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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首秀,霞客做導遊

2024-10-02 07:07:21 作者: 拾鈺

  一個人如果動了心,突然就能變得面目一新。一向比較懶、不肯加班的白秋白以最快的速度幫黃蓉定製好機身,獻寶一樣,催促著叫黃蓉來審看樣品。黃蓉覺得,我們公司的護理型機身已經很出名,不需要檢測,不如帶機身去郊遊,看看途中的表現。

  我感冒多日,正好強烈需要太陽的安慰。大家一拍即合,約定周中去人比較少的新橋遊玩。

  周四,我和黃蓉相約一起坐飛的去新橋。剛下飛的,看到旁邊航道的飛的上下來3個人,其中一個居然是滬生。原來,今天他和上海市測繪院的兩位夥伴一起來給這個地區的八維地圖做前期調研。

  「介巧,儂哪能來了?」滬生滿臉欣喜,上次大家聊得很開心。

  「喏,陪朋友試試幫伊定個機身。」我喜歡所有不期而遇的美好,如果途中大家能聊老底子的浦江,也是一件快事。

  和江太太定製的機身相比,黃蓉的機身用材簡單,因為是臨時測試,還沒有給機身定製衣服,只給他穿著公司機身初始統一的白色運動裝。機身個頭不高,遠遠看上去,倒像個中學生。

  

  「你給機身取名了嗎?」滬生打著哈哈問。

  「沒呢,平時滿腦子都是詞,真要取名,反而犯難了,橫豎不滿意。」黃蓉笑著拉拉機身的手,「小傢伙,我叫你什麼好呢?」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你叫小主什麼,我都開心。」黃蓉的機身因為控制成本關係,用的是比較廉價的音效卡,出來的聲音特別單薄,但是這不妨礙他的這番奶聲奶氣的回答逗得大家失聲大笑。

  正好白秋白也到了,大家拿他打趣:「行呀,白秋白,你什麼時候想到把這句詩輸到機身里去了?」

  白秋白嘿嘿一笑,這傢伙其實很有心呀。

  「那我叫你『青山』吧,還有什麼名字比這個名字更可愛?」黃蓉莞爾。

  我們總算目睹八維地圖前期成形的過程。滬生說,他們要製作黃浦全景,要先定位幾個點,新橋地區也是其中之一。滬生帶來了工作機身,他叫他「霞客」——這是為了紀念他的偶像,中國第一位地理學家,同時也是文學家、旅行家的徐霞客。據說這個機身的知識儲備已經超過了一名普通的地理學博士,霞客還真去參加過一位博士生導師的招生考試,名列第一,只是國家現在不允許機身參加高考以及正規學歷的考試罷了。機身參加考試不是新鮮事,21世紀20年代,科大訊飛的副總裁杜蘭在接受著名財經記者秦朔採訪時就說,他們研發的機器人和人一起參加考試,成績名列前茅。

  新橋春申路那一帶離黃浦還有點距離,怎麼會作為浦江八維地圖的定位點之一?見我們一臉疑惑,霞客替滬生告訴我們,之所以把這裡作為浦江八維地圖展示點之一,是因為這裡和春申君時期的黃浦有些淵源。這段歷史我似乎在哪裡看到過,經霞客梳理,變得清晰起來。霞客講述緩慢,口氣也頗為老成,像一位博學多才的老教授——

  「黃浦的發源是太湖。中國的地形西高東低,太湖在歷史上曾經有三條支流幫助泄水。(《尚書·禹貢》載有『三江既入,震澤底定』。震澤是太湖的古稱,三江即當時太湖流域的三條大江——松江、婁江、東江。)第一條是吳淞江,也就是今天的蘇州河。很多人會誤認為蘇州河是上海的外婆河,其實不是,黃浦江的母親,上海人的外婆河是東江。因為歷史上,黃歇浦是東江的支流。

  「東江,貴為黃浦的母親,上海人的外婆河,卻由於當時泄太湖的三條支流中的吳淞江比較強大,所以關於東江的歷史記載不多,甚至連確定的河道走勢也比較模糊。故道大致是這樣的,從今天的江蘇甪直以西、澄湖以北分松江東南流,經澱山湖一帶,多線路至杭州灣北部王盤山入海。不過,雖然能確定東江從東南入海,但是東江比較有個性,歷史上多次改道,因此,還有學者懷疑『黃歇築浦』,這是後話。郟僑曾經說過一句『昔禹治水,凡以三江決此一湖之水,今則二江已絕,惟吳淞一江存焉』。由此推斷東江和婁江在很早的時候,就不再有泄太湖水的作用。北魏酈道元在所著的《水經注》里,說東江經澱山湖和泖湖群,經南由金山和平湖入海。《金山志》里也說,上海歷史上最大的河流之一東江就在金山,連接泖湖與柘湖,東江規模不亞於黃浦江。曾經的泖橋村與現在的水庫村有柘湖的縮影。《古代上海述略》基本認定,東江源頭在黃橋的橫潦涇,今天的金山治洙涇北面,東流則是瓜涇塘。凡南北兩水皆入焉,北折為黃浦。」

  黃蓉打斷霞客:「對不起,我有個困惑,博士,請教一下,既然東江的河道在金山,為何我們現在在松江新橋呢?」

  霞客優雅地扶扶眼鏡:「別忘記東江是調皮的,她經常改道。在《上海史研究》里,作者指出,戰國時期,當時位於上海西南方向的東江經常淤積,泛濫成災,黃歇帶著大家及時疏通。東江呢,一開始從杭州灣向南入海,後來經浦東新場鎮向東入海,後來又向北流入吳淞江,改道成為今天的黃浦。」

  「原來如此,不同歷史時期的東江其實走道也不一樣,對吧?只不過,戰國時期,春申君治水時,東江走道有一段時間在松江,對嗎?」

  霞客似乎笑了笑:「描述歷史的時候請注意措辭的嚴謹,在中國近3000年的歷史裡,戰國時期的歷史記載是最少的。根據復旦大學胡家驥博士解讀,秦始皇焚書,對於六國史書的破壞是不可復原的,以至於司馬遷也很感慨,自己掌握的戰國史料太簡單了,只有《秦記》。秦國文化落後,歷史記錄極其簡略。他還可以參考的是古本《戰國策》,裡面錯誤百出,真實史料不多。《左傳》記錄的年代之後,再到戰國中期的100多年幾乎沒有歷史記載。人們甚至連戰國時期何時為始都還搞不清楚。古上海也一樣,確切的歷史資料很少。戰國時期,這一塊很荒涼,沒有辦法和繁華的蘇州比。這裡是春申君,也就是黃歇的封地,我個人理解,就算不從人們口口相傳的傳說,而從邏輯上說,遇到水災,他為了自己的封地也是要治理的。」

  「那為什麼現在的母親河不是東江而是黃浦呢?」

  「唐代時候,這一帶地體持續下降,上游下沉快,下游下沉慢,水流不出去是一個原因。這時,東江的一條支流出現在眾人視線里,它是一條小河道,初期『闊僅一矢之力』,即寬度只有一箭的射程,約70米。」霞客停了停,「也有學者說元蒙古人射箭的射程是300米到500米,反正也很難考證形容黃浦『一矢之力』在當時究竟是指漢人射程還是蒙古人射程。總之,成功上位的主要原因是地理位置非常好,位於吳淞江和東江轉彎處,名字叫『黃歇浦』,也叫作『黃浦』『大黃浦』。黃浦之名,始見於乾道七年,丘崈的水利條奏。淳祐十年,高子鳳為西林南積善教寺撰寫的碑記稱:『西林去邑不十里,東越黃浦,又東而匯北,所謂江浦之聚也。』元末明初著名學者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卷二十三講到『滔滔黃浦如溝渠』,而且,它出現在一位老農的口中,說明黃浦當時不是無名河道。

  「歷史選擇了黃歇浦,還有一個原因。唐宋兩代因為興築海塘,沿著黃浦一帶形成了盆地,眾流所聚,遂使黃浦變得壯闊。它的水流非常急,不容易堵塞。東江堵塞後,浙西許多河港『皆屈流入黃浦』。《雲間志》記載,南宋紹興十四年發大水,『吳門以東,沃壤之區悉為巨浸,直到開禧三年,海患初除。前後災情達到62年,水退之後,許多河流不能恢復故道,瓜涇塘和黃浦也因此兼併』。宋朝以後,黃浦水勢漸增,稱『大黃浦』,河流西連泖河通薛淀湖,向北連接上海浦通往吳淞江。到了元代,黃浦愈益寬闊,吞併了上海浦,在當時的黃浦口入吳淞江。元代文人張之瀚曾經寫詩:『黃浦春風正怒號,扁舟一葉渡驚濤』。」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春申祠堂。祠堂環竹而居,入口處還有一個牌坊,古樸、幽靜。黃蓉小心翼翼地問:「在這裡說這個問題好像有點不合時宜,關於春申君是否治理過東江,黃浦命名是否和他有關,一直有爭議。有人說,根據地質考證,當時海岸線在南橋、莘莊、嘉定一線,城區和黃浦江主幹水道尚未成陸,被稱為『海之上海』,黃歇絕不可能在海底挖掘一條河。這人還推測,黃歇築浦只是反映了百姓對他的懷念之情。到底怎麼回事,霞客有什麼見解嗎?」

  沒有等霞客回答,滬生搶先回答:「寫這段話的人認為戰國時期上海城區還沒有成為陸地,還在一片汪洋大海里,所以『黃歇築浦』是個不靠譜的傳說,剛剛已經解釋過了,這是因為不了解東江水道的歷史所致。當時東江走向在松江,這和上海市區成陸不是一個維度的事情。除了這種質疑,還有學者認為《水經注》《元和郡圖縣誌》中都沒有春申君開鑿黃浦的記載,黃歇治水只是牽強附會,忽略了戰國初期的歷史資料幾乎沒有留存……何況也不是完全沒有歷史資料輔證,康熙《松江府志》謂:『古之東江乃禹貢三江之一也,戰國時,楚黃歇鑿其傍支流,後與江(吳淞江)合,土人相傳,稱為黃浦。』」

  「就算沒有文字記載,不代表不存在那段歷史。世界上的事情只要發生過都會留有痕跡,先聽我說。」霞客說話不疾不徐,「歷史學的方法之一就是口述史學方法,也稱口碑史學、口頭史學等,是一門通過人們口述的歷史資料,用來研究歷史的學科。戰國時期文字資料稀少,你們說口述歷史有沒有價值?答案一定是有。蘇州相城區有一個古鎮,叫黃埭,那裡至今保留著黃歇當年築堤圍堰的遺蹟:春申湖。沿堤築堰,時稱『春申堰』,或稱『春申埭』。埭是指堵水的水壩。因為春申君姓黃,所以此處地名慢慢就叫黃埭了。重點來了,那裡民間至今流傳著一首童謠:『啷啷啷,啷啷啷,爺娘去開黃浦江,而後再開春申塘,領頭的大爺叫春申君,住在伲村黃泥浜。』」

  「問題又來了,這個歌謠怎麼會在蘇州傳唱呢?」滬生大約是故意考霞客才問這個。

  「這我知道一些,我外婆研究古建,她留下來的視頻曾說去考察過春申祠堂,順便說起這段歷史,當然也是一家之言。」我忙不迭地說,「黃歇的春申君封地開始主要是淮北地區,後來由於齊楚爭霸,又移到江東地區,而江東地區一般被視為古吳地,這片地區包括現在的上海。當時松江這塊地方屬於蘇州,而蘇州黃埭春申村曾是黃歇開浚浦江時的『指揮所』。我外婆曾經聽春申村村民說,戰國末年,春申君巡察封地民情,來到松江東部,見封地內的老百姓備受水澇災害,聚眾開掘了一條5公里的河道。事後,當地人為紀念春申君,就將此河稱作春申浦,也叫黃浦。」

  霞客搖搖頭:「事實上你外婆聽說的當地人傳說很可能來自《吳中水利書》,裡面提到春申君開鑿了一條春申浦。至於這條春申浦是否就是黃浦,一直有爭議。先不說這個,回望歷史,需要一些想像力,不能以現在上海和蘇州的行政區域概念及繁榮程度來對標古上海。戰國時期,上海現在的城區還在一片大海中,這個我們在地圖上做過演示。岡身以西已經成陸,包括外岡、方泰、馬橋、鄔橋、胡橋、漕涇一線、松江、青浦的湯村廟、姚家圈、廣富林等地方。春秋戰國時期的上海屬於3個國家,海岸線差不多是現在的嘉定—莘莊—南橋一線。春秋時候屬於吳國,戰國前中期屬于越國,戰國末期屬於楚國。」

  「說了那麼多,我還不知道黃浦現在的源流到底在哪裡,還是太湖嗎?」白秋白做了一個聽得頭暈的手勢。

  「不僅僅是太湖,黃浦現在有三大源流。主流是攔路港源,從澱山湖口淀峰,從西北到東南,匯入泖河,承泄澱山湖和太湖的水。還有一支從浙江紅旗塘,東西流向,到圓泄涇,除承泄太湖,還承泄杭嘉湖平原的水。這兩支水稱為橫潦涇,在東面和大泖港相匯。大泖港的上源是秀州塘,承泄杭嘉湖平原和金山區的部分水流,三源匯合朝北走,為豎潦涇。在米市渡,90度轉彎,朝東流,從那裡就開始叫現在的黃浦了。」

  「現在的黃浦?怎麼理解?」

  霞客眨眨眼:「不同歷史時期的黃浦所指的範圍不同,宋代的黃浦指今天的閘港至龍華一帶……」

  「你們為了一條江,費這麼大勁兒了解歷史,服。」白秋白表情卻有些不以為意。

  霞客看了一眼白秋白,慢悠悠地補充道:「要了解上海,還是應該有點耐心去了解黃浦。江河之間也是有對話、有故事的。上海人以前都叫蘇州河為外婆河,後來發現它只是叔公河,吳淞江是東江的兄弟嘛。它們之間故事也很多,一開始吳淞江是占絕對優勢的,太湖之驕子,吳淞江之名始見於《陳書·侯傳》。在北宋時郟亶和郟僑父子的《吳門水利書》中,松江與吳淞江兩名並用,元至元十五年改華亭府為松江府後,始稱吳淞江。此前吳淞江通用的名稱叫松江,和現在上海行政區域松江並無關聯。松江,又稱松陵江、笠澤江,曾經是一條橫貫東西的通海大河。早在秦始皇稱帝的時候,這條通海的水道就已是長江三角洲地區連接湖海的航運要道。大約到了東漢時期,這條水道出現了兩個名稱,西段叫松江,下遊河口段稱滬瀆。南北朝《吳郡石像碑記》有云:『吳郡婁縣界,松江之下,號曰滬瀆。』

  「三條支流中,吳淞江確實是勢力最大的,最為民眾所依賴。吳淞江沿江南岸有96條支流,北岸有82條支流,如此多的支流,使松江水勢深廣可敵千浦。在唐朝時期,江面最寬闊處達20里,浩蕩之氣魄,非現在小小婉約的蘇州河可以比擬。雖然因為泥沙淤積,吳淞江到北宋時只寬9里,卻還是太湖最重要的支流,因為從東北入海的婁江在唐代已湮塞。

  「吳淞江,上海人的叔公河,雖然氣勢逼人,但有天然的短板,它的河道過於彎曲,自古即有『五匯四十二彎』之說。彎曲多,就容易淤塞。所以,自北宋起,歷代朝廷均以疏浚吳淞江為要政。當時的朝廷也想過很多辦法,包括三次截彎取直。這確實極大改善了吳淞江的境遇,到元至元十四年,海舟巨輪仍然可以從吳淞江入海口向西行駛至蘇州的東葑門停泊。

  「但是,要注意的是,截彎取直治標不治本。歷史終究沒有選擇吳淞江,因為截彎取直只是改善了排水泄洪能力,並不能解決下游潮汐漲沙的壅積。而黃浦已經從一開始只有70米的小河道崛起,通過明朝3次重大的吳淞江和黃浦的治理,黃浦替代了叔公河吳淞江,登上了上海母親河的寶座。」

  怕我們不耐煩,霞客特別加快了語速:「還要說說治理吳淞江和黃浦的功臣,除了春申君,還有夏原吉、葉宗行、李充嗣和海瑞。明永樂元年,太湖水患,戶部尚書夏原吉被委任治理之職,他是非常有智慧的人,廣泛聽取民意,最後採納了葉宗行『以浦代淞』的建議。葉宗行是上海召稼樓的秀才,他提出的方案非常有創意,開挖一條人工運河『范家浜』,將黃浦與吳淞江和范家浜溝通。黃浦的水量大於吳淞江,因此吳淞江成為黃浦支流,最終匯入東海。夏原吉慧眼識才,採納建議後,發動了20萬民工疏浚了當時的范家浜,和大黃浦、達泖湖融為一線,以浦奪淞。這條由大黃浦、范家浜、達泖湖、南蹌浦口組成的新河道,史稱『江浦合流』。清代有《竹枝詞》描述:『陸家嘴北范家浜,明夏尚書浚闊長。今日試尋浜舊跡,中央一片浦汪洋。』應該說,葉宗行功不可沒,大家也不會忘記他,至今浦江鎮還設有他的紀念館。

  「明正德十六年,巡撫都御史李充嗣奉命疏浚吳淞江,他『改入浦之道』,另拓浚宋家港70餘里,引吳淞江水在潭子灣附近折東改道至宋家浜,經范家浜入海。吳淞江原河道成為與改道後的吳淞江並行的支流,改稱舊江。明隆慶三年,巡撫都御史海瑞『按江故道,興工挑浚』,疏浚黃渡至宋家浜河道,拓寬延伸吳淞江故道約10里,也就是說蘇州河能流到外白渡橋附近,和海瑞息息相關。吳淞江從此入黃浦。」

  很久沒有說話的華華補充道:「還有一個點,程錦熙等所編之《黃埭志》,民國十一年出版,張一麐序雲,『出望齊門,迤北稍西卅余里,有鎮曰黃埭』,相傳為楚相春申君築堤堰水,故冠以姓。按《史記》,春申君初相楚,後請封於江東,考烈王許之,因城故吳墟以為都邑。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其客朱英有言,『名為相國,實楚王也』。西漢太史公及見春申君故城宮室之盛,則二十五年中凡有大興作皆以春申君名義行之,民安其業而去後思之。又奚足怪矣。吳淞之浦曰『黃浦』,故蘇郡守之堂曰『黃堂』,皆此類也。黃埭之北界蠡河,蠡河者,《吳地記》謂范蠡伐吳而造此瀆。吳中古蹟若蠡河、若蠡市、若蠡口、若蠡塘,皆以范蠡得名。正與黃歇之名埭相似。

  「還有,春申君在蘇州治水造福萬代,蘇州百姓奉他為城隍,在蘇州城西王洗馬巷內還有春申君廟,以前蘇州市民每年都要在廟裡演戲給春申君看,叫酬神。也有人說在唐朝時期,蘇州信奉春申君的習俗影響了上海,上海也逐漸崇拜起春申君。宋代的春申廟在滬閔路以西,春申塘以北。明代的春申廟在河南路、延安路。2002年9月,在上海申博成功的歡慶晚會上,演出的第一首歌就是《告慰春申君》。」

  我很欣喜華華找到了有用的資料:「華華,不錯啊。我想起來了,江陰也曾是黃歇的封地,黃歇精於治水,疏浚芙蓉湖,開挖申浦河,所以江陰很多地名都和他有關,如黃田港、申港、黃山等,不管《吳中水利書》中春申浦是否就是黃浦,至少從江陰黃歇治水的遺蹟可以看出,以黃浦命名似乎有一脈相承的內在邏輯。」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口乾舌燥。

  青山第一次接觸這些,一臉新鮮的表情,卻也不多話。我打趣道:「青山,你今天感覺還好嗎?」

  青山扭捏地笑笑:「黃浦長啥樣?」

  滬生拍拍青山的肩膀:「給你看看我們地圖裡明清時期的黃浦。」XR眼鏡化現出「黃浦秋濤」——滾滾黃浦猶如錢塘江海潮,還配了詩:「十八潮頭最壯觀,觀潮第一浦江灘。銀濤萬疊如山涌,兩岸花飛卷雪湍。」

  「這是黃浦嗎?」白秋白看呆了。

  「是呀,和現在溫柔的黃浦江完全不同吧?這就是八維地圖的價值所在,我們給大家一個多維空間去看待歷史和現在。」滬生無比自豪。

  春申路踩點結束後,白秋白聽說張澤羊肉宴出名,提議要去吃一頓。我和黃蓉雖然對羊肉無感,不過,松江張澤的羊肉自元代就有名,也就同意去看看。

  張澤老街上,飯店幾乎家家做羊肉生意。我們隨便找了一家飯店坐下,飯店裡掛著張澤羊肉的來歷,推元代松江府首任達魯花赤沙全為品牌先祖。達魯花赤是蒙古語,原意為「掌印者」。沙全和張澤結緣是在南宋末年,元軍當時在這裡衝鋒殺戮,沙全帶領軍隊進軍華亭,但他下令保護當地的鄉民,不允許手下殺掠,因此被授達魯花赤。他上任第二年,華亭府改稱松江府,沙全任松江萬戶府達魯花赤。元代時期,松江是瀕海戰略要地也是糧鹽重地,史有「松江賦稅甲天下」之說。元朝的首都在北方,南糧北運,且松江有鹽場,至今車墩至葉榭境內還有名為「鹽鐵塘」的河道。因此,元軍駐紮在松江的人數越來越多,他們的口味保留了北方草原的愛好,沙全為了讓部下吃得滿意,在張澤地區開始養殖山羊。這個傳說應該可信,但是地方不一定局限於張澤,事實上金山莊行、奉賢胡橋等地區都有吃羊肉的傳統,不同區域風俗略有不同,比如葉榭的居民喜歡吃早茶,老街上茶館店最多時有20多家。但是張澤的居民喜歡一大早喝燒酒,吃「老三樣」——白切羊肉、爛糊羊肉、羊雜湯,配一碟醬油。這種農家的醬油和超市買的不同,是土醬油,味極鮮。張澤羊肉的做法也和其他地區不同,半米高的大木桶坐在農家大灶上,灶肚裡用小的柴火焰熬桶里的羊肉,熬煮到沒膻飄鮮。

  羊肉湯喝了足足三碗後,白秋白突然發問:「春申君的名聲又不是很好,你們沒有看過那個關於他和李園兄妹的電視劇嗎?感覺這個男人人品有點問題啊。」

  霞客挑了挑眉頭,有點不滿地說:「最大的問題就是天真唄,居然上了李園兄妹的當,禍端還在李園妹妹身上。據《越絕書》上說,她先對她哥哥說,楚考烈王沒有後裔,不妨藉助春申君接近楚王。李園還傻乎乎地推託,認為春申君貴為輔佐大臣,沒有理由和他說這個事情。李環就教他,你就說家裡來了遠客,要請假回家。他一定會問是哪裡的客人,你告訴他,來的人是我妹妹,魯國的丞相覺得她很美麗,派使者向我提親,所以要回家。如此挑逗,春申君的好奇心被吊起,要求約見李環。」

  「不僅僅是好奇心,也是好色心吧。」滬生插話打趣。

  「聽重點,聽重點。主要是李環有心計。第二天見面後,兩人縱情暢飲,李環當夜就留宿驛館。事畢,李環還不忘囑咐李園要管好下人的嘴,千萬不要說春申君和自己有過交往。一個月後,李環懷孕,馬上就和春申君說,楚王年老沒有接班人,我已經懷孕,如果你把我介紹給楚王,你就是未來楚王的父親,還做什麼相。書里原文中,李環還假惺惺地補充了一句『君戒念之』。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你謹慎地考慮一下。春申君想了5天,還是起了禍心。他找到楚王說『國中有個年輕貌美女子,有宜男之相,可以為您生個兒子』。楚王求子心切,立即就接見了李環。10個月後李環生下了一個男孩,就是日後的楚幽王。

  「春申君的三千門客里也有頭腦清醒如朱英的人,早早勸告他:『李園是楚王的妻舅,已經暗中收養刺客很久了,楚王一死,他必定先進宮,按計劃,假借王命,殺你滅口。你何不任命我做郎中衛士,李園進宮後,我來先將他殺死。』春申君這個老實人,居然說『先生別提此事了,李園為人老實,我與他相善,不能如此』。朱英看他那麼傻,趕快逃離了楚國。」黃蓉惋惜道。

  「真相真不一定。和《越絕書》不同,在《戰國策》里,這個計謀一開始就是李園想出來的。他是趙國人,早早準備把妹妹獻給楚王,但聽說楚王不能生孩子,恐怕自己的妹妹不能懷孕成為炮灰,所以接近春申君,借刀殺人。李環懷了春申君的孩子後,兩人一起謀劃怎麼勸說春申君,話說得可謂句句驚心:『楚王重用你,超過了自己的親兄弟,如今你作為丞相輔佐楚王已經超20年。楚王沒有兒子,他去世後,會立他的兄弟為國君,新君繼位後,你怎麼還會得寵?不僅如此,你以前得罪過楚王兄弟,很快會大禍臨頭,哪裡保得住相印和江東的封邑?』聽了這種話,誰受得了壓力,所以,春申君的禍心也應該是受人挑撥,為求自保。」霞客說得頭頭是道,聲情並茂。

  「不同歷史書的記載都有自己的角度和立場。《越絕書》和《戰國策》對春申君的記載,明顯後者對春申君的敵意更多,而且具體記載與事實也有出入。《越絕書》里,李園並沒有楚王一死就刺殺春申君。李環讓李園去輔佐春申君,3年後,又和李園說:『把吳地分給春申君,讓他去鎮守東邊。』李園答應了,把春申君分到吳地。」未等霞客說完,黃蓉放下筷子,詫異道:「還有這種事?這和《戰國策》《史記》中的記錄有很大不同啊。」

  「《戰國策》的作者到現在也不確定。西漢末年,劉向校錄群書時,在皇家藏書里發現了6種記錄縱橫家的寫本,內容混亂,文字殘缺,於是,劉向按照國別編訂了《戰國策》。這也不是一時一人所作。《史記》的一些內容和《戰國策》也不同,《越絕書》的作者也同樣不能確定。畢竟戰國時期多用竹簡,貴族人家用帛書,前者流傳不多,後者經不起歲月的磨蝕,還經歷了秦始皇焚書,能流傳下來的確定的歷史記載少之又少。若要說事實有幾分,只能說老天爺才知道。」霞客緩緩說道。

  「《史記》的記錄應該可信度高一點吧?」

  「《史記》記載的『莊蹻王滇』就一直有爭議啊。司馬遷在《西南夷列傳》記載,楚威王在位時,曾派莊蹻為將軍,率兵溯長江西上,舍舟登陸,定巴、蜀,又征服貴州西部的且蘭、夜郎部落,然後沿著今天的滇黔路進入雲南,來到滇池地區。莊蹻者,故楚莊王苗裔也。《史記》記載的是楚威王時期派莊蹻入滇,而《後漢書》記載的是楚頃襄王時期。《史記》記載的是莊蹻,《後漢書》記載的是莊豪。《史記》記載的是『循江上』,《後漢書》記載的是『從沅水』。《史記》記載的是『占領滇池地區及其旁數千里』,《後漢書》記載的是『既滅夜郎,因留王滇池』。專家們為這兩本書的記載爭得面紅耳赤,結果,考古專家用高科技研究古滇國的青銅器時,發現很可能是氐羌人三騎士入侵古滇國,並非莊蹻。古滇國也並非古越人的後代。歷史,永遠在不斷地印證與更迭中。」

  霞客的話令大家刮目相看,他又說:「根據現有的歷史記載,春申君這個人耳根子比較軟估計是事實。《戰國策》里《客說春申君》,他一會兒聽門客的建議,拒迎荀子;一會兒又聽另一人說荀子是賢人,又去請荀子。確實有點沒有主見,不過也說明他沒有心機。而且,就在《戰國策》里,唐雎見春申君時,是把春申君夸為有高尚的品德、有功業的君子。可見,春申君即使喜歡聽人閒話,卻也是負有盛名。退一萬步說,即使春申君愛聽小人讒言,給自己和家族帶來災禍,也不能抹殺他治水的功勞。在《越絕書》里,明確記載了黃歇在無錫湖南岸修建了一條大堤,開掘了語昭渠,一直向東延伸到大田……」

  大家聊得很開心,尤其是霞客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分開前,滬生想約我們下次同游松江、青浦:「我們尋宋上海,一邊溯史一邊玩兒。」

  黃蓉興趣不大:「上海的宋跡太少啦,都去過啦,呂巷『壽帶橋』、青龍寺、寧國禪寺、雲間第一樓和方塔裡面的望仙橋、金澤古橋,還有嘉定孔廟。市區的宋代遺蹟只有瑞金賓館的淡井寺,永泰街的南門神樹和龍華寺石刻。」

  「南門神樹是什麼?」白秋白興趣頗濃。

  「永泰街口的銀杏樹,樹齡有800餘年。」滬生代為回答,又接著黃蓉的話,「你去的時候沒有用新版八維地圖,這次有XR技術,看起來不一樣。」

  「聽上去很不錯,我有興趣,你就陪陪我吧。」白秋白居然對黃蓉撒嬌。

  「白秋白,你是家裡最小的兒子吧,你還會撒嬌?」我忍住笑,揭穿白秋白。

  「上面3個姐姐,人稱姐寶。」他做了V的手勢。

  我們被逗得笑出了聲,不得不說,白秋白是個小可愛。

  「最多也就挑一兩個點吧。」向來只會對別人撒嬌的黃蓉也是碰著對手了。

  「就這個周末吧。」姐寶步步緊逼。

  「好吧,看在你用心定製青山的分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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