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4-10-02 06:56:35
作者: (美)布拉德·斯特里克蘭
那個怪物的臉——如果能算是一張臉的話——在一個旋渦中沉了下去。路易斯和羅絲·麗塔立馬跳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岸上爬去。等爬到岸上的最高處,他們驚恐地轉過身來,但卻發現那個令人顫抖的怪物已經不見了,眼前只有一片平靜的碧水在緩緩流淌著,沒有一絲漣漪,也沒有任何氣泡。
不過那個怪物肯定就在下面,很可能還會再出來。
「我們快走吧。」路易斯一邊說著,一邊騎上了自行車。然而,就在他準備蹬車的時候,整個上午都在積蓄能量的閃電突然發出了震天的隆隆聲,一陣狂風也跟著吹了起來。路易斯騎車穿過人行橋,才發現在他和羅絲·麗塔去小溪邊的這幾分鐘內,公園裡的人都已經走光了,只有眼前的雲杉樹和冷杉樹的樹梢在來回擺動,滾滾烏雲像黑煙一樣盤旋在它們頭上。緊接著,一道白色的閃電劃破了天空。
路易斯回頭一看,羅絲·麗塔正緊跟在他的身後。她俯身趴在自行車的車把上,臉色看上去很蒼白。突然間,她的眼睛睜得非常大,朝著路易斯大喊:「小心!」
他猛地扭過頭來,才發現自己快衝到大街上了。此時,一輛破舊的黑色別克車開到了路邊,正好就在他的前方。路易斯立馬剎車,但是自行車的後輪卻在草地上打滑了,一下子離汽車更近了!絕望之下,路易斯只好立即扭轉車頭,但也因此失去平衡,從自行車上狠狠地摔了下來。起初,一切都很像在噩夢中出現的慢動作一樣,路易斯看到了小草正朝他的臉撲來,每一片綠葉都顯得那麼清晰。
緊接著,隨著一聲嚇人的悶響聲,他的頭重重地撞到地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黃色的亮光中爆炸了。路易斯隱約地感覺到,自己好像是先翻了個跟頭,然後又仰面摔在了水泥人行道上。他摔得很重,連氣都喘不過來。儘管他的肺在用力地吸氣,但卻沒有一點兒空氣進來。接著,眼前的一切逐漸消失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最後,路易斯顫抖著發出了一聲很大的喘息聲,他終於呼吸到空氣了。他聽到旁邊傳來了哐當聲,接著羅絲·麗塔就跪在了他的身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路易斯心裡想,這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但是他仍然氣喘吁吁的,說不了話。突然間,他感覺身上開始疼了起來,他的膝蓋和手掌上都留下了幾道深深的傷口,額頭上也腫起了一個大大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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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羅絲·麗塔,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俯身看著地上的路易斯。不過,路易斯的眼睛還無法聚焦,只感覺那兩個人忽近忽遠。是喬納森叔叔和齊默爾曼太太嗎?不,是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直到路易斯聽到了那個女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後,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們是穆特夫婦。「天哪,年輕人,你這一跤可摔得不輕!」他們說。
剛一聽到這聲音,路易斯就一下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果他還有力氣的話,他肯定馬上就跳起來逃命了,但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躺在那裡,努力地多呼吸一點兒空氣。
老男人拄著他的拐杖站在一旁,而那個女人跪在了羅絲·麗塔的旁邊。穆特太太說:「也許我們應該把你帶到我們家去,然後打電話給——」
「不!」路易斯激動地說。雖然他還是感覺呼吸不上來,但他寧願就這樣死去,也不想答應她的請求。他又繼續說:「呃,不用了,謝謝,我……我沒事的,只是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猶豫,仿佛就要哭出來了。
「你確定嗎,孩子?」女人一邊問著,一邊撥開了他額頭上的頭髮。
路易斯簡直嚇壞了,他還以為女人的手會像蛇一樣的冰冷。他並不知道自己傷得有多嚴重——至少有一些擦傷和瘀傷——但他還是盡力忍住不哭出來。「我沒事!」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鎮靜下來,「我還摔過比這更嚴重的呢,真的,我的妹妹南茜也知道的。」
「對,沒錯。」羅絲·麗塔急忙附和道,只見她的眼睛在圓圓的鏡片後面眨了眨。在路易斯和羅絲·麗塔兩人之間,羅絲·麗塔總是那個可以最快編出一些荒謬故事來的人。此時,她接著說:「是這樣的,在比利四歲的時候,我們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看了馬戲團表演,那裡面就有一隻會騎自行車的大灰熊,它會做後輪平衡,也可以不用手扶車把騎車,而且還能騎在一條鋼索上。自從我們看了那些表演之後,比利就一直很想學那隻灰熊做過的特技——」
「快走吧。」路易斯插話道,然後站了起來,朝他的自行車走過去。他的腳步搖搖晃晃,就好像腳下踩著一團果凍似的。「如果我們淋濕了,爸爸媽媽會生氣的,而且馬上就要下大雨了。」他十分痛苦地把自行車扶了起來,幸好它看上去沒什麼嚴重的損壞。他騎上車,說了聲「謝謝」,然後就蹬著踏板出發了。現在,他終於看到自己的雙膝和左手掌心都有很嚴重的擦傷,牛仔褲的褲腿上也破了兩個大洞,而且他還能感覺到一股暖流從小腿上流了下來。不過,就算給他一千美元,他也決不會願意接近梅菲斯托費勒斯·穆特和厄爾敏·穆特半步的。
羅絲·麗塔踩著自行車,騎到了他的旁邊:「嘿,你還好嗎?你那一跤摔得很重呀。」
「應該沒事的。」路易斯氣喘吁吁地說。然而,傷口的疼痛讓他的兩隻眼睛湧出了熱淚,而吹到他臉上的風又讓它們在臉頰上冷卻了:「我們得告訴喬納森叔叔這件事。」
「我們再寫一張紙條怎麼樣?」羅絲·麗塔問道,「你就告訴喬納森叔叔,說自己從自行車上摔下來了,但不要讓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說是意外吧。而且,我敢跟你打賭,他一定會帶你去看醫生。等到那時候,我就回家去拿便箋簿,然後再寫一張紙條。我會叮囑他千萬不要使用任何魔法,還有穆特夫婦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好的。」路易斯回答道。這時,他的頭開始痛起來了,因為他的額頭上腫起了一個鵝蛋那麼大的包,就在他左眉上方的頭髮里。雖然他並沒有看到重影,但他確實感到噁心想吐。當他們終於回到高街100號時,路易斯特別高興。
羅絲·麗塔先是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又出來了,而她的後面還跟著喬納森叔叔。路易斯剛把自行車立起來,喬納森叔叔就急忙趕過來看了他一眼:「快上車,路易斯,我們得去找漢弗萊斯醫生。謝謝你了,羅絲·麗塔,你最好趕緊回家去,暴風雨隨時都可能會來。」
喬納森叔叔和路易斯開車到了漢弗萊斯醫生的診所。他們剛一走進去,天上就下起了大雨。前台的護士把路易斯徑直帶進了檢查室,喬納森叔叔也緊跟在後面。過了一會兒,漢弗萊斯醫生進來了,臉上露出一副擔憂的表情。
路易斯很喜歡漢弗萊斯醫生,他不僅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聲音還像低音提琴一樣好聽。漢弗萊斯醫生讓他坐在綠色的檢查台上,先看了看他頭上的腫包,然後說道:「嗯……看來摔得不輕呀,說不定人行道上都砸出一個大坑了!路易斯,接下來我會用燈照一下你的眼睛,可能會讓你有點兒不舒服,但你一定要睜大眼睛,直視前方。」說完,漢弗萊斯醫生便開始用手電筒照著路易斯的眼睛,儘管刺眼的光線讓路易斯不禁流下眼淚,但他並沒有抱怨什麼。然後,漢弗萊斯醫生又舉起兩根手指,問路易斯看到了幾根手指。最後,漢弗萊斯醫生笑了一下。「威斯康星州的人果然都生得很結實,」他小聲嘟囔道,「沒有腦震盪,對你而言,這應該是聖誕節過後最好的消息了吧。現在,我們再來處理一下這些擦傷。」
幾分鐘後,路易斯的傷口就包紮好了。然後,他就和喬納森叔叔一起離開了診所。這時,外面還在下著傾盆大雨,一切都感覺非常沉悶。在冒雨開車回家的路上,喬納森叔叔突然開口問道:「你到底是怎麼摔的呀?」
路易斯回答說:「因為我們聽到了打雷聲,所以就飛快地騎車趕回來。我回頭想看看羅絲·麗塔騎到哪兒了,這時差點兒就要撞到一輛車,於是我立馬轉彎,避開了車,但是卻摔了出去。」
「路易斯,你以後得更加小心一些。」喬納森叔叔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
雖然路易斯差一點兒就要把全部真相都說了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如果喬納森叔叔對自己更加失望怎麼辦?如果他知道自己和羅絲·麗塔正在四處打探,干涉一些他們本不應該插手的事情,他的叔叔又會怎麼說呢?
在他們匆匆回到家之後,喬納森叔叔看到了羅絲·麗塔寫的新留言。她像上次那樣把紙條疊好,丟進了信件投遞口。而且,它和第一張紙條相同,是用的同一種黃色紙張和一樣的印刷體大寫字母。路易斯和喬納森叔叔靠得很近,剛好看到了上面的內容:
親愛的巴納維爾特先生:
您千萬不能用魔法對付敵人。穆特夫婦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有個可怕的怪物從克拉伯農農場裡出來了,它現在就在雲杉公園的拱形橋下。保重!
您的一位朋友
喬納森叔叔迅速把紙條折好,說了聲「哼」,然後又轉向路易斯,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馬馬虎虎,」路易斯說,「我的頭痛得厲害。」
喬納森叔叔摸了摸他的前額:「沒有發燒,先吃幾片阿司匹林止痛吧。我想你得趕快回房間好好休息一會兒,你實在摔得太重了,等明天起來肯定會痛得受不了的。要不要給你拿個冰袋敷一下頭?」
「不用了,我沒事。」路易斯說。
喬納森叔叔揚起眉毛,又問道:「確定嗎?好吧,那就先去躺一會兒,等你的頭感覺好一些吧。我還得去打幾個電話。」
路易斯沒說什麼。他回到自己的臥室,把破洞的牛仔褲換成了睡衣。不過,他沒有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在地板上放了一個枕頭,跪在上面朝窗外望去。雖然現在還不到下午一點,但外面的天已經像傍晚一樣黑了。在高街上,只見一片片青灰色的雨傾瀉而下,呼嘯的狂風把樹上的樹枝和樹葉都颳了下來。從山坡上一眼望下去,每家房子的窗戶都閃爍著黃色的燈光。出於某種原因,這一切都讓路易斯感到非常孤獨。他想像自己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正在凝望著窗外的那些溫馨安樂的家庭,而它們卻只屬於那些更加幸運的孩子。
此時,路易斯很想知道羅絲·麗塔究竟在哪裡,在做些什麼。她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但有時也會惹人生氣。不過,路易斯知道,羅絲·麗塔是很理智的,她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選擇冒險的人。接著,路易斯又想起了穆特夫婦,在他摔倒的時候,他們表現得那麼關心他,穆特太太甚至還想帶他去自己家裡。一想到這裡,路易斯還是不禁打了個冷戰。如果他真的去了,他還能活著回來嗎?還有,那個在水裡的怪物是什麼?穆特夫婦和它又有什麼關係?然而,路易斯總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他也許還會再見到他們——或者他們的那個「寵物」——那個在水裡的恐怖的怪物。
看著窗外連綿不斷的雨,路易斯的思緒開始飄蕩起來,儘管他身上的擦傷、瘀傷和腫包都很疼。好在,擦破的膝蓋壓在枕頭上,居然沒那麼疼了。路易斯開始胡亂想著,這些傷口究竟要多久才能痊癒。「痊癒……」他像在做夢一樣地喃喃自語道。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這個詞,直到它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含義。然後,他又想出了一些同義詞:「健康,強壯,有勁。」當他說出這些詞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好像突然閃過了什麼東西,就像一股電流一樣。路易斯之前也經歷過同樣的事,但這一次,他腦海中的靈感並沒有就此消失。路易斯從枕頭上跳了起來,光著腳站在地上,此刻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頭痛和纏著繃帶的膝蓋。突然,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哦,我的天哪!」他大喊道。
因為這一次他知道自己想對了。事物的含義不止一種,也就是說,含義幾乎相同的詞語也可能會有不同的意思——如果你找到了正確的解讀方式的話。
路易斯剛才就是這麼做的。他開始感覺心跳加速。是的,他很肯定,自己想得沒錯。
路易斯已經解開了以利胡·克拉伯農在遺囑里留下的那個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