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尾聲
2024-10-02 06:13:54
作者: (英)狄更斯
至此,這部傳記中登場的各色人物的命運,筆者差不多都已講完。剩餘的部分,筆者只需寥寥幾筆便能交代完畢。
過了不到三個月,羅絲·弗萊明就同哈里·梅利在一座鄉村教堂結了婚,那裡此後也是這位年輕牧師傳經布道的場所。當天他們就遷入新居,開始了幸福的家庭生活。
梅利太太同她的兒子、兒媳住在一起,在她餘下的寧靜歲月里,享受著年高德劭者方能體會的最大幸福——親眼見證那兩個孩子的美滿生活。在不曾虛度的一生中,她將最熱烈的愛和最親切的關懷不斷地傾注到那兩個孩子身上。
經一番充分而細緻的調查得知,黎福德家的財產(無論是在蒙克斯母親還是在蒙克斯的手裡,這筆錢都沒有增值),除去蒙克斯揮霍的部分,若平分給他自己和奧利弗,每人只能得到三千英鎊多一點。根據他們父親遺囑上的條款,奧利弗是有權獲得全部財產的,但布朗洛先生不願剝奪那個長子改邪歸正的機會,便提出了這樣的分配方案,而他的年輕的被保護人也欣然同意。
蒙克斯仍使用這一化名,攜帶自己那份財產去了新大陸的一個僻遠之地。他在那裡很快將錢揮霍一空,只好重操舊業。後來,他因犯下新的欺詐罪被判長期監禁,最後舊病復發,死在監獄裡。他的朋友費金的主要餘黨也同樣客死異鄉。
布朗洛先生將奧利弗收作養子。為了滿足奧利弗那熱切而誠摯的心中剩下的唯一願望,他帶著這孩子和老管家移居到離他的好朋友牧師的住宅不到一英里的地方。於是,這群人結成了一個小團體。在這個變幻無常的世上,他們的幸福可以說近乎完美了。
這對年輕人婚後不久,那位可敬的大夫便回徹特西了。那裡沒有老朋友做伴,他本來會滿腹牢騷,或是暴躁易怒,但他天生性情豁達,不會產生這種情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他只是旁敲側擊說,那裡的空氣恐怕開始不利於他的健康了。後來他發現,那地方對他來說確實已不同往昔,於是他把業務交給助手,自己搬到他年輕朋友當牧師的那個村子外面,在一座給單身漢住的小屋安頓下來,所有的不適感隨之一掃而空。他在這裡開始從事種花、植樹、釣魚、木工,以及諸如此類的活計,無論幹什麼都帶著他特有的那種急性子。後來,他在所有方面都成了知識淵博、遠近聞名的權威。
搬家之前,大夫已經對格里姆維格先生產生了強烈的好感,那位脾氣古怪的老紳士也報之以真誠的友誼。於是,格里姆維格先生每年都會多次登門拜訪。每逢這種時候,格里姆維格先生總會熱情高漲地種樹、釣魚、做木工。他無論做什麼都與眾不同,有些做法甚至史無前例。但他一直堅持認為自己的方法才是正確的,並且常常重申他鍾愛的那句誓言。禮拜天,他總免不了當面批評那位年輕牧師的布道,而事後又總是極為秘密地對洛斯本先生說,他覺得這次布道十分精彩,但最好別說出來。布朗洛先生老喜歡嘲笑他當初發表的關於奧利弗的預言,並提醒他別忘了當天晚上的情景:他們倆坐等奧利弗歸來,中間放著懷表。但格里姆維格先生爭辯說,他的預言基本準確。為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還指出奧利弗當時畢竟沒有回來——說著說著,他就哈哈大笑起來,心情也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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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厄·克萊波爾先生由於揭發了費金而得到法庭赦免。他認識到自己從事的這行完全不如他期望的那樣安全,而短時間內又找不到不必太操勞的謀生之道。經過一番考慮之後,他當起了告密者,並靠這份職業過上了上等人的日子。他的辦法是:每周做禮拜的時候,穿上體面的衣服,在夏洛特的陪伴下外出散步。那位淑女會在樂善好施的酒館門口突然暈倒,那位紳士則會向酒館老闆要三便士白蘭地把她救醒,然後第二天就跑去告密,把半數罰金裝進自己腰包[1]。有時候,克萊波爾先生也會自己暈倒,效果也不錯。
邦布爾先生和邦布爾太太被革去職務後,漸漸陷入極其貧窮悲慘的境地,最終淪為貧民,被收容進他們自己曾在那裡逞盡威風的救濟院。有人曾聽邦布爾先生說,在這種倒霉落魄的處境下,即便是在同妻子分道揚鑣之後,他也提不起勁頭來感謝上帝的恩德。
至於賈爾斯先生和布里特爾斯,儘管前者已經禿頂,布里特爾斯這孩子也已頭髮花白,他們仍然各司原職。他們住在牧師住宅中,卻將牧師一家、奧利弗、布朗洛先生和洛斯本先生服侍得同樣周到,村民們至今都說不清他們到底是哪家的僕人。
查理·貝茨少爺被賽克斯的罪行嚇破了膽,開始認真考慮老老實實過日子到底是不是最佳選擇。得出肯定結論之後,他便同過去一刀兩斷,決心痛改前非,展開全新的生活。在一段時間裡,他拼命掙扎,吃盡了苦頭。但是,憑藉知足常樂的性情和努力進取的決心,他終於取得了成功。他給農民做過苦工,給搬運工當過夥計,如今已成為整個北安普敦郡最快活的年輕畜牧業者。
寫到這裡,筆者的手因使命即將完成而有些發抖,可筆者還是希望將這個冒險故事再往前延續一點。
我與書中人物相處已久,跟其中幾位更是難分難捨。我想努力描繪他們的幸福生活,藉以分享他們的快樂。我想讓讀者看到羅絲·梅利成為少婦後的風采和魅力,看到她將柔和的清輝灑在與世無爭的人生道路上,灑到同路人的身上,照進他們的心裡。我想描繪她冬天在溫暖的火爐旁、夏天在活躍的人群中是多麼興高采烈、活力四射。我想隨她在中午穿越悶熱難當的原野,想聽她在月下散步時甜美的低語。我想看到她在外仁慈慷慨,在家面帶微笑、不知疲倦地操持家務。我想描繪她與故去姐姐的遺孤是多麼相親相愛,描繪他們一連數小時都在想像他們痛失的親人的模樣。我想再次看看那些簇擁在她膝下的快樂小臉蛋,聽聽他們悅耳的咿呀學語聲。我想讓清脆的笑聲再次迴蕩在耳邊,讓溫柔藍眼睛中閃爍的同情的淚花重現眼前。所有這些,還有數不勝數的音容笑貌和思想語言,我都想一一回想起來。
布朗洛先生日復一日地將豐富的知識注入養子的頭腦。隨著天性的發展,那孩子展現出老紳士所期待的那種旺盛生命力,老紳士也越發喜愛他了。老紳士在那孩子身上發現了早年那位友人的特質,這喚起了他心底塵封已久的回憶,勾起了幾分憂慮,也帶來了甜蜜和慰藉。兩個孤兒[2]經歷了逆境的考驗,並將教訓銘記在心——寬恕他人,相親相愛,熱誠感謝庇護並保全了他們的上帝。所有這些都無須贅述。我曾說過,他們得到的是真正的幸福。如果沒有強烈的愛,沒有仁愛的心,如果對那以慈悲為信條、以博愛眾生為偉大特徵的上帝不知感恩,那就絕不可能獲得幸福。
古老的鄉村教堂的祭壇裡面,立著一塊白色的大理石板,上面只刻著一個名字:阿格尼絲。這個墓穴中是沒有靈柩的。[3]但願許多許多年以後,會有另一個名字再刻上去![4]不過,倘若死者的靈魂真能重返人間,拜訪因為洋溢著生前親友的愛意——連墳墓也無法阻隔的愛意——而無比神聖的場所,那我相信,阿格尼絲的靈魂有時會在這莊嚴的一隅徘徊。雖然這是教堂一隅,而她生性脆弱,誤入歧途,但我仍然對此深信不疑。
他們得到的是真正的幸福
[1] 英國當時法律規定,酒館在禮拜天不能開門營業,但諾厄騙酒館老闆開門賣酒給他救夏洛特,然後又去告發,以獲得獎金。
[2] 指奧利弗和羅絲小姐。
[3] 因為阿格尼絲葬於別處,所以這個教堂里的墓穴中沒有靈柩,只是在教堂內豎立了紀念碑。
[4] 因為阿格尼絲·弗萊明與埃德溫·黎福德的婚外情在當時為道德所不容,被認為給她父親帶來了恥辱,所以她的紀念碑上不能使用父姓「弗萊明」;而阿格尼絲與埃德溫並未正式結婚,所以她更不可能使用「黎福德」這一姓氏。「筆者」是希望多年之後阿格尼絲的道德污點會漸漸被遺忘,從而恢復父姓「弗萊明」,甚至能使用「黎福德」這一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