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靄靄停雲3
2024-10-02 06:28:17
作者: 顧長安
蕭蓉同韓昭匆匆趕到了長春宮。
本來今日太后正與眾妃子看戲聽曲,不知怎的忽然暈了過去。皇帝聞訊御駕長春宮,待了一刻不見太后醒來,被皇貴妃以龍體為重勸了回去。
此時見蕭蓉到了,眾人都鬆了口氣。這位驕縱的長公主是太后的心頭肉,萬一太后有什麼三長兩短,蕭蓉沒趕得及見上一面,那不得把整個長春宮給掀翻了?
太后不見好轉,眾妃子也不敢走,都戰戰兢兢在旁陪著。蕭蓉見母親昏睡在繡榻上,沒半點反應,自是先大哭了一場。韓伯信聞訊也趕入宮探望,見蕭蓉只顧自己啼哭,便使了眼色給太后身邊的女官將其勸住,她這才勉強止住淚。
蕭蓉斂了斂精神,看著一眾妃嬪,問清了事發的經過,便請她們各自休息去了。她自己則又向太醫院的院史曾同鳴並幾位御醫詳詢了片刻,御醫們都覺太后此症來得急且凶。但若在這個潑辣的長公主面前直言,又怕惹怒了她。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曾同鳴斟酌著道:「臣等見太后娘娘舌紅,苔膩,脈弦滑數。臣等以為是肝陽化風上擾,氣血並走於上,或因煩勞、或因惱怒,氣火上升而動風陽,或因情志久郁化火,肝陰過耗而火升……」
蕭蓉一頓腳,美目一瞪,「曾院史,你就一句話吧,到底母后能治不能治!」
曾同鳴額上冒了冷汗,用袖子拭了拭汗,「娘娘的症候病因十分複雜,因年高腎虧或七情內傷、飲食失調等因素綜合致病,請公主容臣等再議一議,擬個方子出來。」
蕭蓉心中急躁,便越發沒好氣,「那你們還磨蹭什麼!」
御醫里有一位深深一揖,然後捻著鬍子道:「臣倒是知道前院史馮經玉曾有一劑名喚『熄風丸』的良藥,或可藥到病除……」
「那還不宣召他進來!」
曾同鳴瞪了那人一眼,囁嚅半晌,方才道:「回公主,馮經玉已經被斬首了。那方子便失傳了……」
蕭蓉一怒,「那說這些又有何用!」
韓昭見眾太醫在蕭蓉面前嚇得噤若寒蟬,便勸解了她幾句。蕭蓉非但冷靜不下,更覺煩躁。
幾位太醫會診下來,決定先給太后施針,然後再看看情況。
是夜蕭蓉留下陪伴太后,韓昭則同韓伯信回了衛國公府。他畢竟是外祖母帶大的,情分深厚,雖不住宮中,但一時半會兒也離不了京。
到了夜裡,京中下了場雨,他站到窗前見豪雨如注,忽然想起那雨夜時女孩子驚懼的樣子。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應該沒事吧?希望鉞陽山沒有下雨。
雖施了針,兩日下來,太后仍舊是人事不省。曾同鳴不敢同蕭蓉直言,但皇帝問起,還是如實回稟了。皇帝聽罷,長嘆一聲,便著人動手去安排皇太后的後事,並宣了一眾皇子皇女們進宮見太后最後一面。
蕭蓉這幾日在太后身邊熬得眼下烏青、人也憔悴,聽聞要給太后準備後事,一腔悲憤全宣洩出來,將傳旨的內侍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今聖上雖是太后養大,卻非太后親生。本來母子兩人感情還算不錯,誰料到因為王皇貴妃專寵、外戚干政之事,鬧得很不快活。太后索性撒手不再管後宮以及朝中之事,母子感情、連同兄妹之情也都淡了許多。
蕭蓉惡其餘胥,同王家人一向也兩不相干,此時又覺得是王芣離間他們骨肉親情,自是大發雷霆。眾人都瑟縮著不敢勸。
蕭煦隨眾皇親到了長春宮,聽聞馮經玉的事,便同蕭蓉道:「姑姑莫急。在西北打仗時,侄兒曾遇到過一個老醫生,醫術十分高明。後來一問,才知道和馮經玉是同門。侄兒這就去找人尋一尋,或許他會存著這一方。即便他那裡沒有存方,請他來看看皇祖母,或許會有轉機。」
蕭蓉一聽,激動地抓住他胳膊,「當真?溫若,你一定替姑姑去把他尋來,太后就全靠你了!」蕭煦安慰了她幾句,便匆匆離了長春宮。
過了三日,蕭煦果然帶著一個藥方回來,直言那老醫生入山採藥不知去向,也真是個世外高人,算到有人會來尋這一劑藥,便把配藥的藥方留給了小藥童。
眾太醫聚在一起,研究了半日,認為此藥可行,便連夜配製,並加以針灸輔療。蕭蓉衣不解帶守著太后,累了就在榻邊小憩一會兒。宮女怎麼勸都勸不走,只得隨她去了。
蕭蓉這夜夜半驚醒,見母親仍舊人事不省、昏不識人。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能用的藥也都用了,結果還是藥石無靈。她不禁悲從中來,想起自己一生任意妄為,母后為她操了一輩子心,更是難免悔恨交加。
她握住太后的手,「母后,您一定要好起來啊。您不要丟下女兒一個人。您看,生在帝王家,看著鮮花著錦的人生,內里的淒涼悲苦誰又知道呢?」本就內心寂寞,再失去母親,以後的日子不知道如何煎熬。
她又想起了從前,默默地哭了一會兒。想起太醫的交代,忙擦了淚,「瞧我,竟說這些……母后,女兒跟您說個秘密。元華啊,他終於開竅了,有心上人了。上回跑到我庫房裡,挑了一箱子東西送給人家姑娘。您說傻氣不傻氣?」
「母后您不總說等著喝他的喜酒,還要喝曾外孫的滿月酒嗎?您啊,別再睡啦,趕緊好起來,咱們一起看著他娶媳婦兒呢!」
見母親依舊紋絲不動,蕭蓉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伏在她身邊抽泣著睡了過去。
天色還未亮,有換值的宮女進來換燈。見蕭蓉伏在太后榻前,小心上前替她披了件衣服。
蕭蓉只覺掌心一動,人立刻清醒過來,「母后!」
宮女只當驚擾了她,忙跪下磕頭求饒。但蕭蓉卻是急道:「剛才母后好像動了!」
宮女不敢多言,太后昏迷這麼久,大家都覺得凶多吉少,只當是長公主憂思過重生了幻覺。
蕭蓉看了看掌中母親的手,忽然太后的指頭真的又動了一下。蕭蓉大喜過望,忙宣太醫。
太后人終是醒了,雖精神還大不濟,但總算是熬過了險期。韓昭那邊也得了信匆匆趕到宮裡。
聽聞宮女稟報衛國公世子到了,太后忙叫人宣見。
韓昭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太后床前,緊握住太后的手,聲音也有些哽咽,「外祖母……」
太后愛憐地撫了撫他的頭,「唉,哀家還當你是個孩子,竟然一晃眼也是大人了。哀家一輩子沒什麼好擔心的,就是放心不下你那個長不大的娘,還有就是你。」
「外孫不孝,讓太后憂心了。」
太后輕輕搖搖頭,忽然微微笑道:「你的事兒哀家都知道了,回頭等你過了冠禮,哀家就讓哀家的妹妹,秦國夫人去女孩家提親。」
韓昭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去提什麼親?」
太后只當他靦腆,「元華如今是大人了,有了心上人,也該成家立業了。好姻緣耽誤不得。」
「外祖母……」他還想再問清楚,蕭蓉在他身後踢了他一腳,示意他閉嘴。韓昭心中微惱,他哪來的什麼心上人,怕又是蕭蓉胡說八道。但是為了太后著想,只能認下了。
等太后說完了話,人也乏了,吃了藥又睡了過去。蕭蓉在宮裡熬了幾日,見母親病情好轉,終於也放下了心。見兒子要走,便撐著精神送他父子一程。
出得門來,韓昭再不能忍:「母親您又在外祖母面前說了什麼?我什麼時候說要成親?」
他的話落到蕭蓉的耳里,卻變成了:「你這樣說我的私事,我很不好意思。」
這個兒子,雖冷峻難處,實則敏感害羞。蕭蓉便十分給他留面子,「元華啊,太后如今這光景你也瞧在眼裡了。老人家活到這個份上,還盼什麼呢?不過就是想看著兒孫開枝散葉。不成親就不成親,反正離冠禮還有些日子,你盡可以慢慢挑。」
同行的韓伯信難得同蕭蓉口風一致,也不住點頭。看這兩人竟然聯起手對付起他來,韓昭氣更不打一處來,「挑什麼挑!」
蕭蓉聽到耳朵里的意思是:我有目標了,不要再挑挑揀揀了。她便笑著說:「好好好,都依你還不成嗎?外祖母身子骨弱,只求你在她面前別亂說話,千萬別把她氣出個好歹來。」
韓昭心中再不滿,到底是心疼外祖母的身體,只好認下了這啞巴虧。
蕭蓉心中又落下一塊石頭。不過又不免為未來兒媳憂心起來,這個兒子,雖然樣子隨她,可脾性更像他父親。不,還不如他父親。韓伯信撐死了是頑固剛硬,不解風情。這兒子不僅不解風情,還口是心非、赤口毒舌。女孩兒家心事婉轉,需得溫柔小意,細水輕流。誰經得起他冷言冷語?切莫回頭一樁美事又成了怨偶。她這做婆婆的,定然得多加努力,拉攏住女孩兒的心。
待韓伯信先行離去,韓昭忽然停下來,「母親,有件事兒子想同你商量一下。」
蕭蓉剛才正想著心事,被他嚇了一跳。看他這樣鄭重,還當是要提成親的事情,便是一口應下,「有什麼好商量的。你說什麼都行!」
韓昭眉頭蹙得老高,也不知道她怎麼這麼好說話了。然後才道:「你的那本《綺合集》,我那朋友前幾日染了風寒,一時還沒抄錄完,這書要晚些日子才能還了。」韓昭想著紀清辭傷得那麼重,這書怕是一時半會兒做不成了。
蕭蓉既然已經知道是未來兒媳婦拿了書,即便再珍愛那書,也不敢急催,只殷勤道:「我當什麼事呢。母親不著急,讓她慢慢看。啊,她病了?病得重不重,要不要母親叫太醫過去替她看看?」
韓昭看她又來了,忙打了岔,趕緊走開了。但他卻沒有直接出宮,而是叫內侍領著他去了太醫院。
太醫院裡因太后的病,這幾日也是忙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大家才喘口氣。有相識的醫士見韓昭來了,忙將他讓了進去,問他有什麼事。
韓昭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方才問:「章太醫在不在?」
醫士一笑,「世子您來巧了,今天正是章太醫當值,不過這會兒去覓芳殿給戚妃娘娘請脈去了。看時辰,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韓昭謝過他,尋了個座等著。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御醫章春芳滿頭大汗地從外頭進了值房,也顧不得擦臉,先同韓昭行禮,笑問:「什麼風把世子吹到我這裡來了?」
韓昭因在宮日久,這太醫院十名御醫,誰是哪科翹楚他最清楚。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我知道章大人有一劑祛疤神藥。我有急用,不知道大人可否替我做一些出來。不拘多少錢,越快越好。」
章春芳雖主傷寒科,但餘暇時間愛搗鼓些膏膏粉粉,這些年真叫他琢磨出了些名堂。這宮裡,無論男女,臉面上的事是大事。是以他的這藥膏一藥難求。
章春芳笑道:「世子這是什麼話,你要點什麼,隨便差個內侍來取就成。付錢多見外。我這裡現下就有一罐,世子盡可以拿去用。」說著從架子上一堆瓶瓶罐罐里取了一隻鵪鶉蛋大小的青花瓷小罐。小巧玲瓏,甚是可愛。
韓昭接了藥,打量了一下,眉頭蹙了蹙。紀清辭那兩條腿上的傷,這一小罐子藥,還不夠塞牙縫的。是以收了藥,還是同章春芳道:「多謝章大人了。不過這一點藥,不夠用,勞煩您再多給做幾瓶。」
章春芳是個好好先生,「行行,世子您要多少?回頭做好了,下官派人通知您。」
韓昭想了想,往那架子上一指,「也不麻煩裝小瓶了,就那個尺寸裝滿就成。」
章春芳順著他手指一看,驚得差點咬到舌頭。
韓昭從宮裡回了衛國公府,見平寧不知何時竟也回了京中。一問才知,是蕭蓉見他身邊沒個伺候的,便派人把平寧給叫了回來。他現在心頭大事放下,那些雜事就從心底接踵而來。頭一件——他拿了帕子問平寧,「這帕子你哪裡來的?」
平寧瞪圓了眼,「這帕子不是您從澹園拿回來的嗎?」
韓昭一口茶全噴了出去,「什麼?澹園拿來的?爺我什麼時候去澹園拿過這種東西。不過就是……」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不過就拿過一本書。」
平寧腦袋猛搖,「不、不,爺您再想想。那一回,你去澹園裡泡澡,不是正碰上紀姑娘嗎?您抓了她的帕子蒙眼睛,後來也沒還人家……」
韓昭張了張嘴,他這樣一提好像真有這回事。不過,竟然真是她的東西,難怪那天她看到帕子這麼大的反應。
平寧不提她還好,一提紀清辭,往事千端絲絲縷縷都糾纏起來。水中若隱若現的胴體,忽然沖在眼前的芙蓉面,婉然妍笑秋水盈生的眸子。還有,緊緊抱住他的時候,溫軟纖細的身骨……
一想到那夜的相擁,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沒有頭緒,安撫不下來。惘然失措,在心底橫衝直撞。他怔愣了片刻,見平寧正無所事事地逗弄著玉樹臨風,忽然道:「平寧你過來。」
平寧「噯」了一聲,走過來,「爺,您有什麼吩咐?」
韓昭大馬金刀地坐直了身體,「你抱我一下。」他想知道,是不是被旁人抱著,都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
平寧眨了眨眼,然後忽然撲通一下跪到他面前,哭喪著臉,抽泣起來,「世子爺,我就知道,您不近女色,真的就是有這樣的癖好。不是奴才瞧不上世子,世子您金枝玉葉、龍章鳳姿,天下無匹。可、可,可我雖是奴才,也是一個有尊嚴自尊自愛的奴才啊。」
平寧又想起無意中看到的龍陽話本子裡的公子和小廝的情事,忍不住抖了抖,忙抱住胸,「而且,強扭的瓜也不甜啊……」
韓昭開始在走神,後來終於明白了他在說什麼,簡直想把他掐死。手在空中狠點了兩下,「你整天腦子裡想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平寧拭了拭淚,「不是您讓我抱您的嗎?」
「我看你耳朵是聾了,爺讓你……」他頓了頓,瞥見了手指上的傷,「爺讓你給我包紮一下,爺手破了,你沒瞧見嗎?」
平寧抻著脖子看了一眼,手確實破了,不過不是結疤了,還包紮什麼?但只要不是那種事就行。他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然後跑去找藥盒子。可等他抱著藥盒子回來,韓昭又改了主意,不讓他上藥了。
「平寧,紀清辭病了。」
「啊?真的?」平寧配合地說。他又沒鑽過女孩子閨房,他怎麼知道病沒病?難怪太后明明病情有些好轉,這小爺仍舊心神不寧的,也不全是為了太后啊。
韓昭清了清嗓子,「你說人家給咱們做書,現在病了,咱們若是沒點表示,也顯得太不近人情了,是吧?」
「對,爺說什麼都是對的。」
「這樣,你回鉞陽山去。想辦法每天送點東西給她。那女孩兒最是個愛吃的,病中怕是嘴更饞。」
平寧咧咧嘴,這還沒在府里好好享受一下,就又被趕走了。但韓昭一向說一不二,他也不敢抱怨,只道:「噯,是!可是爺,奴才怎麼把東西送給她?奴才又不會半夜翻牆。」
韓昭覺得這幾個字怎麼聽怎麼不得勁兒。他秀眉一擰,「你自己不會想辦法?還有,這些溫補、散淤的藥先帶回去。」又拿筆寫了個單子,「按這個去買,給她送過去。」
他記得章御醫說了,凡是外傷,要先等傷口結疤,脫痂後,表皮長好了才能用祛疤膏。那等他回了書院親自送給她好了。
平寧帶著大包小包和一疊銀票回了鉞陽山,一路上對著這些東西發愁。他又不會飛檐走壁,怎麼才能把東西送給人家姑娘?好在是話本子讀得多,也算是「博古通今」的人,最後真給他想出了辦法。
平寧找了套粗布衣裳,買了副挑子,貼了鬍子打扮成走街串巷的貨郎。他挑著擔子在澹園門口使勁兒搖撥浪鼓,口裡喊著:「時令鮮果,價優物美,快來買喲!」
有書院路過的學生見了,要買他的東西,平寧怕被人認出來,縮著頭直擺手,「不賣不賣!」
那幾個學生奇道:「你這老漢好生奇怪,不是你在這裡吆喝的嗎?怎麼又說不賣?」
平寧一手遮臉,一手趕人,「賣了你們也買不起,二兩銀子一隻瓜,你們買是不買?」
幾個學生訝然道:「你這是金瓜啊?簡直搶錢嘛!」看這人瘋瘋癲癲的,都悻悻然走開了。
待人走了,平寧又趴在澹園的門縫裡往裡喊。好不容易裡頭有人過來開門,他忙上去覥著臉賠笑道:「嬸子安好,這裡有新鮮的東察合台汗國的小蜜瓜。這種天吃,最是宜人。還有糖炒栗子,嬸子您買點兒?」
田嬸正為清辭病中虛弱,人嘴裡口淡發愁,見著小蜜瓜新鮮可愛,也動了心。但知道這遠道而來的瓜果價格不菲,打算同他講個價,若價錢不是貴得離譜便買下。
一問價格,不過三文一個,真是便宜得叫人難以相信。這小販挑子上也不過兩隻小蜜瓜,田嬸挑了一隻,剛要付錢,平寧又把另一隻瓜塞給她,粗著嗓子道:「老漢初來乍到,難得開張,這隻就搭送給嬸子吧!您瞧這糖炒栗子也剛出鍋不久,嬸子一併帶著些個?還有這消腫散淤的太君靈藥,您也帶一瓶,好用著呢!」
呀,這小販賣的東西真是千奇百怪的,但正都用得上。田嬸索性都買了回去。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平寧又故技重施,每日裡先去買東西,再化裝成販夫,半賣半送的往澹園裡塞了一堆東西。
這一日黃嬸子過澹園嗑瓜子閒話家常,見田嬸又提著一籃子東西回了屋,她彈了彈身上落的瓜子殼,探頭一看,「我的娘,又這麼多哇!」
田嬸把東西往桌上一放,頗是無奈,「你們書院的那小廝,演戲這是演上癮了吧?我若不出去買些東西,他就一直在外頭鬼叫個不休。」
黃嬸子笑得直不起腰。原來她前日撞見了賣東西的平寧,一眼就認出了人,但沒聲張。到了澹園同田嬸子嘮嗑,兩人這麼一說,都是過來人,其中意思都猜個大差不離。「怕是那韓世子要送給你們姑娘的。不過總歸是要守禮,講究個不能私相授受,這才想出這麼個法子的吧?」
老嬸子們左不過愛點鴛鴦譜成就好姻緣的心,便也都裝作不知道,索性隨他去了。誰想到這小廝竟是這般矜矜業業不知疲倦。
黃嬸子看了看籃子裡的東西,「喲,今天這是什麼果子?」
「嶺南的荔枝,奶餅、口酥,喏,糖炒栗子。」
黃嬸子撫掌而笑,「竟都是姑娘愛吃的。這荔枝可稀罕得很。」
「這麼多,只收了十文錢。」
「我看這東西真是好東西,這些日子養著,瞧著姑娘精神也好多了。」
田嬸正為這頭疼,「是哦,稍來了點精神就又開始做書了,怎麼說都不聽。這樣勞累,也不怕虧了身子。」
那邊平寧還不知道自己早就穿了幫,每日勤勤懇懇往澹園送東西,天天掰著指頭盼著韓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