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10-02 06:57:07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路易斯?路易斯,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那聲音微弱而遙遠,聽起來好像是透過棉花傳來的。他覺得額頭上有一股涼氣——是那個可怕的長毛怪物在觸摸他嗎?
他睜開眼睛,驚恐地大叫一聲,試圖跳起來。有一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住:「放鬆!放鬆!」
然後,整個房間變得清晰起來。是他自己的房間,有一面高大的鏡子、四柱床、熟悉的地毯、黑色的大理石壁爐和書架。他就躺在床上。喬納森叔叔俯身看著他,雙手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齊默爾曼太太站在他旁邊,臉上帶著焦慮的神色。
「喬納森叔叔!」路易斯摟住他叔叔的脖子喊道,「我以為——」喬納森安慰地拍拍他的背:「你沒事,路易斯。但你把我們嚇了一跳。你在上面發生了什麼事?」
路易斯靠在枕頭上,一隻手放在前額上。他的額頭上放著一塊又冷又濕的毛巾:「上面……哪兒?」
齊默爾曼太太說:「喬納森聽到你在樓上的某個地方尖叫。他把整個二樓都找遍了,但沒有找到你,所以他去了三樓,你就躺在那裡,就在老艾薩克·伊扎德當作觀測室客廳前面。」
路易斯抓緊他的被單。現在,那個可怕夜晚的記憶又像洪水般涌了回來。他結結巴巴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忘記了喬納森對所羅門版畫和那張寫滿了如尼文的羊皮紙一無所知。
但是齊默爾曼太太補充了這些細節。喬納森坐在路易斯的床角邊,一隻手撥弄著他的紅頭髮,讓它們像一把磨損了的銅刷子一樣豎起來:「這事聽起來相當嚴重。你真的遇到了些倒霉事,路易斯。你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棟房子,哦,1940年左右的樣子。」
「那不是真的?」路易斯咽了一口口水問道,「那個老人,那個怪物,都不是真的嗎?」
喬納森拍了拍大腿:「從正常意義上來講,那不是真的。你描述的那個老人是艾薩克·伊扎德,沒錯,但你知道他長什麼樣,因為你曾經看過他的照片。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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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點點頭:「可是,天哪,喬納森叔叔,他像是真的。你不認為……他……他……」
齊默爾曼太太似乎明白了路易斯想要說什麼:「他從墳墓里爬了出來?不可能!我很擅長感知魔法的作用,而這棟房子裡最近一點兒魔法的力量也沒有。當然,除了你叔叔的那些愚蠢法術,但那是一種溫暖而快樂的感覺,而不是邪惡魔法起作用時那種冷酷而犀利的感覺。不管怎麼說,路易斯,艾薩克·伊扎德作為一個魔法師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創造了末日時鐘,我承認,但他只是遵循了一個古老的公式。他的魔法主要是通過雲層的形成來預言未來。那個家族裡真正的魔法師是他的妻子,已經死去、無人哀悼的塞倫納。」
喬納森叔叔扮了個鬼臉:「他們倆都已經死了,路易斯。塞倫納有足夠的力量,即使是在她被封進墳墓之後,也能以一種超自然的方式存在著,但我們已經削弱了她的力量。沒人能從另一個世界回來兩次。不,有人只是想讓我們以為老艾薩克又在耍他的邪惡把戲。我們的問題是要找出那個人是誰。」
齊默爾曼太太用手指輕拍著下巴,看上去若有所思:「嗯。路易斯,你描述的那個長相可怕的女人有一個名字,她叫裂口女。」
「啥?」喬納森問道,「肚皮舞娘安娜?」
「是裂口女,你這個耳背的傢伙。」齊默爾曼太太尖刻地回答,「那是日語,正如它的字面意思,意思是大嘴女人。她不是鬼,更像是一個邪惡的靈魂,有點兒像蘇格蘭報喪女妖[1]。只是裂口女不會警告人們厄運的來臨。相反,她出現的時候會帶來不幸。但除了日本,我從沒聽說過她在其他地方出現過。我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這時,樓下的電話響了。「那可能是你的國際長途電話,弗洛倫斯。」喬納森叔叔說。
「我去看看是不是。」齊默爾曼太太說。
「我們也可以去嗎?」路易斯小聲問道,「如果我們三個人在同一個房間裡,我會感覺好一些。」
他叔叔揚起眉毛:「你覺得自己能行嗎?」
「我想可以。」路易斯對他說。
於是他們下樓去找在樓下打電話的齊默爾曼太太。她說的是德語,路易斯聽不懂。她談了幾分鐘,然後掛斷了電話。
「喂,捲毛假髮怪,」喬納森說,「這可要花我一大筆電話費呢!你要知道,打一個橫跨大西洋的電話可不便宜。」
「每一分錢都物有所值。」齊默爾曼太太回擊道,「剛剛是亞塔那修教授,他是德國哥廷根大學魔法藝術榮譽教授。雖然他現在已經退休了,但他仍然與世界各地的魔法師有聯繫。我讓他去了解了一下。他已經發現了足夠多的東西,我認為,我們可能是在跟伊扎德家的某個人對抗。」
喬納森看起來很困惑:「但塞倫納不能再次死而復生,她的丈夫也沒有她所擁有的那種力量。」
齊默爾曼太太舉起一根纖細的手指:「沒錯。但事實證明,他們並不是這個邪惡家族的所有成員。很多年前,大約在1900年,他們生了一個兒子。」
「我知道。」喬納森說,「但我以為,他在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夭折了。」齊默爾曼太太嘆了口氣:「我們都這麼想。但是亞塔那修教授說,1922年,也就是我拿到魔法博士學位的那一年,一個叫伊扎德的人從英國來到了奧地利。他那時只是個年輕人,年齡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他在康沃爾[2]跟一個叫卡斯韋爾還是什麼的魔法師學過魔法。在奧地利,他成了漢斯·霍比格的徒弟。」
喬納森驚訝地低聲吹了一聲口哨:「那個年輕人會是伊扎德的兒子嗎?」
齊默爾曼太太聳聳肩:「伊扎德和塞倫納生下一個健壯的男嬰,取名為以實瑪利。1922年出現在奧地利的那個小伙子是個美國人,而年齡正好吻合。而且你知道漢斯·霍比格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什麼樣的人?」路易斯問,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知道。
齊默爾曼太太給了他一個安慰的微笑:「霍比格是一位涉足魔法領域的占星家,他有很多瘋狂的理論,包括整個宇宙是由冰構成的。但他和歐洲許多魔法師有密切聯繫,而以實瑪利·伊扎德也曾向他們中的很多人學習過。以實瑪利在1930年離開了奧地利,然後——喬納森記住這個——然後,他去了日本,在那裡,他在一個阿伊努人[3]導師的指導下學習了十年的亞洲魔法。」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路易斯看到了裂口女。」喬納森說,「我敢打賭,她只是一個為了嚇唬路易斯而虛構出來的幻象。」
「我不會跟你賭這個,」齊默爾曼太太回答,「因為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相信你是對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披著美麗外衣的惡魔以實瑪利便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了。但亞塔那修教授認為,從那以後,他一直在週遊世界。你看,在過去的十二三年裡,世界各地都出現了一些古怪的魔法師小團體。沒有人了解他們,但很多很厲害的魔法師都與此有關係。可能有二十五到三十個這樣的團體,每個團體有四五十名成員。」
「邪惡的魔法師,嗯?」喬納森皺著眉頭說,「他們都做了什麼?」
「絕對什麼也沒做。」齊默爾曼太太說,「至少,沒有人能確定。他們似乎在練習魔法,但並沒有把它用於任何特定的事情。當然,除非他們把它輸送給了那個神秘人。」
「這是什麼意思?」路易斯問道,他感到無助和困惑。
喬納森搖了搖頭:「路易斯,捲毛假髮怪的意思是,這些壞傢伙可能正在醞釀某種壞魔法。但他們沒有自己使用,而是把它傳送給了以實瑪利·伊扎德。他就像,哦,像烤麵包機或電風扇。通上魔法電流之後,他突然間就成了老大。他擁有任何一個魔法師都無法控制的力量。但我不明白,這些壞人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個邪惡魔法師的惡行不是出於自私的目的!」
「這個我回答不了你。」齊默爾曼太太承認道,「天知道他們在策劃什麼壞事,但我懷疑我們捲入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我開始能猜到一些情況了。喬納森,我覺得你不是絆倒掉進地下室的。我想是有人在那下面四處窺探,想要尋找塞倫納·伊扎德的末日時鐘的蹤跡。也許他不知道路易斯已經把它砸得粉碎了。」
「那就解釋得通了。」喬納森冷冷地說,「如果以實瑪利認為他能找到那個可怕的計時器,並讓它再次嘀嗒作響,那麼他很可能會去地下室里尋找它。一個能變出幻覺和幻影的魔法師,一定可以讓我覺得自己聽到了路易斯的聲音。」
「所以,他有可能在時鐘毀掉之後來過這裡。」齊默爾曼太太沉思著說,「幸運的是,那個時鐘已經無法修復了。」
「但如果他製作一個新的呢?」路易斯問道。
喬納森和齊默爾曼太太久久地注視著彼此。齊默爾曼太太說:「路易斯,這就是我們擔心的。我能想到以實瑪利·伊扎德想要得到末日時鐘的三個原因。第一,他想徹底結束這一切,親手帶來世界末日,就像他那變態的父親試圖做的那樣。第二,他知道那該死的東西能做什麼,想要摧毀它,來保護世界。第三,他想阻止它繼續運轉,因為他自己也在創造一個類似的咒語,他知道,基於同一種魔法的兩個咒語會相互抵消。」
路易斯使勁咽了咽口水:「也……也許他對他父親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也許他只是想確認一下時鐘是否被毀了。」
喬納森搖了搖頭:「恐怕我們不能這麼假設。我覺得一個無辜的人不會這樣偷偷摸摸的。我相信任何一個沒有惡意的人都不會像今晚這個人那樣,把你嚇得魂不附體,路易斯。奇怪的是,這些事情看起來像是一種巧合。弗洛倫斯,你認為我們在蘇必利爾湖的奇怪經歷與這一切有關嗎?」
「有可能。」齊默爾曼太太表示贊同,「畢竟,有人知道路易斯在伊瓦爾黑文島上,才會把照片和那張羊皮紙寄給他。」
「沒錯。」喬納森說,「順便問一下,路易斯,你還留著那封『小情書』嗎?」
「在我的錢包里。」路易斯說。他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錢包,打開後,掏出那張黃白色的羊皮紙,展開來。
突然,那張紙像是活了過來。它在路易斯的手裡令人噁心地扭動著。路易斯驚恐地叫了一聲,把它扔在地上。那張羊皮紙掠過一扇開著的窗戶,撞在紗窗上,瘋狂地撲棱著,像一隻瘋狂地拍打翅膀的飛蛾,想要逃走。齊默爾曼太太立刻跳了起來。「別讓它跑了!」她喊道。
喬納森衝到窗前。羊皮紙已經找到了紗窗的邊緣,正試圖從紗窗和窗沿之間的縫隙中鑽出去。啪!喬納森用力拍了它一巴掌,然後把它從紗窗上拿了下來。它在他手裡使勁地扭動著。路易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它很憤怒,充滿了對他們所有人的仇恨。
過了一會兒,那張羊皮紙軟綿綿地掛在喬納森的手指上。他把它展開,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標記,然後把它還給了路易斯。「要非常小心。」他警告說,「我同意弗洛倫斯的看法:你的安全可能取決於你對它的保護措施。把它放在你的錢包里,除非我和弗洛倫斯讓你拿出來,否則別拿出來。明白了嗎?」
路易斯把那張羊皮紙塞回他的錢包里,又趕忙把錢包塞進牛仔褲口袋裡。「明白了。」他說,聲音因恐懼而尖銳。
喬納森把他的大手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別擔心。」他說道,「不管是以實瑪利·伊扎德、壞蛋丹、七趾皮特,或者不管他叫自己什麼,我們都會一起渡過難關。我們三個人一定會好好修理他的,沒問題。」
「是我們四個人。」前門傳來一個聲音。
喬納森嚇了一跳,他們都轉過身去,看到羅絲·麗塔正站在門口,臉色蒼白。「我正準備睡覺的時候,有個東西掛在我的窗戶上。」她說,「我打開手電筒,但只能看到兩隻黃色的眼睛在發光。然後它就從窗口逃走了。」
「你看到了?」路易斯喘著氣說,「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不能。」羅絲·麗塔坦白道,聽起來很痛苦,「我爸爸媽媽還在看電視,電話在客廳里。但我穿好衣服,一有機會就溜了出來。我想確保你沒事,所以我就跑了過來。」
路易斯對她微微一笑。他知道,在看到了那個眼睛閃閃發光的黑影之後,自己永遠也不會有勇氣像她這樣在黑夜裡奔跑。「謝謝。」他說。
羅絲·麗塔點點頭,然後歪著頭看了看齊默爾曼太太和喬納森叔叔:「我聽到了你說的一些話,說的是某人寄給路易斯的那張畫,對嗎?」
「是的,」齊默爾曼太太說,「還有其他事情。但這可能很危險,親愛的。」
「我不在乎!」羅絲·麗塔堅定地回答,「沒有人可以這樣擺布我們!」
喬納森把頭往後一仰,哈哈大笑起來。「我可不想讓羅絲·麗塔生我的氣!」他宣布道,「那好吧。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們將成為四個魔法火槍手,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真相。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什麼?」齊默爾曼太太問,「你說!」
喬納森咧嘴一笑:「哎呀,李子臉!我碰巧知道你今天烤了巧克力蛋糕,你得把蛋糕拿過來。我們都需要來點兒夜宵補充能量!」
路易斯原本覺得他一口都吃不下了。然而,當齊默爾曼太太真的把美味的巧克力蛋糕拿來時,他卻實實在在地吃了兩大塊。
[1] 愛爾蘭和蘇格蘭傳說中預告死亡的女妖精。
[2] 英格蘭西南端的一個郡。
[3] 日本北方的一個原住民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