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廷教堂穹頂
2024-10-02 06:29:59
作者: 威廉·華萊士
米開朗琪羅
(Michelangelo, 1475—1564)
1508—1512年
壁畫
40.9米×13.4米
本書首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羅馬梵蒂岡西斯廷教堂
1508年春,米開朗琪羅被召到羅馬,然而並未如願重建教皇儒略二世的墳墓,而是去承擔一項不適合大理石雕塑家的任務:為西斯廷教堂繪製頂棚畫。他提出的「繪畫不是我的藝術」忤逆了專橫的儒略二世,因而抗議無效。與他乾脆地拒絕委託不同,米開朗琪羅一旦接受了任務,就要投入巨大的精力和創造力,創作出驚人的傑作。
從1508年到1512年的四年間,米開朗琪羅遇到了不計其數的困難,教堂的拱頂十分不平整,還經常漏水。這項委託固然障礙重重,但它釋放了藝術家的想像力。像以往一樣,米開朗琪羅集中全部精力開始創作,將身體和社交拋於腦後。盧多維科·博那羅蒂在給兒子的信中表示擔憂:「在我看來,你工作得太多了,你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好,這讓我很不安。如果你生病或不開心,你的工作也不會順利。」米開朗琪羅訴說「我沒有錢但仍然得生活,並支付租金」,這加劇了他父親的擔憂。
儘管年輕時曾在畫家多梅尼科·基蘭達約的工作室做過學徒,但米開朗琪羅在大型壁畫方面基本上沒有經驗。為了這件雄心勃勃的訂件,他雇用了十二三位佛羅倫斯同胞,包括老朋友弗朗切斯科·格拉納奇(Francesco Granacci)和朱利亞諾·布賈爾迪尼(Giuliano Bugiardini),以及才華橫溢的年輕畫家巴斯蒂亞諾·達·桑加洛〔Bastiano da Sangallo,外號「亞里士多德」(Aristotile)〕。其他人協助他解決了搭建腳手架和平整拱頂表面的技術問題。他們負責脫水、熟化做石膏用的石灰、研磨混合顏料、準備刷子,在畫稿上打孔、切割,將其轉移到壁畫表面。有幾個人與米開朗琪羅一起繪製次要人物、飾品及總長度達數英里的建築裝飾。核心敘事的大部分及所有的重要人物,米開朗琪羅都留給自己處理。為他作傳的阿斯卡尼奧·康迪維曾說,米開朗琪羅不到二十個月就完成了這項工作,「沒有利用任何幫助,甚至沒請人幫他磨顏料」,他這是誇大事實,目的是讚美他超乎常人的成就。
「起初神創造天地……」目睹這有史以來的最高藝術成就時,基督教《聖經》開卷《創世記》中的這些詞句莊嚴地流淌在我們的腦海中。古往今來,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件里程碑式的作品——例如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泰姬陵和中國的長城,西斯廷教堂——永遠會引起人們的驚嘆。即使在今天這樣一個瞬息萬變、充滿技術奇蹟的快節奏時代,西斯廷教堂的穹頂也會讓我們停下腳步,驚嘆於僅憑一人所表現出的創造性想像力和他所取得的磅礴成就。跨過小門進入廣闊的教堂,將目光凜然投向天空的經歷將永遠留在每一個觀看者的腦海中。
米開朗琪羅從後往前地繪製巨大的、不平整的桶形拱頂。他從最熟悉的部分開始,先繪製原罪狀態下的人類,然後開始創作《創世記》中的場景,他必須憑藉想像力描繪上帝的容貌和形象。按照教堂的最初設計,觀看者也應該按照這樣的方式欣賞壁畫,在酒醉的諾亞(Drunkenness of Noah)的場景底下進入教堂,然後按反向時間順序走回《創世記》。這種路線是一種類比,是人類從原罪狀態走向祭壇、信仰重生的道路(今天,遊客是從終點,即最後的審判場景下走進小教堂的)。這並不是藝術家們第一次描繪《創世記》題材,洛倫佐·吉貝爾蒂(Lorenzo Ghiberti)、保羅·烏切洛(Paolo Uccello)和雅各布·德拉·奎爾恰這些名作都是米開朗琪羅模仿的對象。然而,如同李奧納多的《最後的晚餐》,西斯廷教堂穹頂的作品已被公認為教科書般的殿堂級巨作。人們會不由自主地根據米開朗琪羅的畫面,在腦海中描摹《聖經》中的這個開篇場景。
在總共九個敘事場景中——四個大型場景和五個較小的矩形場景——米開朗琪羅對元初時的情形展開了想像。但是,許多觀看者仍然覺得難以專注於時間敘事。部分原因在於拱頂處本來就人物眾多,而《創世記》中的若干場景全部放在了天花板的這個龍骨位置,畫面的其他故事也極容易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大多數遊客都忍不住東張西望,而不是按照某種邏輯順序欣賞穹頂,因為在每個方向上看去,都能發現全新的、有效的故事,共同形成一個生機勃勃的整體。
米開朗琪羅在裝飾教堂的四年中忍受了「極度的不適和勞累」和「一千種焦慮」。穹頂於1512年11月1日主聖節揭幕。在給父親的信中,米開朗琪羅簡單地說:「我已經完成了教堂的畫:教皇極為滿意。」米開朗琪羅寫了一首尖酸刻薄的十四行詩,更雄辯、幽默地講述了他歷經磨難的創作過程:
我患了甲狀腺腫大,在這般逼仄的空間——
就像倫巴第或偶然別的什麼地方的那些貓,
從腐臭的溪流中躥出來一般——
腫脹的肚子緊貼著下巴,
我的鬍子翹上了天;
我的脖子耷拉著掛在脊背上;
我的胸板看起來就像是豎琴;
從畫筆上滴下或稠或淡的顏料在我臉上塗出五彩斑斕。
我的髖骨擠進腹部就像槓桿在碾壓;
我的屁股就像馬的鞍帶支撐著我的重量;
我的雙腳無法控制地前後亂晃;
身前我的皮膚變得又松又長;
身後,因為彎曲變得更緊更縮;
十字般我張開自己像一張敘利亞弓。
在稿紙底部,米開朗琪羅感慨地寫道:「這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也不是什麼畫家。」天花板的壁畫作品卻與他宣稱的完全相反,這幅絕世佳作精美絕倫,已臻化境。
米開朗琪羅(1475—1564)
西斯廷教堂穹頂
1508—1512年
壁畫
40.9米×13.4米
羅馬梵蒂岡西斯廷教堂
世界將永遠不會厭倦、永遠不會停止欣賞這座穹頂。難怪18世紀的英國偉大藝術家兼作家約書亞·雷諾茲(Joshua Reynolds)爵士建議:「年輕藝術家第一次創作前,我建議他,如果可能的話,先臨摹米開朗琪羅。」
直到現代,西斯廷穹頂依然因人物眾多、形態各異而受到推崇。人們一直稱讚米開朗琪羅是繪圖大師,而非用色大師。西斯廷之後,人們有了新的評價。1980年至1990年,梵蒂岡為保護西斯廷教堂巨大的裝飾設計啟動了一項保護工程,清除了五百年來的灰塵、清漆和蠟燭油灰。大多數人認為清洗後的顏色讓人眼前一亮,而其他人則搖頭嘆息。明亮的、「cangiante」(變幻的)和出人意料的配色創造出的視覺震撼堪比立體聲效果,並有助於我們在自然光下,隔著一段距離解讀這些敘事場景,這種效果在現場觀摩比觀看仿製品更加明顯。
在許多方面,西斯廷穹頂可以說是米開朗琪羅對藝術、文藝復興和基督教神學的總綱。如同威爾第的《安魂曲》或彌爾頓的《失樂園》一樣,它是至高無上的天才傑作,無論被觀看、被解讀多少次,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米開朗琪羅完成西斯廷教堂穹頂時只有三十七歲。倘若他在1512年去世,很可能立馬會被奉為偉大的藝術家。事實上,米開朗琪羅在接下來度過的52年人生中依然穩健而多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