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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之死靡它2

2024-10-02 06:55:56 作者: 顧長安

  清辭是做了男裝打扮出去的。因怕連累旁人,她自己親自去御馬監選了一匹腳程快、耐力好的馬,只道出宮辦事,兩三日便回。那御馬監的僉書、掌司太監都認得她,知道她經常也出宮個半日,因此都習以為常,不疑有他。

  她騎著馬從北順門出發,帶著羅盤和地圖沿著官道往北去。思忖著大隊人馬行軍自然是比不上單人匹馬的速度,只要她騎快一些,夜裡也無需投店,應該很快就能趕上。

  開始半日倒還能勉強支撐,可夜以繼晝地趕路,她身體本就沒復原,後來人被顛得頭昏眼花。她雖然會騎馬,這樣遠途跋涉還是頭一回。可她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追不上韓昭的大軍。

  在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便想一想從前有過多少回,他也是這樣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地去見自己,身上那些酸痛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到了第二日傍晚,清辭終是在暮光里看到了一片營帳若隱若現在一片林子裡。大約到了晚膳時分,遠遠就看見篝火明滅。那繚繞的炊煙於她身體裡又注入一股溫暖的力量,她猛抽馬鞭向營地奔去。

  人還沒靠近營地,清辭就被幾個士兵團團圍住,二話不說就拉人下馬,捆著押到了負責巡邏的千總面前。

  他身邊小兵喝問:「來者何人,為何擅闖營地?」

  清辭又渴又累,聲音都啞在嗓子裡,只是擺手,「我,我,要見,韓昭……」

  那千總聽到韓昭的名字,這才仔細眯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人。她滿面灰塵,為了路上安全特意用薑黃粉抹髒了臉。雖然她穿了男子的衣衫,可娉婷體態,又無喉結,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眼熟的女人。

  「你,你是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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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辭忙點頭。

  里寶驚得下巴都合不攏了,接著「哈」了一聲,差點被喜悅沖昏了頭: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前日他們離得遠,並不曉得為什麼紀清辭沒跟著走,只看韓昭那一張冷成冰的臉就知道事情不妙。平寧不敢在韓昭面前多說什麼,可對著他就無時無刻不抱怨。這兩日韓昭幾乎不說話,雖然看著同往日沒什麼不同,可他們這些部下很能感知他情緒不對,誰也不敢去觸他霉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里寶忙呵退兵士,叫其中一個趕緊去稟報將軍,然後才問:「姑娘你怎麼自己一個人來了?」

  清辭撐到此時真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兩邊架著她的小兵一鬆手,她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里寶嚇了個半死,忙又派了另一個小校去稟告將軍。他則是將人扶起來,叫人拿水來。

  那頭一個小校興沖沖跑到主帳去,「稟將軍,營門有位姑娘求見!」

  韓昭才用完了飯,正在喝茶,聞言茶水嗆了一下猛咳嗽起來。平寧比他還激動,上去抓住小校的衣服,「你說什麼?說清楚一點,什麼姑娘,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小校搔搔頭,「名字?不知道啊。里寶千總好像認得的,派小的來稟告將軍。」

  里寶在中州哪認得什麼姑娘,除了紀清辭。平寧簡直要高興哭了,轉過臉對韓昭道:「爺,您聽見了沒有,姑娘,是姑娘來啦!」

  韓昭心頭狂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因為太了解那個女人,她既然放心不下旁人,肯定不是後悔了要追來跟他走的。

  見韓昭一點表示都沒有,平寧急了,「爺,肯定是阿辭姑娘啊!我這就接姑娘過來!」

  「平寧,」韓昭的聲音響起來,不見情緒,「你問問她有何貴幹,若是她要跟著我們走,我自去見她;倘若不是,也不必相見了。」

  平寧心一涼,這還慪著氣呢!但見他不像玩笑,也顧不上他了,應了聲「是」,匆匆跟著那小校出門,心想著先把人留下來再說啊。可他一挑帳簾,人還沒出去就和第二個小校撞了滿懷。「要死,你沒張眼啊!」平寧揉揉被撞疼的胸口。

  那小校惶然道:「對、對不住。是那個姑娘暈倒了,千總派小的來稟報將軍!」

  平寧「哎呦」一聲,「快、快帶我過去。」餘光偷睨眼韓昭,看到他手握成了拳,人卻依舊不動。平寧在心裡翻了他一個白眼:你就可勁兒裝吧!然後再也懶得理會他,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不一會兒就看到一棵樹上靠著一個纖瘦的人,里寶蹲在那人身前端茶送水。平寧長吁一口氣,雖然紀清辭看著怪虛弱的,好歹人瞧著沒大礙。他也蹲到她身前,「姑娘,你怎麼樣啊?」

  清辭見到他微微笑了下,「我沒事,只是累著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勞你掛心了。」

  平寧有話問她,便催著里寶去弄吃的,等人走開了,便開始了他的表演。扯了扯嘴角,一副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樣子,「姑娘,你可算是來了。再不來,奴才可要被我們爺折磨死了!」

  清辭抱歉道:「對不起啊……世子他還好麼?」明明前日才分開,心裡卻覺得已經一別經年了,滄海桑田了。

  「怎麼能好喲!」平寧擠了擠眼睛,沒擠出眼淚,清辭的眼眶卻一下就紅了,「是我不好,惹他難過。」

  平寧見把人嚇哭了,也不敢再裝,忙擺擺手又安慰道:「沒事、沒事,姑娘你別哭。小情人之間,誰還不拌個嘴、吵個架的?我們爺姑娘還不知道嗎?順著毛捋捋就好了。」

  清辭點點頭,「謝謝你了啊,平寧。能讓我去見見他嗎?」

  平寧咧咧嘴,「我們爺說,叫奴才問問姑娘,是不是來了就不走了,跟著我們去北境?」

  清辭為難地搖搖頭,「現在還不行……我有些要緊話想同世子說,說完了我還得回去。」

  平寧覺得又為難又不理解,她這馬不停蹄地追過來,就是為了幾句話?說完了還走?嗨,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他撓撓頭,「姑娘啊,我們爺說了,若姑娘跟著咱們走,他才見你……」

  清辭張了張嘴,怔了怔,然後垂下眼,悽然道:「是我傷他太過了。」心裡又難過起來。

  「噯,姑娘你別哭啊。總有法子的,你別著急啊。奴才越禮問一句,姑娘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們爺啊,往後還想跟著我們爺長長久久嗎?」

  清辭點點頭。

  里寶早在樹後聽了好一會兒了,這時候也探出頭來,「郎有情妹有意,湊一塊兒過日子,那不就得了!男人哪,嘴硬心軟,姑娘你去哄哄他。好聲跟他賣個嬌、道個歉,這事不就翻篇了嗎?」說著把一碗粥遞給了清辭,「姑娘你先吃點兒,有了力氣才好想辦法。」

  清辭謝過他,就著碗把粥喝了。一碗溫粥下肚,人終於恢復了不少氣力。

  「那這樣,我替姑娘先去勸勸我們爺,先叫你們說上話。」

  平寧說完跑走了。里寶雙臂抱胸,打量了清辭半晌:是個絕色美人,只是現在這樣子不大好看。穿著男裝不說,臉上灰撲撲的。倘若美美地打扮打扮,再撒個嬌,就是要星星韓昭也得上天給她摘呀。

  「姑娘別擔心,我跟平寧都會幫你的。」

  他們的私事,卻叫眾人跟著受罪。清辭臉一紅,「有勞你們了。」

  平寧衝進帳子裡,只看到桌上燭光一動,韓昭卻手拿著兵書一動不動地,似在認真看書。見他進來了,眼皮都沒抬一下,也不問。

  平寧湊到他面前,「爺,真是紀姑娘。騎馬追咱們來著,夜裡也沒歇,人太累了暈倒了,不過現在緩過氣兒來了。」

  平寧仔細覷著韓昭的臉色,可他一手撐著頭,側著身看書。平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很隨意地「嗯」了一聲。可平寧自小跟著他,最是能敏銳地感覺到他氣息的變化,明顯在等著自己的話呢。

  「姑娘說有幾句要緊話要同爺說。」

  「她可是還要走?」

  平寧哀嘆,然後點點頭。「可爺,總要聽聽姑娘說什麼吧?」

  「沒什麼好說的。既然早晚是要走,何必再見?」韓昭說完便不吭聲了。平寧感到帳子裡的空氣又涼了幾分。

  「哎呦,平寧,我怎麼才發現咱們將軍是這么小性兒的人?」里寶聽去而復返的平寧說完,立刻為清辭打抱不平。

  他不肯見她,清辭心裡也不是滋味,但聽見心上人被人說,總還是下意識維護,「不是的,是我的錯。應該早些同他說的。」

  里寶道:「人姑娘都主動找來了,怎麼還就過不去了?你們漢人不是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嗎?」

  平寧「呸呸呸」了幾聲,「你在我們姑娘面前渾說什麼呢!」平寧把里寶推倒一邊去,「姑娘你幾時回去?」

  「明日……最遲後日我就要回去了。不然我怕我宮裡的人會受罰。」就算他不肯見她,讓他知道她找過來過,她也對得起自己這份心了。

  平寧點點頭,「那還有時間呢,咱們慢慢想辦法。姑娘這一路風塵僕僕的,還是去洗洗換身衣服吧,回頭漂漂亮亮地見我們爺,爺也高興呀。」

  「可……」除了一點碎銀子,她可謂兩手空空,更別提什麼換洗衣裳了。

  韓昭沒有貼身管事的大丫頭,一應事務都是平寧打理,因此心思也格外細膩。看出她的窘迫,咧嘴一笑,「姑娘怕沒衣裳換嗎?沒事沒事,你不知道,公主給我們爺預備成親的東西預備得足足的,已經送了好幾車去北境了。」

  「還剩幾箱子這回一併帶過去的,裡頭就有給姑娘裁的衣服。我這就去拿。」然後叉著腰喚里寶趕緊找個帳子,叫人燒水。

  平寧到了裝行李的車馬前,因東西都是他親自點算裝車的,是以不費力氣就找到了給紀清辭的那幾箱。

  韓昭臉生得俏,品味卻值得商榷。他自己愛穿素淨的衣服,卻讓裁縫給紀清辭做的全是花里胡哨的衣裙:織在布里亮光閃閃的金銀絲線啊,繁複的繡花啊,怎麼靡麗怎麼來。

  但平寧覺得,人家姑娘天生麗質又腹有詩書氣自華,完全用不到這些光彩奪目的衣服來裝點,反而是素淨衣衫更能顯得氣質出眾。可韓昭還偏愛那些,就是嫌紀清辭穿得素。

  韓昭閒來無事就愛買衣裳料子,還總問他,你說得她穿這個好看嗎?平寧心說我覺得不好看您還不是一樣要買嗎?索性狗腿地只說好看。後來買得太多了,都在庫里放著落灰,平寧小心提了兩句,他還嫌棄他囉嗦。

  後來韓昭有一回受重傷,蕭蓉聽說後就派人送了他小時候穿過的百家衣,說是枕著睡覺能招魂安魄的。韓昭康復後又發現了新樂子:買孩子衣服。男孩女孩都買,小衣服、小鞋兒、小襪子、金鎖銀鎖、小帽子——簡直買上了癮。

  也難怪世子惱了,從小到大沒疼過什麼人,到頭來剃頭擔子一頭熱,換誰誰也要惱。

  平寧翻箱倒櫃,忽然看見一件銀紅紗羅裙子。那紗羅薄軟輕盈如蟬翼,因價格昂貴,大戶人家的女眷不過做個閨房裡穿的消夏的褙子或披帛。但韓昭不惜料子,里里外外做了一套,裙子更是層層疊疊,又涼爽又靈動,簡直是如夢似煙。平寧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捧著這套嶄新的衣裙送去給紀清辭,那邊里寶已經騰出一頂帳篷,預備好了洗澡水。平寧把清辭推進帳篷里,他則是和里寶守在外頭。

  清辭出來時已經夜幕四合了,她挑開帳子就看到平寧和里寶的腦袋湊在一起,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里寶臉上一陣怪笑。篝火的光投在他半邊臉上,讓人怎麼都覺得那笑有些不懷好意。

  聽見動靜,兩人一回頭,剛出浴的美人,頭髮披散著斜搭在肩側。那身衣裙穿在她身上又艷又仙,直把兩人的眼都看直了。

  清辭有些不好意思,「我沒穿過這樣艷的……平寧,有沒有其他素淨些的衣服?」

  「沒有沒有,好看得很!奴才剛才找了半天了,才想起來其他的衣服都送走了,就這一套了。」

  既然如此,她也沒那麼多講究。

  里寶將她帶到離韓昭帳子最近的那堆篝火前,踢開了圍坐在那裡的幾個兵士,給清辭騰出來位子。但眾人雖然走開了,可都忍不住交頭接耳。現在暫時不打仗,大家精神都很放鬆,一路上甚至有些無聊。難得有主上的熱鬧看,怎麼會不激動?

  清辭打量了下四周,問平寧,「那是世子的帳子嗎?」

  平寧點頭,「是啊。」

  清辭想了想,起身走到了韓昭的帳前。未得他允許,她也不會莽撞地闖進去,只站在帳前小聲問:「世子,是我,阿辭。」

  裡頭飄出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姑娘有何貴幹?」

  「我有幾句話要同世子說,我可以進去嗎?」

  「若姑娘要留,那就請進;否則,其他的事不必多言。」

  主帳這邊的兵士們早豎起耳朵屏住呼吸,不敢堂而皇之地瞅著,都假裝做自己的事,眼睛不斷往大帳那邊飄。

  清辭呆了一瞬,氣餒地又坐回篝火前,托起腮。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呀,她怎麼辦呢?她不可能出來太久,兩日,頂多三日,否則綏繡宮裡的人肯定要因為她挨罰的。她又深望了眼帳子,咬著唇不語。

  一轉過臉,里寶和平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到她面前,倒把她嚇了一跳。

  里寶拿著烤好切成小塊的兔子肉,「姑娘你也餓了吧,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清辭謝過他,稍稍吃了一點,再也吃不下去。

  里寶一向不會中州人的婉轉,大喇喇地問:「姑娘你是不是非我們將軍不嫁啊?」

  清辭的目光茫然地看著躍動的火焰,「除了他,我誰也不想嫁。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嫁給他。」

  里寶不以為意道:「那什麼嫁娶也就是個形式,也不見得多要緊。兩個人要真是相好,就算沒個儀式,也能長長久久。要是過著過著沒了感情,那湊在一起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一拍兩散,各尋新歡。」

  平寧又「呸呸呸」了幾聲,「你懂什麼,咱們中州人最看中禮數。無媒無聘在一起,那叫什麼,叫『苟合』!爺們倒是無所謂,頂多被人說句『風流』,那姑娘家這輩子可不就完了!」

  然後他又往清辭面前蹲了蹲,語重心長道,「姑娘別聽他胡說八道。」當下將韓昭送庚帖婚書聘禮到紀家的事原原本本說了。

  「姑娘,別說我們爺了,就是奴才在旁邊看得也著急啊。我們爺別看著長得招人,可認識姑娘前,那是連只母耗子都沒碰過;認識姑娘後,那更是一心一意潔身自好,為姑娘守身如玉。」

  「他們這些人打了勝仗去喝花酒,我們爺從來不去。他就往街上轉,去找姑娘喜歡的東西。你想啊,人家吃肉他吃素,這二十大幾的爺們,哪那麼好熬的?等啊盼啊,就等著和姑娘花好月圓,結果你又不跟他走,攤誰能不傷心呢?」

  人間難逢君子。他為了自己竟然做到這個份上了……清辭心頭酸澀,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難怪他說她是個負心人,她可不就是負了他!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

  兩人看她哭了,頓時手忙腳亂。有離得近些的校官也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勸,「姑娘你別哭啊!嗨,這是什麼難事啊?男人啊經不住女人纏,對他軟和軟和,他就沒骨頭了。」

  女人一哭,不管怎樣都叫人覺得是男人做錯了事。里寶也有些不忿,衝著帳子努嘴,「人姑娘都千里迢迢追來了,好歹見一面。這矯情給誰看哪!」

  平寧心疼他家世子,可也覺得清辭怪可憐的,難得不跟里寶鬥嘴了。

  圍觀的軍士越來越多,人多嘴雜,各個拿出狗頭軍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有人道:「照我說,那什麼索性生米煮成熟飯,把事兒辦了,將軍還能提了褲子不認人嘛!」

  另一個附和:「對對,姑娘你就衝進去,二話不說,先把他推倒!」

  「對!直接進了帳子,把將軍睡了,等他成了你的人,哪捨得不理你喲!」

  「不成吧?姑娘這身板,將軍動動手指就把她打趴下了,還推倒呢?」

  「要不咱們蒙上臉,趁著將軍睡著了,拿繩子把他捆了,然後姑娘再上?」

  「下蒙汗藥吧,連繩子都省了。」

  「那還不如下春藥……」

  ……

  平寧簡直要跳起來了,「這都是什麼餿主意啊!」他們哪裡是在出主意,簡直就是在教唆人做違法的勾當。可他的聲音被周圍的人淹沒了。

  清辭被人圍著,聽得雲裡霧裡的,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見韓昭的部下如此熱心地幫自己,心裡很感動,眼淚也收住了,認真地聽他們說話。懵懵懂懂的,還問了幾個問題。

  大家都想把畢生之所學悉數傳授,但少女雙目清澈一派純然,這些老粗們也不好意思說得太露骨。最後不知道是誰從人縫裡塞進來一本書,「姑娘冰雪聰明,能過目不忘,您自己看吧,這叫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這一舉動仿佛是給了大家提示,陸續有人塞了各色本子進來。清辭對書最敏感,一拿到書,就忍不住去看那書的裝幀、印刷,最後才注意到裡頭的內容。似乎單看著也沒什麼,可若把畫裡的人在心裡置換成韓昭和自己的——她的臉一下紅透了。

  平寧簡直要哭了,這些莽漢,不僅帶壞了世子,現在連姑娘也不放過。可想想也對,早日成了好事,彼此牽絆更深些,若是能早日造出小世孫,那不就功德圓滿了嗎?想到這裡,忽然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

  外頭鬧哄哄的,韓昭怎麼會聽不見?

  剛才清辭到帳前的時候,他就站在帘子後面。一簾之隔,咫尺天涯。那時候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走出去抱住她的衝動?但他真怕只要見到她,就會毫無原則地答應她的請求,然後繼續這樣無休止的天南海北,「相望阻盈盈,相思滿胸臆」的日子。

  那日分手,劍斬斷的哪裡是香囊衣角,簡直是把自己的心給挖空了。待到冷靜下來,又追悔莫及,也覺得那日說話太絕情。生生世世不復相見,她聽了得多難過啊?她從小無人疼愛,要是他也不愛她了,她怎麼辦呢?

  可大軍開拔了就不能往回走了。他想著算了,到時候再想想辦法看怎麼把人帶出來吧。如今她竟然孤身一人追過來了,可見心裡還是有他的。隨即又惱起來,她會騎馬嗎,騎過這麼遠的路嗎,遇上歹人怎麼辦?她怎麼就這麼不叫人省心!

  韓昭在戰場上是個殺伐決斷果敢利落的冷麵將軍,可骨子裡還是炊金饌玉嬌養出來的富貴公子,總有一股沒因由的孤高傲氣。這會兒他公子哥兒的脾氣又上來了,非得人多哄一會兒才能罷休。

  他心裡默想著,再哄兩下他就見她一面吧。結果等了半晌,外頭沒聲響了。什麼,這就放棄了?這連哄都沒哄他呢!紀清辭,你是不是真沒良心的?

  韓昭惱得坐回案前,拿著書怎麼都看不下去。平寧也是個沒眼力見的,出去這老半天的也不回來。不知道勸她來哄哄自己嗎?還好意思說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這個月的月錢他就不要想了!

  別不是氣跑了吧?

  這念頭一萌生出來,人就完全坐不住了。他走到帘子後先微微挑開一條縫,看到那一抹柔艷身影,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這些人歡聲笑語的是怎麼回事?

  她被眾人圍著,一臉認真地聽每個人說話。呃,為什麼那表情不是很傷心的樣子啊?他們似乎還刻意壓低了聲音,離得又有點遠,除了嗡嗡嗡,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只見她忽而茫然迷惑,忽而又睜大雙眼,忽而掩著唇笑,燦如春華。

  她身上那件不是他找人做的衣服麼?穿那麼漂亮,不打算給他看的?合著追過來就是跟他的部下閒話家常的對吧?到底說了什麼這麼開心?

  真是要被氣死了!

  帳子外頭夏蟲嗤嗤叫得煩人,帘子放下來沒有風,人也熱得發燥。他沒頭沒腦地在帳子裡來回走了幾趟,搜腸刮肚地想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出去。忽然聽見外頭人清晰的說話聲,是平寧。

  「姑娘,天色不早了,你也歇歇吧,明天早上還要趕路呢。」

  接著聽見里寶的聲音,「呀,這也沒有多餘的帳篷給姑娘啊。咱們都十好幾號人呆一帳篷呢。」

  笨,他這帳子寬敞著呢!怎麼不來找他?

  韓昭耳朵豎得高高的,聽見清辭輕聲道:「沒事,不用麻煩的,我就在篝火旁坐一坐。」

  平寧又道:「那怎麼成,又是毒蟲又是野獸的,萬一咬著可怎麼好?哎呀,下雨了,真是的,怎麼說下就下了!姑娘你可別坐樹底下啊,這要是被雷劈了,怪冤的。」

  里寶粗聲粗氣地叫起來,「唉,這大晚上讓姑娘家一個人坐外頭,也不是人幹的事兒。算了,姑娘和咱們擠一擠吧,咱們都是正人君子,姑娘可以放心咱們的人品!」

  韓昭越聽越火,當他不存在的嗎?腳比人快,他一個箭步就出了帳子。眾人忽然都安靜了,齊刷刷地看向他。

  他第一個反應,好像沒下雨啊。就是風比剛才大一些,或許過會兒就要下雨了吧。然後他鐵青著一張臉,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清辭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拖進了帳子裡。

  「你睡這裡,我出去睡。」說著轉身挑開帘子就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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