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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關於邦布爾夫婦和蒙克斯先生夜晚會談的經過

2024-10-02 06:13:01 作者: (英)狄更斯

  這是一個陰沉悶熱的夏夜。整個白天一直欲雨不雨的烏雲,現在已經鋪成一片濃密、凝滯的氣團,粗大的雨點紛紛落下,一場狂暴的雷雨眼看就要降臨。就在這時,邦布爾夫婦走出鎮上的大街,前往大約一英里半外的一片河邊窪地。那裡骯髒、潮濕,零星散落著幾座破舊的房屋。

  他們都穿著破舊的外衣,此舉也許出於雙重目的——既可以防雨,又能避免引人注目。做丈夫的提著一盞燈,但沒點亮。道路泥濘,他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前面,好像是為了讓後邊的太太踩著他深深的腳印前行。他們默不作聲地走著。邦布爾先生不時放慢步伐,回頭看上一眼,像是要確認他的賢內助還跟在後面。見她緊隨其後,邦布爾先生便調整步伐,以大幅提高的速度前往目的地。

  那個地方豈止是可疑,人們早就知道,住在那兒的都是卑微的暴徒。他們打著各種自食其力的幌子,實際上主要以搶劫和其他犯罪為生。這一帶儘是狹小而簡陋的房屋(一些是用松松垮垮的磚頭匆匆砌成,另一些是用蟲蛀的舊船板搭成),亂七八糟地擠在一塊兒,沒有一點要整齊排布的意思,而且大部分距離河岸只有幾英尺。幾條破船被拖上泥地,拴在岸邊的矮牆上。槳和繩子散落得到處都是。乍看上去,這一切似乎表明,簡陋房屋裡的居民從事的是某種水上營生。可是,如果看一下這些破破爛爛、毫無用處的工具,路人不難猜出,它們放在那裡,並不是為了派上什麼用場,只是為了裝裝樣子罷了。

  在這些棚屋的中心,有一座高大的建築聳立在岸邊,上面幾層俯瞰著河面。這裡曾是某種工廠,也許當年還為附近的居民提供過就業機會,但它早就荒廢了。在老鼠、蛀蟲的啃咬和潮氣的侵蝕下,支撐建築的木樁都腐爛了。建築的大部分已經陷入水中,剩下的部分也搖搖欲墜,朝污濁的水流傾斜,仿佛是在等待有利的時機,追隨昔日夥伴而去,接受同樣的命運。

  那一對可敬的夫婦就是停在這座破敗的建築面前。這時,遠方傳來第一陣雷鳴,傾盆大雨緊隨而至。

  「應該就在這附近了。」邦布爾先生邊說邊查看手裡的一張紙片。

  「嘿,這兒呢!」一個聲音在上面喊道。

  邦布爾先生循聲抬頭望去,只見一人從三樓的一扇齊胸高的門裡向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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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等一會兒,」那聲音叫道,「我馬上就來。」說罷,那人就縮回腦袋,關上了門。

  「就是那個人嗎?」邦布爾先生的好太太問。

  邦布爾先生點點頭。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女舍監道,「儘量少開口,不然你很快就會把我們的底露給人家。」

  邦布爾先生看著這幢樓,臉上寫滿了後悔,顯然正要針對這次冒險是否應該繼續下去表達懷疑,蒙克斯卻突然露面,打開了離他們所站的地方不遠的一扇小門,示意他們進去。

  「快進來!」他跺著腳,不耐煩地叫道,「別讓我老在這兒待著!」

  邦布爾太太先是愣了一下,不等再請就勇敢地走了進去。邦布爾先生不知是恥於落後還是害怕落後,反正也跟著進去了,顯得非常緊張,不可一世的神氣勁兒——那正是他平常的主要特徵——也不見了蹤影。「你們他媽的站在雨里磨蹭個啥?」蒙克斯閂好門,轉向邦布爾說。

  「我們——我們只是想涼快一下。」邦布爾結結巴巴地說,提心弔膽地打量著四周。

  「涼快一下!」蒙克斯反駁道,「無論是過去下的雨,還是將來要下的雨,都無法澆滅一個人身上的欲望之火,正如無法澆滅地獄之火一樣。你們要涼快可沒那麼容易,想都別想!」

  說完這番和藹可親的話之後,蒙克斯突然轉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女舍監,直到她這個不會被輕易嚇住的女人也不得不收回目光,投向地面。

  「就是這個女人嗎?」蒙克斯問。

  「嗯!就是這個女人。」邦布爾先生答道,心中牢記著妻子的告誡。

  「你覺得女人絕對守不住秘密,對不對?」女舍監插話道,用銳利的目光回望著蒙克斯。

  「我知道她們能守住一種秘密,直到被人發現。」蒙克斯說。

  「那是什麼秘密?」女舍監問。

  「有關她們喪失名節的秘密。」蒙克斯答道,「同樣的道理,如果一個女人參與了一件可能讓她上絞架或流放海外的秘密行動,我不會擔心她泄密,我才不擔心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太太?」

  「不明白。」女舍監答道,臉上微微泛紅。

  「你當然不明白,」蒙克斯說,「你怎麼會明白呢?」

  他朝兩個夥伴露出一種說不清是微笑還是皺眉的表情,再次示意他們跟上,接著便快步穿過一間相當寬敞但也相當低矮的屋子。他正準備登上一段很陡的樓梯,或者應該說是一架木梯,通往上面一層曾是倉庫的屋子。就在這時,一道閃電的耀眼光芒從縫隙中射下來,緊接著便是一聲霹靂,把這座破敗的建築震得整個搖晃起來。

  「聽!」蒙克斯身子往後一縮,叫道,「聽!轟隆隆的雷聲好像在魔鬼藏身的千萬個洞窟里迴響。我恨這聲音!」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挪開捂住面孔的雙手,露出一張嚴重扭曲、蒼白可怖的面孔。邦布爾先生一見,心中難以形容地慌張起來。

  「我的病會不時發作,」蒙克斯看到邦布爾驚恐的樣子,便說,「有時打雷也能誘發。現在別管我,這次發作已經過去了。」

  說著,他帶頭爬上梯子,進入一個房間,連忙把窗板關上。一條帶滑輪的繩子繞過天花板上的一根粗梁,繩子一頭掛著一盞吊燈。他將吊燈放低,昏暗的燈光落在燈下的一張舊桌子和三把椅子上。

  「好了,」三人都坐下後,蒙克斯說,「我們還是抓緊談正事吧,越快越好,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這女人知道要談什麼,對吧?」

  問題是對邦布爾提的,但他妻子搶先作答,說她對於要談什麼一清二楚。

  「他說,那個丑老婆子死的那夜,你在她身邊,她跟你說過一件事情——」

  「跟你提到的那個孩子的母親有關。」女舍監沒待他說完就答道,「他說得沒錯。」

  「第一個問題是,她的那番話屬於何種性質?」蒙克斯說。

  「那是第二個問題,」女舍監從容不迫地說,「第一個問題應該是:那番話值多少錢?」

  「在了解那是什麼話之前,誰他媽知道值多少錢?」蒙克斯問。

  「我相信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邦布爾太太答道。她是不缺膽量的,這一點,她的配偶可以提供充足的證據。

  「哼!」蒙克斯意味深長地說,露出急於打探的神情,「看來這番話是值點錢的了,嗯?」

  「也許是的。」女舍監鎮定自若地答道。

  「有件東西被從她身上拿走了。」蒙克斯說,「一件她戴的東西,一件——」

  「你最好出個價。」邦布爾太太打斷了他,「聽你說的這些,我已經可以肯定,你正是需要找我談話的人。」

  邦布爾先生至今也沒有獲得他的好太太的允許,對這個秘密有進一步的了解,只停留在當初略有耳聞的水平。於是,他伸長脖子,瞪大眼睛,聽著這席對話,一會兒看看妻子,一會兒又瞅瞅蒙克斯,毫不掩飾臉上的驚愕。而當蒙克斯嚴厲質問邦布爾太太想要多少錢才肯說出秘密時,邦布爾的驚愕更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對你來說值多少錢?」那女人同剛才一樣鎮定。

  「也許一文不值,也許值二十英鎊。」蒙克斯答道,「說出來,讓我來決定值多少。」

  「你說的價錢上再加五英鎊。給我二十五個英鎊,」女人道,「我就會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不給錢我就不說。」

  「二十五英鎊!」蒙克斯驚呼道,身子靠到椅背上。

  「我講得再清楚不過了。」邦布爾太太應道,「何況這並不算貴。」

  「還不貴?二十五英鎊買一個說出來也許一文不值的小秘密!」蒙克斯不耐煩地嚷道,「而且這個秘密已經埋在地下十二年多了!」

  「這種事是經得起存放的,就像好酒一樣,越陳越值錢。」女舍監答道,態度依然堅定而冷漠,「至於說埋在地下嘛,有些人被埋在地下一萬兩千年,甚至一千兩百萬年,但最後還是會講出稀奇古怪的故事來——你我可都說不準呀!」

  「我要是買了個毫無用處的秘密怎麼辦?」蒙克斯猶豫不決地問道。

  「你可以毫不費力地把錢拿回去。」女舍監答道,「我只是個婦道人家,就一個人在這兒,沒人保護。」

  「你不是一個人,親愛的,也不是沒人保護!」邦布爾先生用嚇得發顫的聲音說,「有我在這裡,親愛的。何況,」邦布爾先生說,上下牙齒直打架,「蒙克斯先生是有紳士風度的,絕不會對教區公職人員拳腳相加。蒙克斯先生知道我不是年輕人了,親愛的,可以說有點不中用了。但是,他聽說過——我想蒙克斯先生一定聽說過,親愛的——我是個意志堅定的官員,要是把我惹火了,我的力氣可不一般哩。只要惹一下便會爆發,就這樣。」

  說著,邦布爾先生一把抓住吊燈,裝出無比堅定的樣子,實際上卻令人悲哀。他滿臉驚恐的神色清楚地表明,他確實需要惹一下,狠狠地惹一下,才能展現出凌厲的戰鬥姿態。當然,如果是對付貧民,或者通過鍛鍊減輕了體重的人,他是不需要這樣做的。

  「你這個蠢貨,」邦布爾太太應道,「最好管住你的舌頭。」

  「他如果不會小聲說話,來這兒之前就該把舌頭割掉。」蒙克斯冷冷地說,「原來如此!他是你丈夫,嗯?」

  「他是我丈夫!」女舍監哧哧一笑,並未作答。

  「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就猜到了。」蒙克斯應道。他注意到,那位太太說話時惡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這樣更好,跟意願完全一致的兩個人打交道,我可以少些顧慮。我是認真的。瞧!」

  他把手伸進側面衣兜,取出一隻帆布包,點好二十五枚英鎊放在桌上,推到女人面前。

  「好了,」他說,「把這些錢收起來。等這陣雷打過之後,我再聽你講。我覺得雷都要在屋頂上炸開了。」

  事實上,這陣雷似乎比他估計的更近,幾乎就在他們頭頂上震動、炸開。雷聲過後,蒙克斯從桌上抬起頭,探過身子,準備聽那女人講話。三人的面孔幾乎湊到一塊兒,兩個男人俯身在小桌子上,迫不及待地等那女人開口;而那女人也探出身子,好讓他們聽清她的低語。吊燈微弱的光線直落在他們的臉上,使臉色顯得越發蒼白,表情也越發急切。在周圍陰森森、黑漆漆的環境襯托下,那幾張臉宛如鬼魅,極其恐怖。

  「那個被我們叫作『老薩莉』的女人死前,」女舍監開口道,「只有我和她在一起。」

  「旁邊沒有別人?」蒙克斯用同樣空洞、低沉的聲音問,「沒有害病的賤貨或白痴躺在別的床上?沒人能聽見或者猜到你們的談話?」

  「旁邊一個人都沒有,」婦人答道,「就我們倆。死神來臨的時候,只有我站在她旁邊。」

  「好,」蒙克斯說,專注地盯著她,「說下去。」

  「她跟我談到一個姑娘,」女舍監接著說,「那姑娘幾年前生下一個孩子,不光是在那間屋子裡,而且就是在她躺著的那張床上。」

  「真的?」蒙克斯說,嘴唇發抖,還往後看了一眼,「見鬼!竟會有這樣的事!」

  「她生下的,就是你昨晚跟他提起的那個孩子。」女舍監說,朝她丈夫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護士偷走了孩子母親的東西。」

  「在孩子母親還活著的時候?」蒙克斯問。

  「死了之後。」女人答道,好像打了個寒戰,「孩子母親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懇求護士為她的孩子保管一件東西。可她剛一咽氣,護士就從她身上偷走了那東西。」

  「她把東西變賣了?」蒙克斯心急如焚地叫起來,「她賣了沒有?哪裡賣的?什麼時候賣的?賣給誰了?多久前賣的?」

  「她拼盡全身氣力告訴我,她把東西賣掉了。」女舍監說,「然後她就往後一倒,死了。」

  「沒說些別的?」蒙克斯壓低嗓門吼道,聽上去卻越發可怕,「你在撒謊!我不會上當的!她還說了些別的。不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我就要了你們的命。」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那女人說,看上去完全不受暴跳如雷的陌生人的影響(相比之下,邦布爾先生就差遠了),「但她伸出一隻半握著的手,緊緊揪往我的長袍。我見她已經死了,就用力掰開那隻手,發現她手裡攥著一張髒兮兮的紙片。」

  「裡面包著——」蒙克斯伸長脖子,插話道。

  「什麼也沒包,」女人答道,「那是一張當票。」

  「當的什麼東西?」蒙克斯問。

  「我馬上就會告訴你。」女人說,「我估計,她將那東西保存了一段時間,希望能撈到更多的好處,然後就把它當了,年復一年地存錢,湊錢,支付當鋪的利息,免得當票過期,等機會再把那東西贖回來。但機會一直沒有出現。於是,就像我剛才說的,她手裡攥著那張破紙片咽了氣。當時只剩兩天當票就到期了。我想,那東西說不定哪天會派上用場,便把它贖出來了。」

  「那東西現在在哪兒?」蒙克斯急忙問。

  「在這兒!」婦人答道。說罷,她連忙把一隻僅能放下一塊法國表的小山羊皮袋子扔到桌上,好像巴不得扔掉似的。蒙克斯猛撲上去,用顫抖的雙手將它扯開。袋子裡放著一個小金盒,裡面有兩縷頭髮和一枚沒有花紋的結婚金戒指。

  「戒指的內側刻著『阿格尼絲』幾個字,」女人說道,「那上面留著空,用來填姓氏。然後是日期,離孩子出生不到一年。這是我後來才想到的。」

  「全在這兒?」蒙克斯說,他把小袋子裡的東西急急忙忙、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全在這兒。」女人答道。

  邦布爾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很高興故事已經講完,而對方沒有提出將那二十五英鎊再要回去。這時候,他才鼓起勇氣,抹去剛才整個對話過程中都在順著鼻尖往下滴的汗水。

  「我對這個故事一無所知,只是做過一些猜測罷了。」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妻子開口對蒙克斯說,「我也不想知道什麼,這樣才安全。不過,我可不可以問兩個問題?」

  「你可以問。」蒙克斯略帶驚訝地說,「但我回不回答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那總共就有三個問題了。」邦布爾先生說,試圖幽默一把。

  「這就是你指望從我這裡得到的東西?」女舍監問。

  「是的,」蒙克斯答道,「另一個問題呢?」

  「你打算拿它幹什麼?會不會用來跟我過不去?」

  「絕不會,」蒙克斯答道,「也不會用來跟我自己過不去。瞧這兒!別再往前走一步,否則你們的性命就連燈芯草都不值!」

  說著,他猛地把桌子往邊上一推,拉住地板上的一個鐵環,掀開邦布爾先生腳邊的一扇大活板門,嚇得這位紳士連忙後退了好幾步。

  「往下看,」蒙克斯說,將吊燈下降到洞內,「別怕我。如果我存心要害你們的話,剛才你們坐在那兒的時候,我完全可以讓你們不聲不響地掉下去。」

  經他這樣慫恿,女管家走到活板門邊緣。就連邦布爾先生自己,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壯起膽子走過去。下面,大雨後暴漲的渾濁河水奔流而過,拍打著長滿青苔的黏糊糊的木樁,濺出一團團水花,捲起一個個漩渦,發出嘩啦啦的巨響,淹沒了其他一切聲音。下面曾有一台水磨。潮水泛著泡沫,繞著屈指可數的朽爛木樁和殘餘機件打轉,在擺脫那些徒勞阻擋其前進的障礙物之後,又以全新的勢頭奔流而去。

  「要是從這兒扔下一具屍首,明天早上它會在什麼地方?」蒙克斯一邊說,一邊把吊燈在黑黢黢的洞穴里前後搖晃。

  「在下游十二英里的地方,而且早已經粉身碎骨了。」邦布爾答道,他一想到這個畫面就往後一縮。

  蒙克斯把剛才匆匆塞進懷裡的小袋子取出來,將它拴在地板上本是滑輪零件的鉛錘上,一起投入了激流。那袋子筆直下落,劃破水面時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然後便消失不見了。

  三人面面相覷,似乎都鬆了口氣。

  「好了!」蒙克斯邊說邊關上活板門,那板子砰的一聲,重重落回原處,「即便大海真的會像書上說的那樣把死人吐出來[1],也會把金銀財寶據為己有,那沒用的東西自然也是會留下來的。我們沒有更多的話可說,這次愉快的會面可以結束啦。」

  「當然。」邦布爾先生欣然同意。

  「你會管住自己的舌頭,對嗎?」蒙克斯凶神惡煞般說,「我倒不擔心你的太太。」

  他猛地把桌子往邊上一推,拉住地板上的一個鐵環,掀開一扇大活板門

  「你可以相信我,小伙子。」邦布爾先生答道,一邊格外恭敬地鞠躬,一邊慢慢朝梯子挪過去,「這對大家都好,小伙子,對我自己也是。你知道的,蒙克斯先生。」

  「聽你這樣說,我真為你高興。」蒙克斯說,「點上你的燈!儘快立刻離開這裡。」

  幸虧談話到此結束了,不然,一路點頭哈腰退到離梯子不到六英寸的邦布爾先生,準會一頭栽到樓下的屋子去。蒙克斯從繩上解下吊燈,提在手裡,邦布爾找他借了火,點亮自己的燈,再也沒費神多說話,順著梯子默默爬下去,後面跟著他的妻子。蒙克斯在梯子上停留片刻,直到確信除了啪啪的雨聲和嘩嘩的河水聲再沒別的動靜,才最後一個下了樓。

  他們小心翼翼地緩緩穿過下面的屋子,因為蒙克斯見到每個影子都會嚇一跳。邦布爾先生把燈提在離地一英尺的高度,不僅走得異常謹慎,而且腳步十分輕盈。對他這種身材的人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他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生怕哪裡還藏著活板門。蒙克斯輕輕撥掉門閂,打開他們剛才進來時走的大門。邦布爾夫婦同他們這位神秘的熟人互相點頭告別,然後融入外面黑沉沉的雨夜之中。

  蒙克斯似乎對獨處抱有一種不可抑制的厭惡,邦布爾夫婦剛一走,他便把藏在樓下什麼地方的一個孩子叫出來,命那孩子提燈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後頭,回到他剛剛離開的那個房間。

  [1] 出自《聖經·啟示錄》第20章第13節:於是海交出其中的死人,死亡和陰間也交出其中的死人。他們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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