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10-02 06:57:59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路易斯感覺自己越來越不舒服。確切地說,他並沒有生病,只是覺得他已經不是他自己了。而在星期五的那天,羅絲·麗塔就注意到了這一點。當時,羅絲·麗塔過來找他,告訴他比利和斯坦好像都被送到底特律的一家更大的醫院去了,離這裡很遠很遠。「醫生們都認為他們兩個得了某種不尋常的貧血症,」她告訴路易斯,「醫生們每隔一天就會給他們輸血,但不知怎的,那些血就好像會憑空消失一樣。」
「嗯。」路易斯心事重重地說。他們又坐到了路易斯家的後院裡。今天的天氣又晴朗又熱,但路易斯卻幾乎感覺不到。在他看來,整個世界仿佛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薄霧之中,而他似乎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羅絲·麗塔眯起眼睛看著他:「你還好嗎?你不會也生病了吧?」
「沒有,」路易斯回答說,「我只是累了。我一直都在做一些噩夢,所以晚上都沒睡好。」
「你需要吃一些維生素什麼的,」羅絲·麗塔建議說,「要是我媽媽見到你,準會說你看起來很憔悴。那枚哨子出現了嗎?」
「我沒見到。」
「如果出現的話,一定記住——抓住它,緊緊地抓住它,然後把它交給齊默爾曼太太,或者你叔叔。」
路易斯做了個鬼臉:「你跟我說過一百次啦!」說來奇怪,他從來沒有注意到羅絲·麗塔原來這麼喜歡支使人。此時,路易斯開始想著,如果沒有她這個朋友,他可能會過得更好,因為她總是插手他的事,總覺得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大家都好的。然後,路易斯開始對羅絲·麗塔總是很強勢的性格感到非常厭煩。
羅絲·麗塔焦急地、試探地看了他一眼:「我說真的,路易斯,也許你應該告訴喬納森叔叔你不舒服的事,這樣他就可以讓漢弗萊斯醫生來幫你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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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生病!」路易斯厲聲喝道,「我只是累了,僅此而已。」
「那好吧,請原諒我,」羅絲·麗塔冷冷地說,「對不起,我的陛下,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想知道比利和斯坦的事——」
「我希望比利和斯坦趕快死掉。」路易斯惡狠狠地說。
羅絲·麗塔震驚得睜大了眼睛:「路易斯!」
「他們總是找我的碴兒,」路易斯開始抱怨道,「總是罵我,還想來揍我,我覺得他們被送進醫院完全是活該!我敢打賭說,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
此刻,羅絲·麗塔的臉漲紅了起來,但她並不是因為尷尬,而是覺得非常憤怒:「別亂說話,路易斯。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但你剛才說的話實在是太難聽了。不管怎樣,你得向福利神父懺悔這一切!」
「他也是個應該進醫院的人,」路易斯咆哮道,「以為自己是個神父就了不起!他不僅刻薄,還喜歡擺布別人,他才應該遭到報應——」
羅絲·麗塔從草坪椅上跳了起來:「我要回家了!」
路易斯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她:「好呀,你回吧!」
羅絲·麗塔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雙手叉著腰說道:「也許我不會再回來了,除非你哪天恢復正常了!」
「那你就別回來了!」路易斯在她的身後大喊道。
羅絲·麗塔離開後,路易斯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不停地喘著粗氣。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好像很傷心,但又好像記不起來傷心是什麼感覺了。最近,他大多數時候都覺得筋疲力盡,對一切感到厭倦。他閉上了眼睛,想像自己聽到了一首歌,一種無聲的哼唱,就像夏日的風一樣輕柔悠長。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發現草地上的樹影變長了,他驚慌地跳了起來。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小時,但路易斯卻覺得才過了幾秒鐘一樣。他只能困惑地搖了搖頭,然後匆匆走進了屋子。
那天晚上,齊默爾曼太太過來一起吃晚飯。他們準備了很多路易斯喜歡的食物:烤鱒魚、沾滿黃油的新鮮玉米棒、一咬就爆開的甜青豆,還有剛烤好的麵包。然而,路易斯只是在機械地嚼著晚飯,好像是在吃硬紙板一樣。
「對了,」就在他們快吃完飯時,喬納森叔叔用一種低沉而又響亮的聲音說,「海倫今天下午打了電話過來,問我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去看看她,所以我準備明天開著我那輛老爺車去一趟奧西五山。路易斯,你想一起去嗎?」
路易斯不想去。他並不喜歡去拜訪吉米姑父和海倫姑媽,而且他基本上每年都會有好幾次找藉口逃掉,但一想到要獨自留在這座空蕩蕩的大房子裡,他又突然害怕得顫抖起來。「當然了。」他回答道。
喬納森叔叔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那好,我們儘量不待太長時間。」
路易斯瞟了一眼大家,發現齊默爾曼太太的表情似乎有些懷疑。於是,路易斯又嘆了口氣,說道:「如果現在去拜訪他們的話,也許到聖誕節我就不用再去了。」然後,為了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他站了起來,繼續說:「如果我洗碗的話,你們可要負責擦碗啊。」
「我來擦吧。」齊默爾曼太太說。
接著,他們兩個一起站到了水池旁。路易斯負責洗盤子,齊默爾曼太太就負責把盤子都擦乾,並把它們放好。她經常來這邊給路易斯和喬納森叔叔做飯,所以她很清楚每樣東西的擺放。一開始他們兩個都很沉默,但後來齊默爾曼太太開口問道:「路易斯,你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他搖了搖頭,然後遞給了她一個洗乾淨的鍋。
齊默爾曼太太嘆了口氣說:「希望你不是因為樹林裡的那座墳墓而煩惱——如果它真是一座墳墓的話。我還在努力地弄清楚它的來歷,事實上,我已經預訂了一本非常罕見的書籍,這樣我就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了。書應該很快就會被送來了,所以到時候——」
「我不想再給您添麻煩了。」路易斯說。
齊默爾曼太太對他咧嘴一笑。「才不會呢,我的朋友!你只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而它就像我一直夠不著的痒痒,更別說去撓一下了。正因為我喜歡多管閒事,所以我就偏要看看『這裡埋葬著拉彌亞』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故事。天哪,要是我的拉丁文老師聽到我這麼說,一定會氣得不行的!」她嘮叨著說。
路易斯感覺自己越來越暴躁了。他看得出齊默爾曼太太是在遷就他,但這卻讓他感到十分厭惡。在洗完所有的碗之後,他們三個人都在書房裡坐了下來。喬納森叔叔拿出了卡帕納姆縣魔法師協會的一副藍金色的紙牌和很多一法郎的籌碼,他建議大家一起玩幾局西伯利亞虎,這是一種相當複雜的紙牌遊戲。路易斯平常都很喜歡玩這個遊戲,但在那天晚上,他卻沒辦法把心思集中在紙牌上。很快,他打完了最後一局,說自己要去睡覺了,然後就只剩下喬納森叔叔和齊默爾曼太太兩個人繼續玩。路易斯拖著沉重的步伐上了樓。「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我,」他一邊上床睡覺,一邊自言自語道,「就把我當作……當作……」然而,他的腦袋剛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喬納森叔叔一大早就把路易斯叫醒了。他們一起出門,坐進了那輛1935年產的馬金斯·西蒙里。這輛車的底部有一個啟動器,當你轉動鑰匙點火時,你就必須用腳踩下去。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汽車的發動機一直發出嗡嗡的聲音,最後它停了下來。在又一次發動之後,汽車終於緩慢地穩步前進了。「我想是電池快沒電了,」喬納森叔叔說,「下星期我得去買一個新的了。」
路易斯什麼也沒說,但他知道喬納森叔叔總是會把這種事一推再推的。喬納森·巴納維爾特非常懶,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做家務,除非家裡已經亂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而且要是他可以往後推遲一些,他就會儘可能拖延下去的。在驅車前往奧西五山小鎮的一路上,路易斯都用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掠過的一片片玉米地和小農場。當這輛四四方方的老爺車開過時,在田地里或院子裡幹活兒的人們都會觀望他們,然後笑著朝他們揮揮手。
「說到這輛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為什麼喬納森叔叔不扔掉這輛笨重的老古董車,再重新買一輛新的呢?就連齊默爾曼太太也開著一輛比這好的車,一輛紫色的普利茅斯,她還給它起名叫貝茜。雖然貝茜也已經開了好幾年,但至少不會像這輛破敗的老爺車那麼舊。」
路易斯沉浸在憂鬱的思緒中,默默地坐在喬納森叔叔的旁邊,直到他們到達了奧西五山。他們又繼續往前開了一小段路,最後來到了一座白色的木屋前面,這裡就是喬納森叔叔的妹妹海倫和她的丈夫吉米住的地方。路易斯嘆了口氣,從車裡下來,跟著他的叔叔走到了木屋前。
海倫姑媽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癟氣的輪胎。她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她的哥哥喬納森,看起來很瘦,總是緊張兮兮的樣子。喬納森長著一頭濃密蓬亂的銅紅色頭髮,而她的頭髮卻是不太惹眼的灰棕色。她站在門口哼了一聲,表示同他們打招呼,然後就讓他們坐在了客廳里。路易斯知道他必須坐著一動不動,除非有人主動跟他說話,否則他就不能隨意擺動雙腳,或者開口講任何話,因為海倫姑媽不太喜歡男孩子,而且尤其不喜歡路易斯。
「吉米馬上就回來了,」海倫姑媽說,「我們會一起吃午飯。我準備了一些水芥菜三明治和菠菜西紅柿湯。」
「聽起來很不錯,海倫,」喬納森叔叔一邊說著,一邊掩飾著臉上的苦相,「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海倫姑媽開始誇張地把一隻手放在她那瘦弱的胸口上。「喬納森,你無法想像我的哮喘病有多嚴重。我敢說,這都怪政府在內華達州進行的什麼原子彈試驗。我覺得那些可怕的放射性塵埃已經飄到了密西根州,還讓大家都生了病。前幾天我就在報紙上看到新西伯德鎮有人得了奇怪的貧血症。這就是一種原子輻射病,記住我的話吧!」
路易斯忍不住嘆了口氣。在原子彈的問題上,他的姑媽顯然有點兒神經質。她一直在不停地說話,不僅詳細描述了自己的所有症狀,還堅稱喬納森和路易斯無論如何也不會明白她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痛苦。路易斯也認為自己受了很大的苦,但他卻不敢說什麼。大約過了一小時,前門嘭的一聲打開了,吉米姑父走了進來。他是一個幾乎禿頂的人,看上去瘦骨嶙峋的,臉上時常都是一副疲倦和痛苦的表情。不過,路易斯倒是很能理解這一點,任何娶了海倫姑媽的人應該要不了多久就都會變得疲憊不堪,而且還得遭受很多痛苦!
海倫姑媽準備的湯和三明治都很清淡,路易斯不怎麼喜歡。吃完午飯後,喬納森叔叔伸了伸懶腰,開始說到這次的拜訪是多麼愉快,在聽到這句話時,路易斯瞬間鬆了一口氣。他們從木屋走了出來,正準備鑽進車裡時,喬納森叔叔轉過身去,對著海倫姑媽和吉米姑父說道:「今天很高興見到你們兩個,有時間你們也要到新西伯德鎮來看看我們呀。」
海倫姑媽又把手放在胸口上,虛弱地喘著氣。「恐怕長途顛簸我是吃不消的。」她帶著一種哭腔說。
「好吧,那就再會了。」喬納森叔叔回應說。他轉動鑰匙,踩了一下啟動器。突然,引擎蓋下面傳來了一聲讓人氣餒的哐啷聲,然後就再沒什麼動靜了。
喬納森叔叔又試了一次,但這次卻連哐啷聲也沒有了。「檢查一下電池吧。」吉米姑父說完,就打開了這輛老爺車的可摺疊引擎蓋。
「吉米,你不許把機油弄到身上,髒兮兮的!」海倫姑媽警告說,「你身上的衣服可都是高檔貨呢。」
「再試一次吧,喬納森。」吉米姑父又開口說道。只見他在引擎蓋下扭著什麼東西,完全沒有理會海倫姑媽。
喬納森叔叔再次轉動鑰匙,踩下啟動器,但汽車只是發出了一聲可憐的嗚嗚聲。
「完全壞掉了,」吉米姑父無奈地說,「毫無疑問。不過,我可以送你進城去看看能不能弄到一個電池,但是你得知道,應該是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了。」
「我知道的,」喬納森叔叔一邊說著,一邊從車裡下來,「我之前叫人在新西伯德鎮的巴斯汽車修理廠給我留了一個電池,但現在去那兒又太遠了。」
他們讓路易斯重新回到了客廳里。他坐在那裡開始翻看姑媽的一些無聊雜誌,裡面都是關於如何種花、如何布置家具之類的內容。幾小時過去了,當吉米姑父的雪佛蘭開回院子時,外面已經全黑了。喬納森叔叔和吉米姑父兩個人又花了半小時對那輛馬金斯·西蒙一頓修理,最後它終於可以發動了。他們兩個人走了進來,滿身髒兮兮的機油,可把海倫姑媽嚇了一大跳。
「我們該上路了。」喬納森叔叔剛把自己收拾乾淨,就立馬開口說道。
「你可不能這麼做,」海倫姑媽責備道,「哎呀,等你們回到新西伯德鎮,恐怕早就過了十二點了!你和路易斯今晚必須留在這裡過夜,然後等明天一大早再出發。」
路易斯絕望地看了喬納森叔叔一眼,但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們吃了一頓糟糕的晚餐,有炸鮭魚丸子、結了塊的土豆泥,還有皺巴巴的青豆。接著,喬納森叔叔和吉米姑父一起聽著收音機里播放的底特律老虎隊的棒球比賽。海倫姑媽為喬納森叔叔整理好了客房,然後又抱了一堆床單和一個扁平枕頭進了客廳。「路易斯,你得在沙發上將就一下了,」她嘆了口氣說,「儘量不要整晚地翻來覆去!會把彈簧弄壞的。」
路易斯已經是怒火中燒了。在得知老虎隊贏了比賽之後,大家都去睡覺了。路易斯脫下了外衣,然後穿著內衣試圖在沙發上舒服地躺下來,但他根本無法做到!這些沙發墊在不該鼓的地方鼓了起來,又在不該塌的地方塌了下去。而且,每個墊子的中間都有一顆布料紐扣,即使隔著一條對摺起來的毯子和兩張床單,它們也在刺激著路易斯的神經,讓他抓狂。還有那個軟塌塌的枕頭,幾乎跟什麼都沒枕一樣。然而,更糟糕的是,海倫姑媽和吉米姑父已經開始鼾聲大作,甚至比喬納森叔叔還要厲害。沒過多久,整座房子就仿佛變成了一個鋸木工廠。
最後,不知怎的,路易斯終於睡著了。也許是因為睡在粗糙不平整的沙發上,他又夢見自己回到了理查森樹林和那塊平坦石頭附近的童子軍營地,而且還是睡在地上,他似乎沒有帳篷,也沒有睡袋。
在他的夢裡,一隻貓頭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每一聲鳴叫都越來越長,越來越尖,直到它們都融進了一個哨聲中。路易斯仿佛被那個哨聲迷惑了一般,竟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又十分僵硬地開始在草地上走了起來。一輪蒼白的月亮高高地懸在午夜的天空中,借著微弱的月光,他好像看到了一些類似圓形巨石的東西。但當他再走近時,才發現其中一個原來是斯坦·彼得斯,他正仰面躺在地上,而另一個則是一個女人,她正彎著腰俯身在比利·福克斯的身上。路易斯又走近了一些,那個女人站了起來。
路易斯眼神呆滯地低頭注視著,卻發現斯坦·彼得斯已經死了。他的臉就像月光一樣蒼白,他的身體就像木乃伊一樣萎縮了。就在路易斯注視的時候,比利·福克斯倒吸了一口氣,然後停止了呼吸。他也死了。
「你殺了他們。」路易斯對那個女人說。
「為了我能有一個真的肉身,」女人回答,但她甜美的聲音只是存在於他腦海中的一種低語聲,「把他們的屍體埋起來。」
「埋在哪裡?」路易斯問道。
「我的石碑下面。」
在夢裡,路易斯並沒有反駁說自己不夠強壯。他拉了拉斯坦的腿,發現他居然就像一捆報紙一樣輕。然後,他又抓住了比利的腳,用力地一拉。路易斯把他們倆一起拖下了山。
那塊石頭仍然立在空地上,也就是他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的那塊一米厚的扁平巨石。路易斯放下比利和斯坦的腳,又推了一下那塊石頭。突然,它開始無聲無息地轉動起來,就像裝了鉸鏈一樣。空地上敞開了一個洞,於是路易斯先把斯坦推了進去,接著又把比利推了進去。他聽到了一陣哐當聲。
路易斯低頭一看,只感到一陣噁心。這個洞大概有兩米長,一米多寬,就像個墳墓一樣,但要比一般墳墓深得多。比利和斯坦落到了大概四五米深的地方,他們的下面是一堆雜亂的白骨,肯定有成千上萬人被埋在了這裡!
路易斯驚恐地看到比利的眼睛居然慢慢睜開了。斯坦的嘴裡發出了一聲可怕的呻吟:「是你殺了我們!是你讓她喝了我們的血!」
路易斯砰的一聲把巨石推回原位,轉過了身。此時,那個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後,月光穿透了她的身體,除了嘴唇之外,她渾身的皮膚都是一種淡淡的藍白色。
她的嘴唇是鮮紅色的。
「我需要更多的食物,」她在路易斯的腦海里小聲說,「或者是那個愛管閒事的羅絲·麗塔,或者是你的姑媽,反正沒有人會想念她的……」
忽然間,有什麼東西拽住了路易斯的腳。他低下頭,發現有一隻黑色的觸角從石頭下面伸出來,纏在了他的雙腿上。路易斯感覺自己的腿被用力地往下拽,在被一種十分強大的力量不斷地往下拽。他知道已經無法脫身了,他知道這隻黑色的觸角會把他拖到石頭下面去——路易斯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那些死去的人都在尖叫!他們的喊聲在他的耳邊一直迴響!
然後,他聽到了吉米姑父非常暴躁的聲音:「海倫,你到底在亂吼些什麼?」
喬納森叔叔從客房裡走出來,敲了敲吉米姑父和海倫姑媽的門。吉米姑父打開了門,他的那一小撮頭髮在耳朵附近卷了起來,看上去很像一朵枯萎了的雛菊。「她做噩夢了。」吉米姑父嘟囔著說。
海倫姑媽站在他的身後,頭上還纏著一些髮捲,滿臉驚恐的樣子。「窗簾!」她尖叫道,「那些窗簾活過來了!它們都在盯著我看!但是卻沒有眼睛!」
路易斯將視線從海倫姑媽身上移開,看見半開的窗戶外吹來的微風讓那些白色的窗簾飄動了起來。就在這一瞬間,窗簾上浮現出了一張臉的形狀,一張可怕而冷酷的臉,沒有眼睛,只有兩個凹進去的黑洞。然後,那張臉又消失了。
「那只是個夢而已。」喬納森叔叔安慰她,但他又不安地回頭看了路易斯一眼。
儘管路易斯被海倫姑媽驚恐的叫喊聲給驚醒了,他還是微微笑了一下。「那只是個夢而已,」他說道,「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