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當羅絲·麗塔走進墳墓的黑暗深處時，有一刻，她完全陷入了恐慌。她感覺那兩堵牆正在慢慢地合在一起，要把她壓扁。空氣變得死氣沉沉，難以呼吸。她的肺在抽搐，她的心感到被擠壓，好像要在胸腔里炸開似的。世界開始旋轉、旋轉、旋轉，她搖搖晃晃，頭暈目眩。

  然後，有一股力量拉著她往前走。這條通道向下傾斜，像個坡道，然後變成了一條隧道。令羅絲·麗塔驚訝的是，她能看見了。地面上的光線無法穿透她周圍的泥土和石頭，但一些奇怪的、暗淡的、綠色的光線讓她瞥見牆壁是由破碎的灰色瓷磚砌成的，到處都是凸出來的樹根和泥土。腳下的地板柔軟得讓人難受，像海綿一樣，有東西在她腳下咯吱作響，擠出可怕的液體。她鼻孔里瀰漫著泥土味、潮濕味和發霉味，使她想起各種霉變和腐爛的東西。前面的通道轉了個彎，但那微弱的綠光幾乎就像空氣中隱約發光的薄霧，讓她只能隱約看得見。羅絲·麗塔不情願地邁了一步又一步，向左拐，然後向右拐，然後又向左拐，一直往下走，往下走，往下走……

  她好像走了好幾小時。最後，光線開始變得更強。她有一種感覺，在她上方有很多很多的土，把她與地表和生命隔開。光線漸亮，羅絲·麗塔可以看到水從通道的瓷磚牆上滲出來，形成黑色、黏糊糊的條紋。她還能看到，自己正走在一張布滿真菌的皮革地毯上——腫脹、暗淡的毒菌，是醜陋的肉色，當她踩到它們時，它們就會爆裂開，會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通道寬至少三米，通向一個拱門。一層薄薄的窗簾在空氣中輕輕地搖擺。當羅絲·麗塔走近時，她屏住了呼吸。那擺動的絲綢一樣的東西不是窗簾，而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上面沾滿了細碎的骨頭，可能是蝙蝠、老鼠或蛇的。拱門頂離她的頭很遠，但即便如此，當羅絲·麗塔從拱門下面經過時，她還是縮著身體。

  她走進一個奇怪的圓形房間。拱形天花板高聳在頭頂上，中間部位消失在黑暗中。房間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大理石平台，四面有台階通向平台。平台中央立著一根高大的白色柱子，上面放著一隻寬大的白色大理石碗。在這個大理石碗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燃燒著，發出綠色的火焰。發光的綠色煙霧冉冉升起，慵懶地蔓延著，在空氣中飄蕩。火焰和煙霧就是那奇異的微光的來源。「過來!」

  羅絲·麗塔喘著粗氣。她不知道這個聲音是在她的腦海里，還是有人大聲說出來的。有一股致命的力量抓住了她，讓她繞著平台邊緣移動。遠處靠牆立著兩個寶座。它們像金子一樣閃爍著暗淡的光。兩個寶座都有高高的靠背，上面都有一個古怪的半身像，看起來像長著人身的生物，卻是長著巨大耳朵的胡狼頭。羅絲·麗塔在書里見過這樣的照片。這是古埃及的阿努比斯神，她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想。她依稀記得阿努比斯守衛著從生到死的通道……

  「歡迎。」那聲音的音調不高，卻很刺耳，羅絲·麗塔把注意力轉回到兩個寶座上。右邊的那個是空的。另一個座位上坐著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像王后一樣挺拔而高傲。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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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絲·麗塔停住腳步。她凝視著坐著的人影。從這麼近的距離，她可以看出那是個女人，身材苗條，一副帝王的樣子。她穿著一件飄逸的白色長袍，雙臂搭在王座的扶手上，兩隻手分別放在一個金球上。她手上和手指上的皮膚看起來很不健康，是灰色的奇怪鵝卵石質地。她的臉隱藏在陰影里，身體一動也不動。「歡迎。」

  羅絲·麗塔搖晃了一下，癱倒在地上。她覺得好像有一根提吊著她的繩子突然被割斷了。當她的手碰觸到發臭的毒菌時，她打了個寒戰，她的手陷進了冰冷的黏液中，一直淹沒到她的手腕。她一邊大叫，一邊向後退，爬上了平台的台階。「你，你是誰？」

  那個人影發出一陣笑聲——噝噝的、冰冷的笑聲。「你知道我是誰。」

  羅絲·麗塔的牙齒在打戰。她把冰冷的手瘋狂地在牛仔褲上蹭，試圖擦掉那些可怕的黏液。洞穴般的房間裡冰冷刺骨，她不停地顫抖。「貝爾·弗里森。」羅絲·麗塔低聲咆哮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只是你想要對自己做的。」那聲音冷酷地說，「你不想報仇嗎？嘲笑你的人，你不恨他們嗎？難道你不想解封死亡蜘蛛嗎？」

  「不……不。」羅絲·麗塔結結巴巴地說，「也許我曾幻想……」

  「你現在有無限的時間做夢了。」那耳語般的聲音回答道，「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當我再次進入清醒的世界時，我的首要任務就是消滅那些欺負你的人——當你永遠在這裡休息的時候。你可以考慮一下。」

  羅絲·麗塔搖搖晃晃地走著。幻象在她眼前閃過。她看到班上其他女孩驚恐地尖叫。整個學校都在燃燒，儘管它是石頭造的。新西伯德變成了一片廢墟，所有的東西都破碎了，被毀壞了，蜘蛛在廢墟上爬來爬去。然後一切都消失了。「你不能這麼做!」羅絲·麗塔喊道，她又生氣又害怕。

  「我等得太久了，」靜止的身影回答，「我會復活的，哦，我會復活!但我要先毀滅!」

  「為什麼？」羅絲·麗塔哀號道。

  那聲音冷酷無情。「當我擁有肉體的時候，我可以與靈魂說話!如果當初我有時間專心修煉，我可能會成為最強大的宇宙的統治者——但我不得不為那些愚蠢的傻瓜表演來掙錢。古老的靈魂教導了我，養育了我，向我展示了一種可能延緩死亡的方法。我——安排了在我死後要做的事情。我表面上死了，因為那個容器壞了，但靈魂還在。」

  「我不明白。」羅絲·麗塔抱怨道。她的手腳已經凍得開始感到麻木。

  「你當然不會明白!」那聲音像鞭子一樣抽打過來，羅絲·麗塔不禁抽搐了一下。「愚蠢的女孩，你怎麼能理解蜘蛛之絲？你怎麼能理解它是如何承載和束縛一個靈魂，將它從最後的死亡之旅中拯救出來？可我理解!我準備好了!現在你來接替我的位置，使我可以脫胎換骨，在活人中間行走。你知道蜘蛛是怎麼生活的嗎？它如何誘捕獵物，然後從獵物身上吸血？一隻小蒼蠅的壽命可能只有幾周，但如果被蜘蛛纏住，它的壽命就會延長好幾倍!你也將在這裡生活，坐在阿努比斯的寶座上，你會長命百歲，你的生命將屬於我，因為我就像蜘蛛一樣，吸取著你的力量和生命!」

  羅絲·麗塔身後有東西在嘰嘰喳喳地叫。她轉過身，擔心會看到什麼。

  一隻馬那麼大的蜘蛛爬上了她身後的平台。它巨大的深灰色身體以一種可怕的方式跳動著，五隻鼓鼓的黑眼睛在超自然的光線下閃閃發光。它的下顎顫抖著，緊咬著，露出猩紅色尖牙，上面的毒液閃閃發光。那頭毛茸茸的野獸向羅絲·麗塔爬來。

  羅絲·麗塔後退了幾步，她的心怦怦直跳。蜘蛛躡手躡腳地向前爬行。羅絲·麗塔肺里的空氣都被抽空了。她想尖叫，但她喊不出來。她又向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平台，又後退了一步——

  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羅絲·麗塔喘著粗氣轉過身準備戰鬥。

  王座上的身影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羅絲·麗塔盯著這個女人，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白色亞麻布袍子裡是一具骷髏，它咧嘴一笑，低聲說：「它們給我織了新的皮肉。這樣就行了。這樣就行了。」

  就在這時，羅絲·麗塔感到那隻巨大蜘蛛的兩條腿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她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