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身出色的試毒能力
2024-10-02 07:07:18
作者: 拾鈺
鼻子還在堵塞中,老菠蘿已催促我儘快開工,他解釋:「事情比較急,江太太的機身需要進行閉環測試。」測試當天,除了白秋白,還有總部的兩名程式設計師一起參加測試。
江太太的機身從提交需求清單到定製機身不過幾個月時間,對於一個定製難度較高的機身來說,研發速度驚人。從中也可以看出公司對這筆業務的重視程度,我自然不敢怠慢,接到老菠蘿指令的當天就趕回辦公室,戴著醫用口罩和同事們一起參加閉環測試的準備工作。
機身閉環測試空間安排在公司的小劇場。小劇場雖然地方不大,軟體倒也不比上海交響樂專業演奏廳差。200平方米大廳的舞台地板採用厚達50毫米的日本北海道扁柏木,使舞台上的演奏家能夠享受到最好的返聽效果。天花板和室內牆體選用的是德國材料,硬而沉,可加強音色。除了交響樂,專業的舞台劇和話劇演員也喜歡借用我們公司的小劇場演出。
小劇場內部模擬了3個江太太最常用到的空間:辦公室、家庭客廳、社交場合。其餘一些不常用到的空間將通過4D展現。除了為江太太定製的機身,公司還準備了一位機身扮演江太太,另外,公司邀請了話劇團的兩名演員配合演繹,以便監測機身在應用中是否能無縫對接。一般來說,類似的閉環測試,客戶只需要到現場觀摩,提出修改意見即可。這次,江太太要求親自和機身進行測試。試驗中,所需要的菜餚、機身的台詞以及可能出現的狀況都由江太太設計,這對機身是否能完美應對,提高了難度係數。一切都是未知的。
第二天的閉環測試現場,江太太打扮得很隆重,一身黑色香雲紗旗袍,戴著貴氣逼人的玻璃種帝王綠翡翠項鍊和手鐲。她帶了好幾位隨從,還帶來了她的寵物狗「歡歡」。那是一條智商等同人類幼崽的純種邊牧,據說只有它可以指揮江太太做事,比如歡歡喜歡看電視,還喜歡不斷地換頻道,會指揮江太太幫它調電視頻道,看到喜歡的內容,就用爪子按住遙控器,不喜歡的就用腳頂江太太。江太太對歡歡可謂有求必應,據說,歡歡不僅擁有自己的臥室,甚至擁有專門幫它洗澡、伺候它飲食的用人。莫非我們定製的機身也要能通過歡歡的測試?我和白秋白交換了一個眼神,搞不清楚這算是什麼路數。我靈機一動,叫來我們公司的電子機身狗來現場。果然,歡歡一看到機身狗,開始智商不夠用,一直圍著機身狗叫喚,機身狗去哪兒,它也跟著去哪兒,不再理睬江太太。好在,江太太似乎也沒有用歡歡來測試機身的意思,沒有打擾歡歡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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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的氣氛莫名有點嚴肅。我們公司由老菠蘿帶隊,若干位程式設計師、律師、產品經理、公關部同事以及特邀嘉賓周警官陪同。老菠蘿告訴我們,為了滿足江太太的試毒需要,試劑盒和色譜都是花天價從德國科研所購買的。傳統的鱟試劑由海洋生物鱟的血液變形細胞溶解物製成無菌冷凍乾燥品,含有能被微量細菌內毒素和真菌葡聚糖激活的凝固酶原、凝固蛋白原,從而能準確、快速地定性或定量檢測樣品中是否含有細菌內毒素和(1,3)-β-葡聚糖。現在最新科技的試劑盒由多種生物血液變形細胞提煉,不僅可以用於細菌內毒素和真菌葡聚糖檢測,與大約100種毒素均可以發生酶促顏色反應,時間也由45分鐘左右縮短到了1分鐘。機身本身也裝有監測毒素的程序,可以通過對被檢測物化學反應後的熱度變化的比較,做出輔助判斷。為了防止有些菜因為金屬超標造成誤判,如果發現數值異常,機身還可以和電腦中的資料庫做比對,將數據直接上傳到對口的生物化合物科研所,由人工進一步審核。
測試正式開始。機身是特製款,不需要做類似掃地、洗菜、燒菜等雜役,只需將廚房的菜品親自送到餐桌上,並測試菜品和飲品里是否有毒。菜由江太太準備,據說這些菜裡面有幾道菜被刻意下過毒,就看機身是否有水平可以檢測出來。第一道菜是八珍湯,由正宗野生海參及深海魚膠等熬製而成。機身拿出一小瓶色劑,取出一勺湯,滴入體內比對卡,約1分鐘後,宣布「內含茄類毒素」,並自動開啟自身報警系統。
開場就鎮住了江太太。她事後告訴我們,湯里有她從東南亞找來的一種「曼陀羅粉」,這種粉含有致幻劑,人服用後,會變得聽話,被其他人所控制。為了精準測試,在湯里她放的「曼陀羅粉」劑量非常小,有一種謀害方式是不斷給小劑量曼陀羅粉,讓被害人長期被控制,一直處在一種哆哆嗦嗦、昏昏沉沉的狀態中。用量大,人會變得瘋癲,裸體跑步,甚至在自己的糞尿里打滾兒。在東南亞一帶,這是一種流行已久的毒素。
後面的3道菜都正常通過測試。測試辣子炒雞時,機身又發出了警報。舞台下一陣譁然,竊竊私語的聲音從各個角落響了起來。這次被檢測到的毒物是毛果芸香鹼。周警官看上去很興奮:「毛果芸香鹼通常用來治療青光眼,它是一種植物鹼,一般從毛果芸香葉片中提取,屬於一種激動劑,能激活受體,引起汗液和唾液的增加,心跳速度放慢。」周警官一激動,說話聲音就會大,坐在前排的老菠蘿轉身看了他一眼。他抱歉地笑笑,又按捺不住想和我說些什麼,壓低聲音補充道:「它的味道比較苦,所以放在辣子炒雞這種重口味的菜里就不易察覺。國外在1985年的時候,真實發生過毛果芸香鹼投毒案,至今沒有破案。這屬於很小眾的投毒物,沒有想到江太太居然用它做測試。」
最後是一道甜品提拉米蘇,機身又發出了警報,並且清晰地指出,甜品里有砒霜。砒霜是著名的毒藥。古埃及女王決定自殺前,曾經用砒霜在奴隸身上做實驗,因為她想死的時候保持某種美好的姿態,顯然砒霜令她失望了。17世紀左右,法國宮廷流行砒霜下毒,他們在靴子和衣服上加砒霜,通過與裸露皮膚接觸置人於死地。這種毒藥至少流行了3個世紀,有人對拿破崙的頭髮樣本做檢測,也發現了砒霜的成分。
「21世紀末期,居然還有人會用砒霜下毒?」我小聲問周警官。
他用手擼了擼頭髮,肯定地回答道:「大劑量的砒霜下毒幾乎不太被應用,受害者會有急性腸胃炎,從而有劇烈嘔吐、重度腹瀉的症狀,醫院馬上就會檢測出砷化物。但是它可以用來長期施毒,小劑量使用,會導致心律不齊、神經軸突受損以及肝腎衰竭。」
周警官沉吟了片刻,神秘兮兮地說道:「如果不放心身邊人,就會關注這種施毒方式,有點意思啊!」
最後這一句「有點意思啊」,讓我突然警覺起來。顯然,江太太對毒品很了解,她肯定知道砒霜很適合放在甜品里,它本身沒有味道,微量的白粉和提拉米蘇本身的粉末混合不易被察覺。如此清晰地知道毒藥特點,以及有可能被施毒的方式,說明什麼?江太太到底在擔心什麼?我被這種可怕的假設嚇了一跳,以至於對江太太走上去擁抱機身,也沒有及時報以掌聲。
除了檢測毒物,能明顯感覺到,江太太對機身和保鏢近距離格鬥表現出了興趣,當她看到機身只用了一隻手在幾秒鐘之內就把她帶來的一位太極高手推倒在地,「咯咯」地笑出了聲。機身的能力超出想像,他的手指可以化出特製的鋼刀,鋒利無比,不要說血肉之軀,就是同樣的機身也經不住鋼刀的旋扭。除此之外,特製的機身可以自動檢測周圍的攝像頭、錄音器材,防止有人偷拍和竊聽。他的軀幹用材也和普通機身不同,防水、防火、防爆,堪稱現代版「鋼鐵俠」。
對於機身協助處理日常事務的測試,江太太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有點不耐煩:「這些小事情也不打算讓他來做。對了,我想給他起名為『吉力』,力氣的力。你們覺得如何?」眾人連忙附和:「好名字。」江太太滿意地笑了。我卻笑不出來,心裡竟有一陣寒意,江太太到底怕什麼,需要如此功能強大的機身來保護她?超級富豪的世界難以想像,我慶幸自己不需要活得那麼步步驚心。
閉環檢測結束後,江太太當即支付了餘款,並預付錢為吉力定製服裝。臨走,她還提出要定製一個我們機身寵物狗的同款給她的歡歡做玩伴。
看著她和吉力的背影,老菠蘿對取得這筆大訂單向大家表示祝賀,尤其向我。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說了句:「還是中國古人有智慧,小富即安。」老菠蘿拍了拍我的肩:「有錢人的快樂你不懂。」看著一臉油膩的老菠蘿,我目光飄忽地假裝認同,點了點頭。趁著他高興,我提出要休假陪老爸去旅遊。老菠蘿點點頭,慷慨地給了我半個月的帶薪假期。
「啊,不用,不用,反正要過一段時間才去旅遊。」我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感謝。
老菠蘿和其他同事遞來詫異的目光。
然而,第一反應才正是我內心深處的獨白。
大約骨子裡,我是一個工作狂,如果離開自己熟悉的工作圈,總會不自在。除了去杭州,我並不喜歡旅遊,也許是受到阿蘭德·波頓的影響,我很懷疑那種一到過節就要出遊的人,只是因為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的一句話:「人類不快樂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靜地待在他的房間裡。」
大多數人耗費金錢和時間,不過是過濾掉顛簸的旅途、擁擠的景點、糟糕又昂貴的餐飲,在人擠人的景點裡拍一張相片證明自己近距離占有過美好而已。這種擁有過「美好」的體驗必須廣而告之,極大地滿足虛榮心,才能使這場代價高昂的旅行有意義。
黃蓉和我的想法截然相反,她毫不掩飾嘲意:「看他在書中寫過斯曼小說中的一個角色德埃桑迪斯,買一個水缸,裡面養了水草和小帆船,以及小的海員模型,這就算體驗遠航的樂趣,還得意可以免去航海的不適……他自己也可能沒有從這個角色的干擾中走出來,認為待在舒適的家裡,在想像中翱翔要勝過真實的旅行,因為想像讓平凡的現實變得遠比其本身豐富。在任何地方,實際的經歷往往是我們想見到的總是在我們能見到的現實場景中變得平庸和黯淡。他給出的理由是——人常常焦慮將來,對美的欣賞受制於複雜的物質需要和心理欲求。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我覺得旅行是未知的,奇妙在於所見所感往往超出平凡的想像,大自然和不期而遇的人事能治癒一切。」
「有幾個人旅行是想去感受和發現這個世界的美好?尤其是那些去地中海曬太陽的人。請問:如果剔除炫耀的成分,在金山海邊曬太陽和在地中海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地中海的陽光更熾烈,風情萬種。我要怎麼說你才好……難道你就沒有過某天凝視夕陽,無法遏制要去遠方的衝動?」
「沒有。我只佩服徐霞客式的旅行,冒險是為了能給世界一個正確的認知。在他的時代,黃山是一座人跡罕至的荒山,他第一個發現『光明頂』和『僧坐石』,用腳丈量出蓮花峰才是黃山第一高峰,這個結果與現代科技手段得出的結果一致……我覺得自己沒有這樣的體力和膽略,縮在家裡看看8D風光紀錄片也就算認識世界了。」
「好吧,理性如你,永遠也不會有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不會有一次奮不顧身的愛。」
「那不一定,說不定老天就會讓我有。」我做了一個鬼臉。
當時不知一語成讖:昔日戲言身後事,明朝都到眼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