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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形勢危急

2024-10-02 06:12:37 作者: (英)狄更斯

  「是誰?」布里特爾斯問。他把門開了條小縫,沒有取下門鏈,一手遮住燭光,朝外窺視。

  「開門,」外面一個男人答道,「是弓街來的警探,你們今天派人請的。」

  一聽這話,布里特爾斯就踏實多了,於是把門大打開。面前站著一位穿大衣的胖子,一言不發地走進來,在腳墊上從容不迫地擦了擦鞋底,好像自己就住這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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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個人出去換換我的夥伴,好不好,年輕人?」警探說,「他在車上照看馬兒。你們這兒有沒有車棚,可以讓車停上五分十分的?」

  布里特爾斯說有,指了指外邊的車棚,於是胖警官就走到大門外,幫同伴把馬車在車棚里停好,布里特爾斯則欽佩不已地給他們照著亮。然後,兩位警探返回屋子,被引入客廳,脫掉大衣和帽子,露出了真容。

  敲門的那個人中等個子,身體壯實,五十歲上下,頭髮烏黑閃亮,剪得很短,蓄著半截絡腮鬍,一張圓臉,目光銳利。另一名警探一頭紅髮,瘦骨嶙峋,腳蹬翻口高筒靴,相貌著實叫人不敢恭維,還長著一個朝天鼻,看上去很陰險。

  「告訴你家主人,說布拉瑟斯和達夫已經到了,好嗎?」胖警探說,他撫了撫頭髮,把一副手銬放到桌上,「噢!晚上好,先生。我可以與你單獨談談嗎?」

  這話是對剛現身的洛斯本先生講的。洛斯本先生示意布里斯特爾退下,然後自己把兩位女士帶進來,關上了門。

  「這位就是這裡的女主人。」洛斯本先生指著梅利太太說。

  布拉瑟斯先生鞠了一躬。女主人請他坐下,他將帽子放到地板上,坐進一把椅子裡,並示意達夫照做。達夫先生看來不太習慣與體面人相處,要不就是在體面人面前不太自在——兩者必居其一——他四肢肌肉抽動了好幾下才落座,尷尬得把手杖頭都塞進了嘴裡。

  「好了,談談這裡發生的盜竊案吧,先生,」布拉瑟斯說,「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

  洛斯本先生似乎很想拖延時間,把事情的經過講得特別冗長,還插入了許多廢話。布拉瑟斯和達夫兩位先生則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偶爾還互相點點頭。

  「當然,不到現場看看,我也不能下定論。」布拉瑟斯說,「但我的第一印象是——我不在乎把話說到這種地步——這不是鄉巴佬乾的,你覺得呢,達夫?」

  「當然不是。」達夫答道。

  「我來給兩位女士解釋一下『鄉巴佬』的意思。據我理解,你的意思是,企圖作案的不是鄉下人?」洛斯本先生微笑道。

  「對,先生。」布拉瑟斯答道,「盜竊案的情況就是這些嗎?」

  「是的,就是這些。」大夫答道。

  「那麼,僕人談論的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布拉瑟斯又問。

  「他跟這個案子毫無關係。」大夫答道,「有個嚇傻了的僕人竟認為那孩子跟這起盜竊未遂案有關。但那只是胡言亂語,純屬無稽之談。」

  「果真如此的話,事情就好辦了。」達夫說。

  「他說得完全正確。」布拉瑟斯首肯道,漫不經心地擺弄著那副手銬,就像是在打一副響板,「那孩子是誰?他自己是怎麼說的?他從哪裡來?總不會是從雲里掉下來的吧,先生?」

  「當然不是。」大夫答道,不安地瞥了兩位女士一眼,「我了解他的全部身世,不過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等會兒再談。我想,你們二位是要先去看看盜賊的作案現場吧?」

  「當然,」布拉瑟斯答道,「我們最好先去現場察看,然後再調查僕人。這是辦案的老規矩。」

  燈燭準備好之後,在當地治安官、布里特爾斯、賈爾斯,以及其他所有人的陪同下,布拉瑟斯和達夫兩位先生來到過道盡頭的小房間,從窗戶往外看,又經過草坪,繞到那間屋外,向窗戶里瞧。然後,他們舉著從窗內遞出來的蠟燭,仔細檢查窗板,又拎著提燈尋找腳印,還用乾草叉戳了戳灌木叢。做完這些,他們便在屏氣旁觀的眾人的注視下回到屋內,要求賈爾斯先生和布里特爾斯繪聲繪色地解說他們昨晚的冒險經歷。他們講了五六遍,第一遍只有一處互相矛盾的情節,最後一遍則有十多處大相逕庭。聽完這番講述,布拉瑟斯和達夫便退出房間,秘密而莊重地磋商了很久,相比之下,一群偉大醫生對最棘手病症的會診也只是兒戲罷了。

  與此同時,大夫心神不寧地在隔壁房間裡來回踱步,梅利太太和羅絲滿臉焦慮地望著他。

  「說實話,」他快步走了許多個來回,停下腳步說,「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辦好。」

  「我想,」羅絲說,「如果把那可憐孩子的故事如實相告,他們一定會赦免他的。」

  「我看不見得,親愛的小姐。」大夫搖頭道,「我認為,不論是他們還是職務更高的司法官員,都不會赦免他。他們會問:他到底是什麼人?一個逃跑的孩子。單憑世俗的觀念和一般的可能性推斷,他的故事非常值得懷疑。」

  「你真的相信他的故事?」羅絲插話道。

  「我相信,儘管這故事很離奇。也許我是個老傻瓜,所以才會信他。」大夫答道,「可我想,這故事不適合講給經驗豐富的警探聽。」

  「為什麼?」羅絲問。

  「這是因為,我可愛的審訊官,」大夫答道,「在他們看來,他的故事中有許多見不得人的地方。那孩子能證明的只有對他不利的事情,而無法證明對他自己有利的事情。那些該死的傢伙會追問原因,追問目的,絕不會他說什麼就信什麼。你瞧,他自己承認過去有段時間同盜賊為伍,還因為扒竊一位紳士而被扭送到警察局。從那位紳士家出來後,他被帶到一個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他完全不知道那地方的位置。後來,他又被那些人帶到徹特西。他們好像十分喜歡他,不管他願不願意。他被塞進一戶人家的窗戶,意圖行竊。他正想叫醒這屋子裡的人,藉此洗刷自己的全部罪名的時候,那個冒冒失失、缺乏教養的僕役長闖過來,開槍打中了他,好像存心不讓他為自己謀點好處似的!這一切難道你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聽了大夫這番激烈言辭,羅絲微微一笑,答道,「可我看不出這裡面有哪一條可以給這可憐的孩子定罪。」

  「沒有,」大夫應道,「當然沒有!願上帝保佑你們女人亮晶晶的眼睛吧!對任何一個問題,不論好歹,你們的眼睛永遠只能看到問題的一面,而且總是最初呈現在眼前的那一面。」

  發表了這番經驗之談後,大夫兩手往口袋裡一插,又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而且比先前走得更快了。

  「我越想越覺得,」大夫說,「如果我們讓那些人知道這孩子的真實故事,就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困難。我敢肯定,他們是不會相信這些的。即便他們最終不能定他的罪,也可以將案子拖下去,並將針對案子的諸多疑問公之於眾。那樣一來,你們一片善心想把這孩子救出苦海的計劃就會大大受挫。」

  「噢!那怎麼辦好?」羅絲叫道,「天啊,天啊!他們為什麼要把這兩個人請來呀!」

  「哎呀,就是!」梅利太太大聲說,「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他們到這裡來的。」

  「我看只有一個辦法,」洛斯本先生最後說,帶著決絕的冷靜坐下來,「我們必須厚著臉皮努力演到底。我們的目的是高尚的,別的什麼都情有可原。那孩子有明顯的熱病症狀,不適合跟人談話,這是值得欣慰的地方,我們必須充分利用。即便沒有成功,也怪不得我們——進來!」

  「搞清楚了,先生,」布拉瑟斯走進房間說,後面跟著他的同事,把房門關嚴之後才繼續道,「這不是一起串聯的案子。」

  「『串聯』是什麼鬼名堂?」大夫不耐煩地問道。

  「女士們,」布拉瑟斯邊說邊轉向兩位女士,仿佛在可憐她們的無知,但對大夫的無知卻很是鄙視,「我們把有僕人充當內應的盜竊案稱為『串聯盜竊』。」

  「沒人懷疑僕人參與了這個案子。」梅利太太說。

  「確實沒人懷疑,太太。」布拉瑟斯答道,「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有可能參與作案。」

  「正因沒人懷疑,他們才更有可能參與作案。」達夫說。

  「我們查出這事是城裡人幹的,」布拉瑟斯繼續報告道,「因為作案的手段是一流的。」

  「確實幹得漂亮。」達夫在一旁低聲說。

  「是兩個人幹的,」布拉瑟斯接著說,「他們還帶了一個孩子,看窗戶的大小就明白。目前我們能說的就這些。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馬上看看樓上那個孩子。」

  「也許該先請他們喝點什麼吧,梅利太太?」大夫說,臉色忽然明朗起來,好像想到了什麼新主意。

  「噢!當然!」羅絲熱心地大聲說,「二位想喝的話,馬上就可以送上來。」

  「哎呀,謝謝,小姐!」布拉瑟斯說,用大衣袖子抹了抹嘴,「干我們這一行就是容易口渴。您隨便弄點什麼吧,小姐,別為我們過分費神。」

  「你們喜歡喝點什麼?」大夫一邊問,一邊跟著年輕的小姐向餐具櫃走去。

  「來一點烈酒,先生,如果不太麻煩的話。」布拉瑟斯答道,「從倫敦到這裡的路上,我們可是凍得夠嗆,太太。我向來覺得烈酒剛好可以讓身子暖和起來。」

  這番有意思的話是對梅利太太說的,她十分優雅地聽著。趁此機會,大夫悄悄溜出了房間。

  「啊!」布拉瑟斯說。他並沒有握住酒杯的高腳部位,而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夾住底部,把酒杯舉到胸前,「這樣的案子,我這輩子見得多了,女士們。」

  「還記得埃德蒙頓的小巷裡的入室盜竊案吧,布拉瑟斯?」達夫先生幫他的同事回憶著。

  「跟這回的案子有點像,不是嗎?」布拉瑟斯先生答道,「那件事是大煙囪奇克威德乾的。」

  「你老是把那個案子算到他頭上。」達夫說,「我告訴你,那是家貓佩特乾的。大煙囪跟我一樣,同那個案子毫無關係。」

  「去你的!」布拉瑟斯反駁道,「我比你清楚。你記得大煙囪的錢被人偷走那件事嗎?那才叫人吃驚呢!比我看過的哪本小說都精彩!」

  「那是怎麼回事?」羅絲問。一見這兩個不速之客流露出心情轉好的徵兆,她就迫不及待地加以鼓勵。

  「那是一起誰都不會深究的盜竊案,小姐。」布拉瑟斯說,「那個大煙囪奇克威德——」

  「大煙囪就是大鼻子的意思,小姐。」達夫插話道。

  「小姐當然知道,不是嗎?」布拉瑟斯先生問,「你老是打斷別人的話,夥計!小姐,那個大煙囪奇克威德在戰橋路開了一家酒館。他有個地下室,許多公子哥常去那裡看鬥雞逗獾[1]之類的。那些遊戲設計得非常巧妙,因為我自己去看過好多回。那陣子他還沒加入哪個團伙呢。有天夜裡,他放在帆布口袋裡的三百二十七幾尼被偷走了。一個戴黑眼罩的高個子藏在他臥室的床底下,等夜深人靜之後動手的。盜竊成功後,那人便從二樓窗戶嗖地跳了下去。他的動作很快,可大煙囪的動作也很快。他被響聲驚醒後便跳下床,抄起老式大口徑短槍朝那人開火,街坊鄰居都被驚動了。他們馬上大喊捉賊,到附近搜索,發現大煙囪已把那賊打中了,一路上都有血跡,延伸到遠處的一道柵欄才消失。不過,那傢伙還是帶著錢跑掉了。結果,持證販酒者奇克威德先生的名字就和別的破產者一起登上了《警務公報》。人們為這個可憐的傢伙募集了各種救濟和捐款,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但他丟錢以後始終情緒低落,在街上來回走了三四天,拼命揪扯自己的頭髮,好多人都擔心他會尋短見。一天,他匆匆來到警察局,跟治安法官密談了很久。然後,治安法官拉了拉鈴,把傑姆·斯派爾斯叫了進去——傑姆是個能幹的警員——讓他協助奇克威德先生拘捕那個竊賊。『昨天上午,斯派爾斯,』奇克威德說,『我看見他打我家門前經過來著。』『你為什麼不抓住他呢?』斯派爾斯問。『我嚇成了一團,你用牙籤都能把我的腦袋打碎。』那可憐的傢伙說,『不過,我們肯定會把他逮住的,因為昨晚十點到十一點之間,他又從我家門前經過了。』聽完這番話,斯派爾斯立刻把幾件內衣和一把梳子塞進口袋,準備在外面待上一兩天,然後就跟奇克威德一起回去了。斯派爾斯埋伏在酒館的一扇窗戶下,躲在一小塊紅窗簾後面,帽子仍戴在頭上,一聽到動靜就可以衝出去。夜已經深了,他坐在那裡抽菸斗,突然聽奇克威德大叫:『他來啦!抓賊呀!殺人啦!』傑姆·斯派爾斯衝出去,看見奇克威德正在拼命沿街奔跑。斯派爾斯跟上去,奇克威德繼續跑,路人紛紛回頭大喊:『捉賊啊!』奇克威德自己不停地喊叫,跟瘋子一樣。他繞過一個拐角,眨眼間就不見蹤影了,斯派爾斯飛也似的拐過彎,見那邊有一小堆人,便鑽進去問:『賊呢?』『該——死!』奇克威德說,『又讓他跑啦!』這事真怪,但哪兒都沒有賊的影子,他們只好返回酒館。第二天早晨,斯派爾斯又埋伏在老地方,在窗簾後面搜尋戴黑眼罩的高個子,直看得他兩眼再次酸痛起來,最後只好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剛一合眼,他就聽見奇克威德嚷道:『他來啦!』斯派爾斯又沖了出去,而奇克威德已經領先他半條街。他們跑了相當於頭天兩倍遠的路,那賊又不見了!又如此反覆一兩次之後,一半的街坊鄰居都認為,奇克威德先生的錢是被魔鬼偷去了,而且偷了錢還來捉弄他;另一半的街坊鄰居則認為,可憐的奇克威德先生傷心過度發瘋了。」

  「傑姆·斯派爾斯怎麼說?」大夫問。他在這個故事開始後不久就回到了房間。

  「傑姆·斯派爾斯嘛,」警探說,「他很長時間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動聲色地聽取了各種信息。這證明他對自己的本行很是精通。一天早晨,他走進酒吧,掏出鼻煙盒,說:『奇克威德,我查出這起盜竊案是誰幹的了。』『真的?』奇克威德說,『噢,親愛的斯派爾斯,只要讓我報仇雪恨,我死也情願!噢,親愛的斯派爾斯,那惡棍在哪兒?』『行啦!』斯派爾斯說,遞給他一撮鼻煙,『別再裝蒜了!是你自己乾的。』的確是他自己乾的,他還藉此撈了不少錢。要不是他那樣急於把假戲演真,誰都不會識破他的真面目!」說著,布拉瑟斯先生放下酒杯,咔嚓一聲扣上了手銬。

  「真有意思。」大夫說,「現在,如果二位方便的話,可以上樓去了。」

  「只要您方便,先生。」布拉瑟斯應道。於是,兩位警探緊跟著洛斯本先生,上樓來到奧利弗的臥室,賈爾斯先生手持蠟燭走在前面照路。

  奧利弗一直在打盹兒,臉色更難看了,燒得似乎也更厲害了。在大夫的幫助下,他勉強起身,在床上坐了一兩分鐘,望著兩個陌生人,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麼狀況——事實上,他似乎想不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孩子,」洛斯本先生說,聲音不高,但十分激動,「這個孩子頑皮無知,闖進後面某位——你怎麼稱呼他來著?——某位先生的莊園,不慎被彈簧槍[2]打傷了,今天早晨來這裡求救,卻被這位持蠟燭的聰明紳士立刻抓起來,並遭到了粗暴對待,生命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身為醫生,我可以為此做證。」

  聽了這番對賈爾斯先生的介紹,布拉瑟斯和達夫兩位先生便把目光轉向這位僕役長。他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又瞅了瞅奧利弗,再望向洛斯本先生,既害怕又困惑,模樣很滑稽。

  「我想,你不會否認這一事實吧?」大夫說,扶著奧利弗輕輕地重新躺下。

  「我完全是出於——出於好心,先生!」賈爾斯答道,「我當時真的認為他就是那個孩子,否則我絕不會對他動手的。我又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先生。」

  「當時你認為他是哪個孩子?」資格更老的探員問道。

  「我認為他是盜賊帶來的那個孩子,先生!」賈爾斯答道,「他們——他們肯定帶來了一個孩子。」

  「哦?那麼你現在還這樣以為嗎?」布拉瑟斯問。

  「現在認為什麼?」賈爾斯應道,一臉茫然地望著詢問者。

  「認為他是那個孩子。笨蛋!」布拉瑟斯很不耐煩地答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賈爾斯哭喪著臉說,「我不敢發誓就是他。」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布拉瑟斯先生問。

  「我也不知該怎麼想。」可憐的賈爾斯答道,「我想他不是那個孩子。事實上,我幾乎可以肯定他不是他。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傢伙是不是喝醉了,先生?」布拉瑟斯轉身問大夫。

  「你真是個十足的糊塗蟲!」達夫極為輕蔑地對賈爾斯先生說。

  在進行這場簡單對話的過程中,洛斯本先生給病人把了脈。這時他從床邊的椅子裡站起來說,如果兩位警探對此事還有懷疑,不妨到隔壁房間裡,把布里特爾斯叫來問問。

  根據這個建議,他們來到隔壁房間。布里特爾斯先生被叫來了,可他把自己和可敬的上司都捲入了更加破綻百出、荒謬絕倫的故事之中,讓人如墜五里雲霧。他沒有澄清任何問題,只是證明他自己糊塗透頂。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很清楚——他堅稱,即使此刻把真是竊賊的孩子放到他面前,他都認不出來。他之所以把奧利弗當成那個孩子,是因為賈爾斯先生說就是他,而賈爾斯先生五分鐘前已在廚房承認,他開始非常擔心自己當初的結論下得太草率。

  大家又做了其他種種天才的猜想,有人提出一個問題:賈爾斯先生是否真的開槍打中了誰?檢查了與他昨晚開過火的那支槍配套的另一支槍後,大家發現,槍膛里只有火藥和褐色的紙彈殼[3],並沒有什麼頗具殺傷力的東西。這一發現讓每個人都大感驚訝,只有大夫除外。原來,大約十分鐘前,他把彈丸從那支槍里取了出來[4]。然而,最震驚的莫過於賈爾斯先生本人。他已經苦惱了好幾個小時,擔心自己可能使一個同類受到致命傷害,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接受了「槍未上彈」的新判斷,簡直如獲至寶。最後,兩名警探不想再為奧利弗多費神,便讓徹特西的治安官留在宅子裡,自己到鎮上過夜,答應明早再來。

  次日早晨,有消息傳來,說有兩個男人和一個男孩因為前一天夜裡形跡可疑被拘捕,關在金斯敦的臨時監獄裡,於是布拉瑟斯與達夫兩位先生前往金斯敦。然而,經過調查,所謂的「形跡可疑」可歸納為一個事實:他們被發現睡在一堆乾草垛下。這雖然是彌天大罪,卻也只能處以監禁。根據仁慈的英國法律及其對國王全體臣民的博愛精神,在缺乏其他證據的情況下,這一事實不足以判定睡覺人犯有暴力夜盜的罪行,也就不應處以極刑。於是,布拉瑟斯與達夫兩位先生兩手空空地去,又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長話短說,又經過幾番審問,費了許多口舌之後,治安法官終于欣然同意梅利太太和洛斯本先生聯名保釋奧利弗,但那孩子必須隨傳隨到。布拉瑟斯和達夫得了幾個幾尼的酬勞後回倫敦去了,但他們對此行偵辦的案子卻存在不同的看法:經過對全部情況的周密思考,達夫先生傾向於認為,這起未遂夜盜案是家貓佩特所為;布拉瑟斯先生則在同等程度上傾向於將功勞完全歸於了不起的大煙囪奇克威德先生。

  與此同時,在梅利太太、羅絲和好心的洛斯本先生的共同照料下,奧利弗開始漸漸康復。如果上天能聽見發自心靈深處、飽含感激的熱忱祈禱的話——否則祈禱又有何用?——那麼,這個孤兒為他們祈求的天恩早已滲入他們的靈魂,化為了平靜與幸福。

  奧利弗開始漸漸康復

  [1] 將獾放進桶中,放狗驅逐之,觀眾賭哪種動物先出來。

  [2] 一種隱藏起來的火槍,當闖入者、偷獵者或者動物觸發機關之後便會開槍。在1827年英國議會通過相關禁令之前,這種安保措施是合法的。

  [3] 19世紀初期的彈殼是用紙製成的,直到19世紀60年代才出現金屬彈殼。

  [4] 兩支配套使用的槍裝的是相同的彈藥,這意味著賈爾斯開火時用的也是未上彈丸的空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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