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負霜別鶴2
2024-10-02 06:27:10
作者: 顧長安
清辭把熬好的藥端進房,蕭煦雙目微闔,眼皮卻有些鬆動。清辭料想他醒著,便像尋常一樣在他床邊坐下,「大哥哥,要喝藥了。」
蕭煦果然睜開了眼,目光直直盯著帳頂。清辭剛碰到他的手臂,他便冷冷道:「別碰我。」大約是很久沒說過話,嗓子有些嗯啞。
清辭怔了一下,縮回了手,「我不碰你,怎麼餵你吃藥呢?」
蕭煦沒理會她,自己撐著身體想要坐起身。清辭清清楚楚見過他背後的傷,所以他一動,她也會敏感地像被牽痛了一樣。
儘管他動作緩慢,儘管很努力,但只是想坐起身就用盡了力氣。蕭煦眉頭緊緊蹙著,額角、頸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清辭看得難受,想要幫他一把,沒想到這回他直接拍開了她的手。
清辭吃痛收回了手,低頭一看,手背紅了一片,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委屈地吹了吹手背,心道這大哥哥打人真疼,但她卻沒有一丁點責怪。他是真可憐,傷成這樣,以後能不能走路都不好說,現在眼睛也看不見了,得多難過?她記得董嬤嬤說過,素日裡越是要強的人,碰到打擊就越難越過去。
儘管他看不見,但心是明亮的。彼此都清楚地明白她看見過什麼。外傷的藥開始一直是田叔在換的,但畢竟是個粗手粗腳的男人,沒做過這樣細緻的活,弄得傷口相當凌亂,換一次藥就遭一回罪。清辭看不下去,仍舊自告奮勇地來換藥。
十來歲的女孩子,說不懂其實也有些懂,說懂,又是混沌未明的。但見她目光純淨、表情端肅,所謂「男女有別」,這念頭一起,就染了齷齪。所以大家都不說,由著她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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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煦心裡也明白的。但那時候他昏迷著,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沒有選擇的權利。
當身體醜陋的、殘破的、被侮辱的殘痕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一個生人面前,這人不是他從前從未正眼瞧過的奴才,不是大夫,不是親人,不是部屬,而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內心除了絕望還有憤怒。
「滾。」殘存的丁點自尊,脫口而出的,也就這麼一個字,也只能是這麼一個字了。
「大哥哥,別趕我走吧,好不好?」
她要照顧到他的自尊心,便不再伸手,靜靜看著他忍著劇痛把自己的上半身撐起來。
見他身後無依,清辭忙拿了引枕,快速放到他身後。他感覺到了什麼,偏過頭正要開口,清辭墊好枕頭忙跳遠了兩步搶先說了,「我不是要碰你,就是給你墊個枕頭。」
蕭煦抿住了唇,沒再說什麼。
清辭轉過頭看到桌上的藥,有些發愁。不碰他的話,怎麼餵他吃藥呢?
「大哥哥,你要吃藥了。我餵給你吧?我保證不碰到你。」
「不需要。」依舊是冷冰冰的話。他的手慢慢伸出去,在空中感知桌子的方向。
清辭看得著急,「再往前面一點……左邊一點……再左邊一點……對、對……就在前面一點。」
「閉嘴!」蕭煦忽然喝了一聲,清辭嚇得閉上了嘴。
真是個自尊心重的人呀。她只得緊緊抿著唇,眼睜睜地看他的手伸向藥碗,然後「啪」的一下,藥碗打翻了。
蕭煦怔住了,臉上罩著一團冷氣,耳廓卻有了紅意。
清辭忙道:「沒關係、沒關係,我還煎了一碗。大哥哥,你等我!」說著跑了出去。
再進來的時候,見二敏蹲在桌上,下巴上的毛一綹一綹的,身上也沾濕了。「饞貓,這麼苦的藥也要喝啊?」清辭無奈地放下藥,抓走二敏,把桌子收拾好,又把藥擺好。
她小心翼翼地輕輕碰了碰蕭煦的袖子,蕭煦厭惡地扯開胳膊。
「大哥哥,我不碰到你,牽著你的袖子幫你指方向好不好?」她軟著聲音問。
過了半晌,蕭煦才又伸出手,清辭試著輕輕揪住他的袖口,這回他沒有甩開手。她唇角揚了起來,慢慢牽著,把他的手帶到藥碗前方,又輕輕把藥碗推到他手前。蕭煦摸了摸,摸到了碗,然後雙手抱住,端了起來。
他喝得不快,十分斯文。清辭知道這藥有多苦,但蕭煦的眉頭卻沒皺一下。喝完了藥,他又摸摸索索把碗放回了桌子上。
「大哥哥,我有飴糖,你要不要吃?」
「不需要。」蕭煦轉身躺下,翻了個身,把臉朝向了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抗拒姿態。清辭吐了吐舌頭,把東西收拾好,掩上門走開了。
染罷九九消寒圖上第三十一瓣梅花,清辭放下筆抬頭看了看蕭煦。
他身上的外傷已經不需要再用藥了,內服的藥卻還需喝下去。此時蕭煦已經可以自己慢慢從床上坐起身了,只是雙眼依舊無法視物,雙腿也行動不便。他總是不聲不響地躺著或坐著,仿佛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既不反抗,也不抱怨。
燈火毫無意義地漫散著,從清辭這個角度看過去,他整個人都在床帳造就的陰影里。人很沉靜,仿若他本身就是一個吞噬著塵世欲望的陰影,有些不真切的虛妄。
不管她如何同他說話,他從不搭理她,依舊也不許她碰他。清辭想開解他,可不知道如何開解,又怕自己說錯了話惹他傷心,便默默地在一旁陪著。
為方便照顧他,田叔在一樓的西間給清辭安了一張書案,她白日裡就在這裡摹寫溫書,夜晚等蕭煦睡下後才上樓睡覺。這一日正在幫紀言蹊整理編修書目,忽然聽見東間「哐當」一聲。清辭忙放下筆跑過去,只見蕭煦跌坐在了地上。旁邊是一把翻倒的椅子,怕是不小心被椅子絆倒摔了一跤。
他的雙腿好不容易才有些起色,這一摔不知道又怎樣。清辭一時也忘了他的忌諱,跑到他身邊正要扶他,不料蕭煦卻是一把把她推開,「走開!」
他人雖病著,力氣卻不小。清辭一個沒站穩,腦袋就直接磕在了桌子角。她疼得「哎呀」一聲,半晌沒了聲音。
蕭煦摸索著終於站起了身,抿了抿唇,方才問了句,「你怎樣?」
清辭疼得眼淚在眼中打轉,卻是強撐了一笑。不想讓他知道,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冷酷、疏離,不過是掩飾自己無能為力的狼狽。
既然他不讓她看到,那麼她也就當作看不到。
「我沒事,就是撞了一下……大哥哥你摔疼了嗎?你剛才是想要什麼?」
蕭煦沒再言語,默默躺回了床上。
清辭捂著頭站起來,指間潮膩,怕是流了血。隨意抹了一下額頭,一抹猩紅,但她也顧不上自己,試著在他身邊坐下,又刻意地遠離著不碰到他。
聲音不大,輕柔得如同風雪寒夜裡的呢喃。「大哥哥,你看,人都有跌跤的時候。跌了跤,那就爬起來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倘若覺得摔了跤就是失了面子,不再肯見人了,那人得多可憐啊。」
看他桌上的杯子空了,怕是想要喝水又不想麻煩她。於是她忍著疼溫了一壺茶,給他的杯子倒了半滿,「大哥哥,水我倒好了。我先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然後捂著頭跑去了田嬸的小院。
田嬸給她上藥時又心疼又生氣,「這真真就是養個白眼兒狼出來呀!丫頭,你可長點兒心吧。他既活過來了,也算是你積了德,何必管他?瞧瞧,好好的臉,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
田嬸是個粗人,非是她憐香惜玉,只是這些年同這女孩相處下來難免生出些真情。又想起女孩的那個三叔公,當年又是何等的顏色?玉樹臨風公子如玉,是上京多少少女的閨中夢裡人。如今呢,十多年寒窗孤燈,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心疼這女孩,怕她步了紀言蹊的後塵。
好在傷在了額角,梳了劉海下來倒也能全遮住。清辭知道田嬸心疼自己,便撒嬌道:「大哥哥眼睛看不見,又走不了路,心情難免不好。等他康復了,就不會這樣了。以前我給二敏上藥的時候,它也抓我呢,現在還不是天天要往我懷裡鑽?」
「好好好,你是菩薩下凡!也是你跟瘸腿的緣分足,那個正好叫三敏!」
清辭掩唇咯咯笑起來,「三敏」這個名字倒是不錯,不都說賤名好養活嗎,說不定大哥哥換了個名字就好得快些?可雖然她心裡這樣想,見到蕭煦的時候仍舊不敢亂說話。
山中風寒,數九寒冬更是冷得出奇。清辭這一日見完紀言蹊,順路從田嬸那裡背了一簍子炭回來。
「大哥哥,我回來了。」
門一推就開,進門時看見蕭煦仍舊靜靜坐在床上,不發一言。二敏則是縮在他床上一角,正打著瞌睡。蕭煦討厭這些貓貓狗狗,偏二敏又愛往他床上蹦。清辭沖二敏齜牙咧嘴想叫它下來,可又不敢發出聲音。二敏視若無睹,翻了個身又舒服地閉上了眼。
聽到了響動,蕭煦的臉偏了一下,臉上有些疑惑,眉頭微微蹙在一起。
清辭忙道,「大哥哥,田叔說今天夜裡怕是有暴風雪,叫我多添一個炭盆。回頭我把炭盆放到左邊,你晚上起夜的時候要小心。若是夜裡口渴了,便大聲叫我。若我沒下來,你多叫幾次我就聽見啦。」清辭一邊說一邊往炭盆里加了新炭,房間內漸漸暖和起來。
蕭煦一貫沉默,清辭也習慣了他的沉默,並不以為意。把門窗都檢查了一遍,便上了樓。
天冷手僵,每寫一會兒便要拿手爐捂一捂手。等到今日裡的書稿都摹完了,雙腳也都凍麻了。清辭起身扭了扭腰,活動了下筋骨。
湯婆子已經把被子捂暖了。她脫了衣服鑽進被子,翻過身看到床前的炭盆。想了想,又坐起身披上衣服,抱起炭盆悄悄下樓。
樓下燭光燃盡,借著點天光見蕭煦躺著,大約是睡著了。清辭輕手輕腳地把炭盆放下,見二敏還縮在他床角,便一把給抱起來,小聲嘟噥,「真不聽話!」然後再躡手躡腳地上了樓。
那一夜睡得尤其的沉,往常書院的鐘聲也沒能把她叫起。
一掀開被子,整個人被外頭的涼氣凍得一哆嗦,冷冽的空氣里似乎還飄著一點陌生的氣味。她快速穿好衣服,打開門正要下樓,卻見蕭煦正摸著樓梯上來。她忙走過去,又想起他不肯人碰,兩三步遠便停下了,「大哥哥,你起這樣早,是要什麼東西嗎?」
蕭煦搖搖頭,從懷裡摸了一個天青色的小瓷瓶子出來,「這是我托田叔買的藥,昨天忘了給你。塗了就不會留疤。」
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突然一改往日冷漠,竟然會給自己藥。清辭很有些意外,雙手接了過去,「都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大哥哥你不要記在心上。」
二敏又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一下跳到清辭的肩上,倒把她嚇了一跳。
聽見她驚呼,蕭煦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是二敏。大哥哥,咱們下去吧,我弄早飯給你。」
蕭煦點點頭,摸著扶梯一瘸一拐地慢慢下樓。
「大哥哥,以後有事你就叫我,不用自己上來的。要是我聽不見,你就吹個哨。」
「就像你喚田叔的時候一樣?」
蕭煦入澹園來,還是頭一回同她說這麼多話。沒有了嚴辭厲色,竟然如此溫潤柔和,讓她有了一份「春花映何限,感郎獨采我」的喜出望外。
「是呀,田叔不能說話。他要叫我們的時候就沒辦法叫,所以就吹哨子。不過喚田叔的哨子可不能隨便吹的,哨聲長短、快慢都有不同的意思,吹錯了可就糟了。」
清辭想到什麼,又忙說:「但是大哥哥叫我可以隨便吹,以後我若走得遠了,聽見哨子就回來了。不過,大哥哥,你會吹手哨嗎?」
蕭煦搖搖頭,清辭卻是粲然一笑,「沒關係,我教給你呀。」
蕭煦摸索著在前面走,清辭見他快要撞上屏風,眼疾手快地跑到他身前拉了他一把,「大哥哥,走這邊。」
蕭煦頓了一下,然後微微抬了抬唇角。「謝謝你了。」
清辭莞爾,大哥哥不凶的時候竟然是這樣和煦。他名「煦」,或許本來就是這樣溫和的人呀。
「大哥哥,你先坐下,我去廚房拿吃的。」
蕭煦點點頭。
清辭正要離去,卻「咦」了一聲。
「怎麼了?」
「沒事。我記得窗戶關好了,怎麼是開的?……」窗邊地磚上還有一些泥跡。清辭正要彎腰查看,卻聽到蕭煦道:「等下,幫我多帶一個包子吧?」
「啊?」
「田嬸做的素包子很好吃。」
人肯好好吃飯,那就好得更快了。「好,我這就去拿!」清辭心頭一喜,忙起身去取早飯。
回來的時候一路小跑,清辭跑得氣喘吁吁。
「怎麼跑成這樣?」蕭煦循聲轉向她。
「我怕大哥哥等急了。」
「吃過了嗎?」
「吃過了。」
「吃過飯就跑步會肚子疼的。不如……下次拿回來,我們一起用飯吧?」
清辭受寵若驚,笑吟吟地「嗯」了一聲。
蕭煦目不能視,清辭幫他把碗捧到手裡。他抱著碗喝粥,喝得很慢,也沒有聲音。吃包子的時候也是小口地咬一口,然後慢慢咀嚼。清辭只覺得他連吃飯的樣子都這樣好看。
托腮傻傻看了一會兒,想起剛才田嬸給了一包栗子,便把栗子投到炭盆里,一邊背書,一邊拿著火筷子慢慢翻烤。
北風擦著門窗縫隙里細長的哨聲,翻動栗子時火星迸裂聲,少女唇間偶爾泄露出的輕輕呢喃聲,讓天地越發顯得寧靜起來。兩個被塵世遺忘的少年人,仿若圍在一處取暖,來抵抗這人世的嚴寒。
二敏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在桌下圍著蕭煦的腿喵個不停。清辭知道蕭煦不喜貓,便去趕它,「二敏,到一邊去,回頭給你弄吃的。」
蕭煦忽然笑問道:「為什麼叫『二敏』?」
自打他清醒後,倒是頭一回見他笑。一雙鳳目微挑,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只可惜那雙目只能凝望在一處。
「書上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我自己愚鈍,又怕貪玩忘了用功,所以時時都要記得提點自己。」
「那豈不是還有一隻貓叫大敏?」
「大敏不是一隻貓,是一隻松鼠。」
「哦?」他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不過,已經死了……大敏從前總是撿栗子給我。」說著聲氣一沉,有些鬱郁。
見她情緒低了下去,蕭煦扯開話題,「你叫清辭?哪兩個字?」
清辭這才彎唇一笑,「『一聲寒玉振清辭』的『清辭』。我在家行七,大哥哥叫我七七、阿辭、小辭都可以。」
名字本就是用來叫的,但某些稱呼,卻如蓮座上普度眾生的菩薩眉眼間不經意的慈悲,軟化旁人,也度化自己。
栗子是先前田叔就割過口的,這會兒烤好了,空氣里瀰漫出一陣栗子的香氣。清辭把栗子夾出來,吹著剝了殼,放了一小盤到他面前。
「大哥哥你嘗嘗烤栗子,可好吃了。」
蕭煦卻是笑了,笑容溫軟,「我看你天天都吃這個,吃不膩嗎?」
清辭怔了一下,恍惚想起來自己好像真的每天都在吃栗子,確實也吃不膩。她抿唇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愛吃這個。」
「那不如叫你……小栗子。」
「啊?」
他臉上冷毅的線條似乎也被這炭火熏軟了,帶著一絲暖意柔和。讓她記得很多年,那個被火光照耀下的少年,無限溫柔地叫她「小栗子」。
她被他的溫柔灼了眼,一時呆住了。
「在讀書嗎?」蕭煦忽然問。
「哦,是呀,三叔公說,年前讓我背完十三經呢。」
蕭煦似有些驚訝,卻也沒再問下去。
見他吃完了東西,清辭把碗筷收回提籃里,「大哥哥,我去把碗筷送回去。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蕭煦卻是扶著桌子站起身,「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他平日不肯出門,總悶在房裡,於養病不利。清辭巴不得他肯出去走走,於是明朗一笑,「好呀!」
可他目不能視,又不肯人碰。下了雪,澹園的路也不好走。清辭四下里看了一圈,看到牆上掛著的一支簫,靈機一動。取了簫,把一頭放進他手裡。
「大哥哥,你牽著這頭,我牽著這頭,我給你帶路。外頭可冷了,我幫你找件衣服。」
冬衣都是田嬸拿來的,與華麗無關,能避寒就好。他因在病中,清瘦不少,反而顯出幾分病弱的貴氣來。清辭翻出件斗篷,「外頭可冷了,大哥哥你得多穿一點。」
蕭煦沒拒絕她,由著她幫自己把斗篷披上。他身量高,清辭個子矮。她踮著腳,他感到了她的吃力,微微俯下身。他的呼吸撲在她的額頭,也是溫熱的。
系好了斗篷的帶子,蕭煦忽然柔聲道:「你自己也要多穿些。」
清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襖,不以為意地笑起來,「我不怕冷。」可還是被他令著穿了件披風。
他的傷太深,是以走路還是吃力。清辭往常都像只兔子,如今則是慢慢走。邊走邊同他說走到了哪裡,這裡栽了什麼樹,春天時會開什麼花。
寒風吹得兩人的外衣飛舞,有一陣袍子的下角不斷地撞在了一起。像命運在寒涼的塵世里給予的,一點舉重若輕的垂憐。
衣與衣的糾纏,仿若人與人的聚合,無聲地膠葛,然後待天意定離合。但「天意從來高難問」,只是此時的他們都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