓黃蓉讚不絕口的是隔壁的經堂,佛龕和佛像上都貼了純金箔,金碧輝煌。房間非常簡單,只有床,甚至沒有雲屏。
「我們藏民喜歡大家一起在客廳和廚房待著,只有睡覺的時候才回到各自的房間。」扎西身高一米八五,眼睛大如銅鈴,說話擲地有聲,普通話非常標準。
聽說兩位老人有點頭暈,扎西的夫人卓瑪給我們每個人都泡了一杯紅景天,還送上糌粑、自釀酸奶以及酥油茶。怕我們吃不慣,又油炸了干松茸片給我們,那份體貼讓遠道而來的我們心暖暖的。
扎西說,今天村里一共有兩拔臨時租借民宿的客人,約好晚上一起來扎西家吃飯,點篝火,跳鍋莊舞。一聽有篝火晚會,還有跳舞,黃蓉爸爸比我們還興奮,提出要先休息一下,以保證晚上跳舞時有體力。四位老人先行回到房間休息,我們幫卓瑪一起準備晚上的菜餚。在藏民家做女主人很辛苦,30多人的飯菜幾乎都要卓瑪一個人來準備。這太出乎我們的意料了。「男人不下廚房,這裡風俗就這樣,50個人來吃飯,也是我來準備,最多請村裡的姐妹來幫忙。」卓瑪不善言辭,說話聲音很輕很細。
我不會燒菜,黃蓉帶著青山和華華幫襯。華華剁肉是一把好手,青山負責做雜活兒,黃蓉洗菜,卓瑪忙著灌血腸,包藏式包子。所有食材幾乎都是本村人種植和養殖的,做的幾乎都是葷菜,牛肉、羊肉、石鍋雞、藏式血腸,素菜只有土豆和各種菌菇。華華和青山幹活兒利索,卓瑪一直在稱讚他們。看得出,她很想定製一個這樣的機身:「機器人可以幫助我干農活兒,父母年紀大了,我要帶孩子還要做農活兒、做家務,太忙了。如果不貴的話,可以讓扎西決定一下。」白秋白按照卓瑪的要求估算了一下,一個會做農活兒、做家務、帶孩子、教孩子功課的機身:「大約50萬就可以定製了。」
「50萬,也不是一筆小錢,我要問問扎西呢。」卓瑪滿臉希望落空似的,小聲嘟囔著。
我和滬生走到湖區看夕陽。香格里拉的五彩霞光染紅了層層山巒,光束時不時地從雲層里跑出來,把湖水和草甸薰染成金色。我情不自禁說道:「半岸青山半夕陽,滬生,你說夕陽怎麼比朝陽還美呢?」
「為了完美地留在你們的記憶里。朝陽淡淡宿雲輕,夕陽知道一別可能就是永遠,霞光初染,血色芳華,刻在你心裡……」
「哈,也許意義並非如此,只是輪迴,在地球另一些地方,它是初升的太陽。」
「理智!人總是喜歡賦予事物意義,也許僅僅就是這樣。」
太陽一落下,香格里拉就有點冷。卓瑪讓華華來叫我們回去加衣服,以免感冒。
等我加好衣服,青山和華華已經點燃篝火,擺好餐桌,氂牛火鍋、石鍋雞、藏式血腸、酸奶、糌粑、奶酪、酥油茶等在色彩艷麗的藏式桌布上顯得琳琅滿目。不得不說,藏菜比較油,貪吃了兩根血腸,就已飽了。四位老人吃得不多,圍著篝火跳鍋莊舞,手拉手,左踢腿,右踢腿,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們容光煥發。「感覺又年輕了一次!」黃爸好像醉了,大叫一聲,不請自唱,氣氛達到了高潮。跳累了,回到餐桌吃幾口,吃好再去跳。幾十個人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繁星閃爍,月亮又大又遠……跳著,跳著,我在哪裡?現實在哪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這份滿滿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